好不容易守到馬修坐起來，又躺下的時機！在最關鍵的時刻，黎以阡舉起了自己的手，毫不猶豫的一巴掌打下去，打中以後，黎以阡想起了那個《范進中舉》裡的胡屠戶，覺得自己在落掌的那一瞬間，與他有點重疊——他不以自己這樣就是流入市井。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什麽烏七八糟的威爾仕醫院“搗蛋幽靈”！胡心宇以後，表妹小倩刨根問底地追問他為什麽時不時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間間病房的去探望病人，是不是在找丫頭，為什麽把醫院的東西亂搞，比如說弄亂醫生的手術台、在病人的臉上畫小叉叉、把病人的記錄本泡到洗手池裡……“沒有這事！！”馬修理直氣壯地打斷了她的話——在他看來，他不知道的、說是他做的事，就是從來沒有發生過！！

　　於威爾仕醫院的無神論者而言，這一次，他們又勝利了。這世上本來就沒有鬼神嘛。不過，他們也有點怎舌，當初醫院發生一系列讓人哭笑不得的淘氣搗蛋事件時，有誰會想到去懷疑一個植物人！！

　　關於那為數不多的幾次錄像，馬莉護士吐了吐舌頭，解釋道，那個，誰讓他的身材看起來就是像春季裡在這裡逝去病人葛裡嘛，我又沒完全肯定！她看了看周圍取笑的人，十分惱怒地說，你們的舌頭也有功勞！

　　——這些都是後話。

　　“老爸，擾人清夢是不好的！”馬修沉睡中被人打了一巴掌，睜開眼一看，是自己的老父，翻了個身慢吞吞地坐了起來，這麽大的人了，還挨打，他不滿、不服。

　　依稀仿佛，這太漫長的一夜，有惡夢發生，不知這巴掌他是不是夢裡講胡話，大吵大鬧，把老頭子招來所致?

　　內急是馬修的避難寶典，馬修站起身，說道:“老爸，您讓一下，好不好，人有三急……”

　　老頭子的巴掌還在空中舉著，人還愣著。

　　“您這個POSE很酷喲！”馬修走過以後，又折轉回來，盯著黎以阡看:“HOHO，老爸，您漂白頭髮?很流行?”

　　又一巴掌打在臉上。

　　這時他才發現，環境有點陌生，仔細一看，竟是醫院的病房，“您，住院?我怎麽不知道啊?啊，我這是在看望您?！這，我怎麽來的?”

　　眼看著老父直挺挺地往前倒，他出手抱住扶他躺到床上，“醫生，醫生！快，快，我父親發病了，請快一點！”馬修按病床邊上的呼叫鈕，還是焦急，自己衝進到了值守醫生室。

　　馬修有點錯亂，一屋子都是醫生，焦點不在老父身上，老頭子喝了一杯水以後，面帶笑容地起身離床，然後，馬修本人被要求躺下。

　　被檢查的過程中，發現著病員服的是自己，馬修花了一點時間，才很具體地把自己的昨天和今天關聯上來，大貨櫃車就是高，追尾的時候，速度太快，感覺自己連人帶車塞到對方的屁股底下去了，當時真是痛啊，還以為自己整個人都被擠碎了呢，現在看來，居然並無大礙！

　　“我當時真嚇壞了，那麽痛，以為會死掉呢！”馬修對老頭子說起昨晚的事。換了天！老頭子很嚴肅的一個人，卻像個小孩一樣不停地摸他捏他抱他。

　　馬修很快把心思轉到女孩身上，當時按老頭子說法，還當她拿她去換了自己呢，多嚇人！要不是印象中，昨晚女孩來看過他，他現在可沒辦法靜下來說俏皮話。

　　她來看他的時候，拉手的感覺太很溫柔了。不知她今天還來不來，

馬修望向門外，有些期待。　　由於老頭子的堅持，馬修忍受了一個漫長的體檢，身高體重視力CT透視，甚至還有個IQ測試，“夠了，夠了，”不就是小腿上有一點皮肉傷嗎?都包扎了，男人老狗，這點傷算什麽?跟蚊子咬有什麽區別！老頭子搞那麽慎重，至於嗎?馬修一開始就抗拒，考慮到第一次發覺老頭子這麽緊張自己，作為回報，就耐下性子，忍到全程結束。

