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船,是金錢巷李佛兒的船,乃官家所贈。”
“啊?”
魯智深坐下來,一口酒後就語出驚人。
馬大壯還好一些,常小六卻嚇得腿一軟,連人帶凳子哐當就倒在了地上,臉色煞白。
“長老剛才說的是……官家?”
“你這鳥廝膽子忒小,不就是官家,至於如此嗎?”
魯智深一臉不高興,看著常小六,露出鄙夷之色,“本來還以為你是個有膽子的,沒想到也是個膽小如鼠的。看你家衙內,這才是大丈夫所為,一點都沒有畏懼。”
常小六這才留意到,高余似乎格外平靜。
“大和尚休要責怪六哥,他一個普通人,來汴梁討生活,乍聽之下自然慌亂,與膽大膽小無關。六哥還是有義氣的,至少他沒有聽到官家兩字後,就嚇得扭頭離開。”
說著,他吃了一口菜。
“至於我,之前就已聽說了。”
常小六苦笑道:“長老莫怪,我小地方出來,那裡會想到與官家扯上牽連。”
“哈,你倒是想。”
魯智深哈哈大笑,旋即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為何還心事重重。”
“我雖知道那七寶船是李佛兒的,但也知道,此事和李佛兒無關。”
魯智深道:“沒錯,此事的確和李佛兒無關。
那七寶船一直都是早先買下李佛兒的姥姥在管,李佛兒似乎並不喜歡乘船,所以官家把船贈給她以後,她就丟給那姥姥管,更沒有上船一步……方才灑家出去打聽了一下,那姥姥去年與人撲了幾回,輸得挺慘,甚至還在外面欠下巨額的債務。
她也沒甚積蓄,更不敢與李佛兒知曉此事。
那李佛兒是個極其愛惜名聲的,若是知道出了這種事,絕不會念及舊情,到時候把她趕出金錢巷。
所以,那姥姥就想了個主意,把那船租賃出去,生意倒也還算紅火。”
原來,是租出去的。
“她這樣做,就不怕李佛兒知道?”
“李佛兒哪有那心思過問這些!”
魯智深笑道:“她如今深居簡出,除了一些公卿名士之外,幾乎不與外界接觸。”
“那租她船的人……”
“那個人,名叫郭京,是汴梁有名的幫閑。
其人好吃懶做,常喜歡欺負外鄉人,故而被稱作‘無毛大蟲’,在汴梁也有些名氣。灑家打聽過了,這郭京家中行二,故而也有人叫他郭二郎。他哥哥因為不喜他的名聲,感覺丟臉,在十年前帶著家小離開汴梁,據說是去了興化軍那邊討生活。
郭京,無甚家財,只在外廂草料場附近有一間宅子。
不過據灑家打探,那廝最近突然間闊綽了很多。不但還了舊債,還每日出入館子,使錢如流水一般,過的十分得意。就是這廝,最近一個月竟包了那七寶船,還請了樊樓和潘樓的錄事們作陪,請一些衙內和浮蕩浪子上船耍錢,端地是讓人吃驚。”
“他,哪兒來的這許多錢?”
“這個嘛,就不太清楚了。”
魯智深吃了一口酒,撚須道:“只是有此他吃多了酒,與其他人說漏了嘴,說是跟了幾個從東南來的豪客。他日常的花銷,盡是那些豪客所出,包括租船的花費,還有那些錄事姐兒們的開銷,全都是那些豪客支付,所以才能過得如此自在。”
東南豪客?
高余閉上了眼睛,陷入沉思。
他絕不會聽錯那聲音,
就是妙法道人。 當初,仇道人說過,他是剡縣人。那剡縣,就位於杭州東南,屬兩浙路越州所治。
那就不會有錯了!
要知道,杭州口音,在汴梁會被稱作江南口音。
在許多汴梁人的眼中,蘇州和杭州都屬於江南,沒有太大分別;而越州的口音,就與蘇杭有很大區別,以至於人們提及越州,大都會以‘東南’兩字來進行替代。
“衙內,有什麽不對嗎?”
“能否打聽到,郭京最近在何處落腳?”
既然知道了此事和李佛兒無關,高余也就輕松許多。
他不怕李佛兒,但如果真讓他和李佛兒硬抗,他也會感覺吃力。
畢竟,他現在不是當年那般,和師父一起四處流浪,無牽無掛。他現在有家了,有疼愛他的娘,有表面上看去嚴肅非常,實則對他非常關心的爹。不管高俅的名聲如何,都始終是他的親生父親。他總不可能不管不顧的,就去和李佛兒硬抗……
魯智深聽了,眉頭一蹙。
他搖搖頭,沉聲道:“這就說不準了。
那郭京最近一段日子,頗有些神出鬼沒,已經很久沒有回草料場那個家了。據說他要陪伴東南豪客,而那些人的住所……反正以前和郭京關系好的人,都不清楚。
衙內,你要找他嗎?”
“嗯!”
“其實,要找他又有何難?
只要盯著那七寶船, 害怕郭二郎跑了不成?”
高余想了想,魯智深說的也有道理。
他向常小六看去,正要把此事拜托常小六,就聽魯智深道:“衙內,你要真想找他,灑家倒是可以幫些小忙……灑家有幾個徒弟,也是汴梁人,平日裡與人幫閑,無事可做。灑家可以讓他們幫忙盯著碼頭,若七寶船出現,衙內就能立刻知曉。
如果衙內著急,灑家也可以讓他們多多留意。
灑家那幾個徒弟,手下也有些人,雖說當不得用,可跑個腿,傳個消息,找個人,倒是熟練的很。”
魯智深的嗓門,小了很多,臉上露出赧然之色。
高余聽了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詫異看著魯智深,半晌說不出話來。
沒想到你這濃眉大眼的花和尚,還是個流氓頭子?
魯智深說的雖然含蓄,可高余有怎可能聽不明白。他那幾個徒弟,不就是一群幫閑嗎?
“長老,還有這等手段?”
魯智深摸著頭道:“不是灑家願意,也是無奈之舉。
原本,這菜園子一直都荒廢著,被那一群潑皮閑漢霸佔。灑家來了大相國寺之後,看不慣那些人整日在這裡嬉鬧,擾了佛門淨土,所以就偷偷的教訓了他們一頓。
哪知道,那些鳥廝竟賴上了灑家,非要跟著灑家學拳腳。
灑家也是被纏的有些心煩,所以就隨便教了他們一些,沒想到那些鳥廝就成了徒弟。
阿彌陀佛,灑家這也是沒辦法……可如今想來,那些鳥廝,倒也有些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