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身邊,豈不是又沒了人保護嗎?”
燕青眉頭微蹙,露出擔憂之色。
高余笑道:“怕什麽,我身邊不是還有你嗎?”
“我?”
燕青一怔,旋即啞然失笑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嗎?我可是要殺你,為晁蓋哥哥報仇呢。”
“那除非是大名鼎鼎的浪子燕青,是忘恩負義之輩,權作我看走了眼就是。”
“你……”
“小乙哥,莫要忘記了,你保護我,可不僅僅是償命,還牽連到梁山的三條人命。”
燕青沉默了,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就算如此,也不妥當。
我畢竟不能拋頭露面,又如何跟在你身邊?梁振可以跟隨你,是他能說一口余杭話。我這一開口,就是京東口音,便傻子都能聽得出問題來,又怎好在你身邊呢?
不妥,不妥!”
“這一點,小乙哥不必擔心,我自會有分寸。
方七佛離開之後,讓我負責輔佐沈剛。而裘日新在十天后才會抵達,所以我們有充足的準備時間。沈剛,無腦之人,不足為慮。他對我極為信任,我自有辦法替你安排。
倒是梁振,你此去要多加小心。
無論能否殺了妙言,方七佛抵達崇德之後,都會全力出擊,你要提醒高知縣,讓他早作安排。”
“遵命!”
梁振點點頭,便不再言語。
高余又吩咐了他兩句,梁振便匆匆離開綠竹巷。
妙言會在天亮之前出發,所以他無論如何,都要趕在寅時前抵達校場。
至於如何混入隊伍?
高余沒有吩咐,但他卻知道,梁振一定有辦法。
根據他這段時間對梁振的觀察,這個沉默寡言,相貌普通的漢子,卻有一顆七巧玲瓏心。
怪不得梁可信把他留下來,怕也是對他的信任。
“那,你打算怎麽把我招至身邊?”
梁振離開後,燕青忍不住問道。
卻見高余轉身進了內屋,片刻後從裡面出來,手裡卻多了一個木頭盒子。
“這是什麽?”
“小乙哥聽說過易容術嗎?”
“啊?”
“前些日子,我為了躲避官府抓捕,所以跟隨湯逢士東躲西藏。
後來,那廝死在我手裡後,我就找機會偷偷去了他的一個藏身之處,並且在那裡找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物品。易容術,就是其中之一,我已經學會,正可以練手。”
燕青聞聽,眸光不由得一閃。
他發現,高余似乎越來越難對付了。
身為江湖中人,燕青當然知道易容術,同時也明白,這易容術非常難學。江湖中許多易容術的高手,都將之視作至寶,不會輕易傳說。沒想到高余竟然掌握了這門技能,以後再想對付他,怕是會非常困難。欠了高余兩條命,眼睜睜看著他不斷成長,卻又無可奈何……燕青感到前所未有的憋屈,只能哼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高余對他的態度,不以為然,而是打開盒子,取出裡面的工具。
他在燕青臉上比劃了幾下,而後開始進行易容。燕青的易容,並不是特別困難。見過他的人非常少,本來就很安全。所以,高余只是在燕青本來的相貌基礎上做了些許微調,把他的五官進行了易容改變。待易容妥當後,燕青已是面目全非。
至少在高余看來,哪怕黃老三當面,也未必能認出燕青。
而黃愛,幾乎是整個杭州城裡,對燕青最為熟悉之人。
“從現在開始,你叫燕十三,湖州安吉人氏,因湖州戰亂,逃至杭州。
你生而有疾,不能說話,也就是啞巴。明日,咱們會搬去府衙,你要特別小心。”
啞巴?
燕青一怔,旋即指著高余道:“你早就想好了,是不是?”
“也不是我的主意,是湯逢士的主意。”
“啊?”
