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余緩緩走出樹林,看著裘日新一言不發。
他看上去很疲憊,臉頰泛著一抹潮紅,呼吸非常急促。
只是,那眸光中所隱藏的仇恨,卻絲毫不減。
而裘日新卻顯得很輕松,饒有興趣看著高余,半晌後突然道:“一清小友,別來無恙嗎?”
“我很好,若你死了,我會更好。”
“哈哈哈!”
裘日新聽到了高余的回答,非但不怒,反而笑得很開心,“一清,你還是老樣子……不過我倒是有些奇怪,我記得你以前並非這幅模樣。怎麽才一年,就判若兩人?
若非你主動出現,便是站在我面前,怕也認你不出。”
高余則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他直勾勾看著裘日新,目光從他的臉上,轉移到他露出肩頭的劍柄之上。
七毒劍,這就是裘日新江湖匪號的由來。
高余曾見過七毒劍,對七毒劍的特性也非常了解。據說,那劍上塗抹有毒藥,是由其中毒藥混合煉製而成,毒性劇烈,可見血封喉。裘日新掌劍雙絕,在配合這毒藥,可說是戰無不勝。所有和他交過手的對手,幾乎沒有人能夠活下來。不是被他當場所殺,就是死於那毒藥之下。故而,在東南一地,裘日新又號稱‘七毒尊者’。
“我倒是沒想到,你膽子這麽大。
若換做是我,一定會隱姓埋名……你倒好,卻自投羅網。哪怕你已經找到了春秋玉嬋的秘密,但一樣無礙大局。說實話,當初你師父太愚魯!若聽從我的勸告,加入我明教,不但不會有性命之憂,日後重返龍虎山,執掌天師也絕不是難事……
可惜,他冥頑不化,最終還是死了!”
高余身體一顫,整個人好像變得激動起來。
“我師父待你不薄,你卻忘恩負義,害他性命。
若我師父在天有靈,定不會放過你。”
“哈哈哈,可我現在還活的很好,而且馬上就能得到春秋玉嬋。”
裘日新說完,臉色驀地一沉,厲聲道:“休要囉嗦,交出春秋玉嬋,我饒你不死。”
“你做夢!”
高余大吼一聲,雙手揚起,兩口飛刀如同兩道閃電般,就飛向裘日新。
與此同時,他腳下錯步,轉身就往樹林中跑。
裘日新大笑一聲,身後七毒劍脫鞘而出,倉啷一聲龍吟響,劍光閃動,就聽得鐺鐺兩聲響,就把飛刀擊落在地,猱身撲向了高余。
“一清,好飛刀!
這便是春秋玉嬋上的神異嗎?也好,就讓我領教一下龍虎山鎮山之寶的厲害之處。”
裘日新掌劍雙絕,橫行東南,絕非無能之輩。
在明教中,他功夫僅次於方臘,較之方七佛猶自高出一籌。
高余兩口飛刀雖然快,卻不入裘日新法眼。
他感興趣的是,一年前高余尚不會飛刀,可如今這飛刀術,顯然已登堂入室。尋常人,想要練好飛刀也要有一番苦功夫。雖不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艱辛,卻要付出足夠的汗水和努力。沒有個幾年的苦練,根本不可能把這飛刀術練得出來。
可現在,僅一年光景,高余就練成了這等飛刀術?
若說他天資聰慧?裘日新絕對不相信。
高余資質普通且不說,就算他資質過人,也不可能練出這等程度的飛刀術。
所以,答案呼之欲出!
如果不是那春秋玉嬋給予幫助,高余絕不可能有這等本事。內心裡,裘日新對春秋玉嬋的渴望也就越發強烈。他施展出提縱之術,唰唰唰幾個起落,就已逼近高余。
而這時候,高余將到樹林邊。
眼看著裘日新越來越近,他似乎也急了眼,身形一頓,唰的旋身轉動,十數道寒光電射而出。他速度奇快,出手也顯得非常詭異。以至於裘日新的眼力,也未能看出那些飛刀是從何而來。裘日新放聲大笑,手中七毒劍吞吐,如毒蛇吐信般,在空中閃過一道道劍光。只聽如同雨打芭蕉般的聲響不斷,十幾口飛刀便掉落地面。
高余趁此機會,又拉開了一定距離。
不過,裘日新的速度更快,兩個騰挪便追趕上來。
無奈之下,高余再次甩出十幾口飛刀。
這一次,裘日新連停都不停,一邊向前竄起,手中寶劍翻飛,把那飛刀擊打落地。
突然,他感覺手上一沉。
心中頓時產生出一絲悸動,裘日新定睛看去,卻見七毒劍上,掛著一枚已經點燃的轟天雷。
原來,高余方才接連甩出飛刀的同時,還偷偷點燃了一枚轟天雷投擲出來。
裘日新也是急於追趕高余,以至於並未覺察到那十幾道寒光中所隱藏的轟天雷,一劍就刺穿過去。
轟天雷的引信很短,即將燒到盡頭。
裘日新臉色不由得一變,來不及把轟天雷甩出,只能脫手丟了七毒劍,騰身向後躍起。
轟隆!
