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一摔,女孩幸福的人生就沒了。”
一旦開啟傾述模式,蕭甜悠都不用問,寒燁就一句接著一句的來了。
“那年她和我一樣,才八歲。”
“當時的我推了她,她的幸福人生,就斷了,我,從此也改變了命運。”
八歲,命運改變,這些字眼進入蕭甜悠的耳朵,讓她隱約覺得這事與自己有關。
“我很後悔,可我不是有意的。”
“我是想幫她的,卻幫了倒忙。”
“我想彌補我的錯,我一直在努力彌補我的錯。”
“我認真做每一件事,想讓父親開心,我努力經營公司,為的是……”
說到此處,他停住了話頭,畢竟,有些事,是不能說出來的。
此時的蕭甜悠,卻在努力地回憶著什麽。
那年,媽媽帶她離開的那年,她在醫院好像被寒燁推倒過。
當時的她當然不知道小男孩叫寒燁,也不知道父親當時帶她去醫院幹什麽,反正她沒生病。
但是長大後就知道原因了,父親是帶她去做親子鑒定的。
當時的她被父親從學校接了出來,她那個開心啊!
父親親自開車去學校接她,可不是經常有的好事。
可是當天的父親對她好像沒有平常那麽親熱,她正嘟著小嘴生氣,一上車,就見到了車上的小男孩。
“你是誰?”蕭甜悠很快忘了生氣,問他。
可是他黑著一張臉,不理她。
父親也沉默地開著車。
三個人到醫院後,一個護士阿姨上來招呼父親,父親叮囑了他們倆小孩一句‘就在這不要亂跑’後,就跟阿姨進了一個房間。
父親出來後,他們倆小孩子就被請進了房間。
旁邊的小男孩好像很緊張,一直很緊張。
護士阿姨要他張嘴,用小棉簽在他嘴裡擦了擦,然後將棉簽放進一個手指大的瓶子裡。
然後輪到她,她很配合地張大嘴,看護士阿姨擦完後將棉簽放進另一個瓶子裡。
他好像更緊張了。
她很不忍心,就對著他燦爛一笑,說:“你不要害怕,護士阿姨不給我們打針的。”
對男孩說完這句,她轉向護士阿姨求證:“護士阿姨,我說的對吧?”
正在收拾東西準備走的護士,聞言抬起頭,笑著對她說:“對,不打針的,你們倆不要怕。”
得到肯定回答的小女孩很開心,笑著看向小男孩。
就在這時,小男孩衝了過來,很用力地把她推倒在地。
沒點防備的她,屁股著地摔在地下,又疼又委屈,哇哇大哭起來。
護士忙從桌子後面跑過來,邊哄她邊扶她起來。
她生氣地瞪向他,卻見他從桌子那邊快速倒退幾步,站回原來的地方。
往事放電影一般一幕幕閃過,蕭甜悠越來越肯定這事與她有關。
難道……?
當年,媽媽帶走她後,她問過媽媽為什麽爸爸不要她了,媽媽說寒晶不是爸爸的親生女兒,那時的她雖然還是很想爸爸,但有媽媽全部的愛,成長中還算是幸福。
可是,媽媽去世前告訴過她實話,寒城就是她的親生父親。當時她問過媽媽,“那為什麽親子鑒定上不是呢?”
“江紅顯然是有備而來,肯定有的是辦法,比如說將你和那男孩的標本掉包。”媽媽當時說。
不理解媽媽的蕭甜悠當時問:“您當時為什麽不找父親說清楚?”