　　“老爸，您先回家，我麽，”馬修站在自家的車子門前，有點不好意思，“我先去看看，看看……”

　　“看什麽看！”黎以阡的老道，馬修又有什麽是他看不出來的！他非常不客氣地說道:“那丫頭在我們家裡呆著，看她回家去看！”

　　馬修將信將疑。

　　坐在車裡，老子告訴兒子:馬修，你遺失了生命裡一小段時光，不過沒關系，那丫頭幫你存了。

　　馬修咀嚼著這句話，還沒明白其中滋味，便進了家門。

　　胡心宇縮在被子裡，情緒有些不穩定，一種莫名的無助和沮喪感淤積在心裡，找不到出口。

　　剛剛輸完血，沒有好一點的感覺，相反，那種異體物質入侵到體內的排斥感卻特別濃烈，臂彎的針眼傳來微微的刺痛。

　　接受輸血是不得已，在發病的第一天，醫生就說她貧血，建議她輸血，她一直拒絕著。這一次是她主動提出來，要完全聽醫生的安排，醫生讓怎樣，她就同意怎樣了，她將接受一切可以讓她迅速好起來的治療。

　　她是害怕了，有生以來第一次，擔憂起自己來。連續幾日臥在床上，僅僅吃點藥片看來解決不了問題，她承受著額外的苦楚。這幾日來，她躺在床上，因為無時不刻的忍受著天旋地轉、身體失重的折磨，她竟一直沒有入睡過，她把她所受的折磨對醫生說了，“我想要點睡覺的藥。”她補充說道，眼裡滿是企求。

　　這會兒藥物該起作用了，她卻因為眼裡老晃動著高高掛著的血袋，感覺到它仍然不停不息隔著時空，向她的血管裡輸送著那種絳色的液體，這讓她怎能入睡！再有，她感到特別的抑鬱，一種被封閉的寂寞和孤立感無聲的將她淹沒，她的心腦，為此而工作的細胞也特別多。

　　“我想要德米太太來一下！”她從被子伸出頭，對守在她身邊的老太太說，這老太太是馬修的小姑婆。

　　“噢。寶貝兒，你想要什麽?我可以幫你準備的。”老太婆邊說邊用手替她整理額前的劉海。

　　胡心宇把頭偏向一邊，掩飾去自己的失望。不能也罷，無非是阻住了她的一次退縮。胡心宇閉上眼，她承認，她因為害怕，她堅持不下去了， 要找親近的人來救她，德米可以幫她打電話。然而，德米不能來，黎姓以外的人都不能來了。現在，是這個姑婆在這裡指揮一切。

　　也許，病情不像她想的那麽嚴重，她想起黎以阡的那個半仙大醫生，他說她只是急火攻心以及氣虛。胡心宇一向自製力非常好，不知為什麽，這次的病，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按捺不住自己的心緒，以至於病情如此這般反反覆複。

　　閉著眼，也只是把這個令她煩躁的姑婆隔離在視線以內。

　　“你這孩子！別背對著姑婆！！”老太婆的聲音多少有些不滿。

　　胡心宇隻得解釋道，說她心口悶，側臥讓她感覺好受的一點。沒有她的怨言，胡心宇倒是沒有想起來，書上說這個睡姿，這是一個有心事的人的睡姿，自己寵愛自己的睡姿，曾幾何時，心無羈絆的胡心宇甚至是四仰八叉地享受床的承載的！

　　“我還是想要德米太太。”胡心宇說道，就算不幫打電話，那個胖胖的寬厚的太太讓她有放松的感覺。

　　“你這孩子！！”老太婆居然生氣了。

　　“我就要被憋死了！我要呼吸！！我要德米太太！！！”

　　“你這丫頭太任性，這樣吧，等馬修回來，你找他要去。”

　　這句話真讓胡心宇痛。

　　胡心宇安靜下來，她想起黎以阡曾經有一次說她有什麽委屈等以後找馬修說去之類的話，這樣的話裡藏著鋒芒，藏著胡心宇氣短的一切因由，除了服從，她又還能怎樣。

　　胡心宇萬萬沒想到，老太太這說的竟然不是天方夜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