“當初我們想要逃離杭州時,因二哥體型雄壯,同樣也是京東口音,所以湯逢士就出主意,讓他扮作啞巴。可惜後來沒來得及執行,遇到了杭州戒嚴,所以也就未能實施。剛才你說京東口音的時候,我就想到了這一點,應該不會有什麽毛病。”
燕青苦笑道:“你這廝,端地奸猾……那湯逢士栽在你手裡,也算不得委屈。”
他這話聽上去,似乎是帶著幾分譏諷。
可惜高余並不在意,隻微微一笑,輕聲道:“今日你就在這裡呆著,我晚些回來時,把你領走。”
“好吧,一切如你所願。
不過你要記住,這次跟隨你,可抵一條性命,等我把命還完之後,就是我取你性命之時。”
+
妙言天不亮,就領兵離開了杭州。
八百力士,盔明甲亮,器械精良……他的任務,是要盡快抵達崇德,找到薛鬥南之後,幫他穩定軍心。崇德慘敗,薛鬥南幾乎損失了所有的輜重糧草。雖然收攏了兵馬,但是士氣低落,軍心不穩。所以,妙言此行,還帶了十大車糧草一同出發。
人常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糧草對於軍隊而言,有著非凡的意義。
肚子吃飽了,就不會太過慌亂。特別是對於一群剛經歷了慘敗的叛軍而言,更是如此。
妙言一路上馬不停蹄,當晚在崇德縣西南方五十裡處,與薛鬥南所部匯合。
方經歷慘敗之後的薛鬥南,見妙言帶著糧草和兵馬抵達之後,也不禁是長出一口氣。
他們當晚就留宿在薛鬥南的營地之中。
十大車糧草駛入了營地之中,梁振就從一輛大車裡偷偷溜了出來。
他一身叛軍裝束,頭裹紅巾,順勢就混進薛鬥南所部。憑借一口流利的余杭方言,梁振沒有受到任何懷疑,輕而易舉便混入中軍。也虧得是薛鬥南所部兵馬方經歷了一場慘敗,兵馬序列徹底被打散,士卒之間,彼此都不認識,也給了他可趁之機。
梁振混入中軍後,很輕松找到了妙言的營帳。
有軍卒正在裡面打掃,看到梁振後,便問道:“你是什麽人,來此做什麽事?”
梁振忙取出一束蠟燭,笑著遞給對方道:“我家將軍擔心光線不好,所以讓我又送來一些蠟燭,以備不時之需。”
“如此,便放在桌上吧。”
軍卒也沒有在意,隨手一指,便繼續忙碌起來。
梁振則把蠟燭放在桌上,而後又和那軍卒說了兩句,便轉身離去……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
大約快到亥時,妙言便回到軍帳之中。
一日行軍,他也非常疲憊。再加上剛才和薛鬥南等人吃了兩杯酒,也讓他格外困乏。
軍帳裡點著一支牛油大蠟,但光亮依舊有些昏暗。
妙言坐在桌前,隨手點了一支蠟燭,然後從桌上拿起一份戰報,就著燭光翻看起來。
那燭光,搖曳。
妙言看了一陣,隻覺莫名困倦,腦袋發昏。
還以為是酒勁上湧,所以他也沒有懷疑,把手中的戰報放在桌上,起身走到行軍床邊坐下,旋即就一頭栽倒在了床上。
不對,我好像中招了!
在妙言一頭倒在床上的刹那,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念頭。
醉酒也好,疲憊也罷,都不該是這種情況。要知道,妙言是仇道人手下四大弟子中,功夫最高明的一個。對於自己的身體狀況,他也非常清楚,絕不該是這個樣子。
只是,當他醒悟過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神仙倒的藥效強勁,莫說妙言毫無防備, 就算是燕青,當初也一樣著了道……
他倒在床上,身體已失去了控制。
可是神智卻非常清醒,只是說不出話,也動彈不得,只能直挺挺躺在行軍床上。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軍帳外傳來一聲響動。
緊跟著,有撲通的聲音傳來,應該是在軍帳外守衛的軍卒倒地?妙言心裡一驚,眼睛旋即瞪得溜圓,驚恐看著那低垂的帳簾。不一會兒,帳簾被人挑起,從外面走進來一個男子。男人一身叛軍裝束,頭裹紅布,手中拎著一口猶自滴血的尖刀。
他直奔行軍床,看妙言倒在床上,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不由得笑了。
“妙言道長,一清道長要我代他向你問好。”
梁振壓低聲音,用只有兩人可以聽到的聲音,在妙言耳邊低語。
旋即,他揚起手,便狠狠扎向了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