“我說了,他不信我,寧願相信那些做過手腳的照片和不真實的親子鑒定。”媽媽當時痛苦的說完,轉而疼愛地摸了摸她的頭,“媽媽當時不想難堪地去戰鬥,負氣而走,現在想想還是有些後悔的。連累我可愛的女兒沒有爸爸。”
“我有媽媽就足夠了。”蕭甜悠當時抱著媽媽,很滿足地說。
媽媽當時淚留滿面,連連對她說‘對不起‘,讓她不知道怎麽安慰媽媽。
去世前,母親平靜地安慰她不要太傷心,囑咐她:“媽媽不能陪你了,你要願意,就去找你爸吧。”
回憶起媽媽,蕭甜悠很傷心,眼中淚光閃爍。
閉上眼,將眼淚收住了後,蕭甜悠將這些細節一一串接起來,得出結論:讓寒燁愧疚的那一推,事情並不在推上,而是推倒她後,趁護士阿姨來扶她時,他將他們倆的標本掉了包。
可是當時他才八歲,怎麽會有如此心機呢?難道是江紅教他這麽做的?
疑問,太多的疑問,讓蕭甜悠忍不住問他:“那你明知道推了女孩會改變她命運,你為什麽還要推呢?”
他的面部表情更痛苦了,急急地像是要辯解,“我是想幫她,讓她不要改變命運,可是,陰差陽錯,我幫了倒忙。”
“所以你心裡愧疚。”蕭甜悠雖然弄不清他是怎麽幫倒忙的,但看得出,他說的是真心話。
她轉頭憐憫地看向他,在那個事件中,她和他,都是受害者。
接觸到她視線的他,接著說:“我經常做惡夢,夢到我將那個女孩推下了懸崖。”
蕭甜悠:“……”想像力還真豐富。我還好好地坐在你對面,沒有摔得粉身碎骨啦!
可憐的人,原來偷走了她的父愛,也沒過上幸福日子。
蕭甜悠突然覺得他們倆都好可悲。衝動中,好想好想告訴他,她就是當年的那個女孩。
如果告訴他,他一家會把她當親妹妹來疼吧!他不是說想補償她嗎?
如果告訴他,他就不用晚上做惡夢,讓她在他夢裡一次次摔崖而死了!
可是理智抑製了衝動,她能做的,只有開解他,讓他不那麽愧疚。
“其實,你做了你該做的,雖然結果不好,但那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你可以問心無愧的。”
“我能嗎?”寒燁幽幽地看向蕭甜悠。問完還是搖搖頭,自己回答了自己,“不能。”
“這麽說吧,人一生的軌跡啊,包含了很多的偶然事件,你改變得了她人的人生軌跡,改變得了她人的命運,但是,你改變不了她人的幸福值。”
“幸福值?”寒燁喃喃自語,似是在思考。
“對,那個女孩,現在說不定就幸福地生活在另一個地方,而你,沒必要背著沉沉的包袱,忘了怎麽快樂。”她努力開解他。
這個罪不該他來背負,該背的人,是江紅。
他轉過頭看向她,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稻草,希翼慢慢撫平他眼中的痛苦,一張俊朗的臉也開始恢復如初,弱帶沙啞的一聲‘謝謝你’,傳遞著感激,也暴露了他心底的脆弱。
蕭甜悠回了他一個溫暖的微笑。
他的這副神情,像是做錯事手足無措的大男孩。
冷酷、堅強的外表下,他原來這麽善良,也這麽可憐,心裡的這個死結,這十幾年來只怕是從未找人傾訴過吧。
心裡想著這些的她, 身上散發著母性光輝,看他的眼神,也變得溫情無比。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回過神來的他,不好意思地對身旁的女孩笑了笑。
本來是要安慰她的,何時反過來了,他倒成了被安慰的那個。
“你笑起來好俊,就是難得見一回。”蕭甜悠打趣他。
他又笑了笑,輕聲說:“這兒露水重,我送你回屋吧。”
蕭甜悠:“……”,嗯,笑好,笑起來好看!
他先站起來,等著她起身後,拿起石凳上的衣服,跟在她身後。
走到門口,他往前跨一步,越過她掏鑰匙打開門。然後自己閃到一邊讓她先進去。
蕭甜悠對他笑笑,算是無聲的道謝。
他也笑笑,如星空中最亮的那顆星,燁煜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