一聲巨響。
轟天雷爆炸後,火光閃爍。
裘日新身形在空中後退,卻猶自感受到那撲面而來的氣浪。
他大叫一聲,一把將身上的道袍扯下來,在手上轉了兩轉後,呼的舞動起來。
呼嘯而來的鐵釘被掃飛出去,但那巨大的衝擊力,仍使得裘日新露出破綻,被兩枚鐵釘射中。他身形落地,翻滾兩圈後正要站起身來。卻聽到身後撲簌簌一陣響動,一道人影竄出,緊跟著十幾支追魂帖呼嘯著向他飛來。裘日新大叫一聲,腿上、肩頭,被兩支追魂帖射中。他在地上有滾動兩圈,方穩住了身形,臉色鐵青。
有埋伏!
他扭頭,向身後看,就見一個青年半蹲在地上。
當裘日新向他看過來的一刹那,那青年咧嘴一笑,縱身撲出。
手中,出現了兩口短劍,劍身泛著一抹藍汪汪,冷幽幽的寒光。
“你……”
裘日新見狀,大吃一驚,飛身後退。
半空中,彌漫著硝煙。
裘日新把手中衣袍束成一條布棍,翻飛舞動,把那青年逼退。
只是,那青年一擊失敗後,並不氣餒,而是猱身再次撲出。與此同時,高余也跑過來,在距離裘日新十幾步的地方停下,揚手一抹寒光飛出,劃出了一道弧光。
不對勁!
這口飛刀,勿論是在力道和技巧上,遠比之前高余那二十多口飛刀高明。
裘日新狼狽躲過了高余這口飛刀,臉色已變得鐵青。很明顯,這高余是早有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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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內,你真要這麽做嗎?”
把時間倒退半日,高余和燕青坐在綠竹巷的庭院中。
燕青表情凝重,看上去有些嚴肅,“你並不能確定,那裘日新一定會對你動手啊。”
“他會的。”
高余抿了一口酒,笑眯眯說道:“裘日新這個人,果決狠辣。
而今對於明教來說,是死生存亡的時候,他不會冒險,也不敢冒險。只要有半點懷疑,他就會對我下手。若我束手就縛,只怕很難有機會報仇……他和方七佛不一樣。他在越州戰事順利,一定不會像方七佛那樣容忍我,甚至可能會要我性命。
先下手為強!
我無法確定能一擊得手,所以我們必須要做出第二個計劃。”
“什麽計劃?”
高余道:“他會追我,而且很有可能孤身追擊。
我了解這家夥,他武功高強,拳腳高明。我師父生前說過,裘日新的身手很厲害。”
“所以呢?”
“有句話叫做:藝高人膽大。
似他這種人,自恃甚高,一定不會輕易善罷甘休。所以,咱們就在吳山設伏……如果裘日新孤身追殺我,那咱們就動手;若是他帶著人追擊,咱們就躲進山裡。
湯逢士曾說過,吳山山勢延綿,三山相連,路徑複雜。
只要咱們躲進山裡,哪怕他裘日新發動杭州所有的人馬搜索,也未必能找到咱們。
到時候,咱們在暗處,他們在明處,看誰倒霉……”
燕青如同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死死盯著裘日新。
衙內真個是利害,居然被他猜對了!
方才和裘日新交鋒,令燕青也頗為吃驚……因為他可以清楚感受到,裘日新甚至比方七佛更高明。
不過此刻的裘日新卻顯得極為狼狽。
他的肩膀和腿上,被燕青兩支追魂帖所傷。
腹部也有血跡,浸透了他身上的那件白木棉布製成的汗衫,在陽光下格外的醒目。
那,應該是剛才爆炸時受得傷吧……
如果是完好無損的裘日新,燕青也沒有把握。
可是現在,他的情況看上去並不好。更何況,衙內的後招已經施展出來,只等發作。
“好高明的飛刀術!”
裘日新躲過了高余的飛刀,逼退了燕青。
他丟下手中布棍,看著高余道:“沒想到你這小雜種,還找了幫手……本來,我還打算留你一條性命。可現在,我卻改變主意了。小雜種,我要抓住你,把你抽筋扒皮,挫骨揚灰。”
高余聞聽,再次後退一步。
他上上下下打量裘日新,雙手垂在身體兩側。
“差不多,到時候了!”
“你說什麽?”
“不愧是七毒尊者……嘿嘿, 只是你現在,還有余力嗎?”
裘日新臉色微微一變,便邁步向前。
只是,當他抬腿的一刹那,身體卻沒由來的一晃。
剛才的爆炸,填裝在轟天雷中的鐵釘傷了他的腹部,而且他也知道,那鐵釘上有毒。
但裘日新並沒有放在心上。
他自己本就是用毒的行家,鐵釘上的毒雖然厲害,卻不足以傷害他的性命。
可現在……
他感覺身體格外疲乏,兩腿好像灌了鉛似地,無比沉重。
怎麽回事?
為何使不出氣力來?
裘日新心中莫名驚駭,看著高余道:“你用得什麽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