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奇聽了高都監的話,嚇了一跳。
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一個身材略顯臃腫肥胖,樣貌更顯莊重嚴苛的男人模樣。
陸奇,算是高家的家臣。
他父親陸邴原本隻是侍衛親軍步軍司的一名都頭,後來還得罪了上司,被發配西北。
大觀年間,官家為了提拔高俅,命他前往西北,配合劉仲武與西夏作戰。陸兵因為出身步軍司,所以被調派到了高俅身邊。在與西夏作戰的時候,陸邴臨陣斬將奪旗,立下了大功,更因此得了高俅青睞。不久之後,高俅返回汴梁,把陸邴也帶了回去。
陸邴一開始,也隻是想回去與家人團聚,但卻不想高俅回京之後,因西北大捷而得到官家的提拔,從此一路扶搖而上,最後坐上了殿前都太尉的位子,可謂是位極武臣。
殿前司,是禁軍三司之首。
高俅就任後,就立刻把陸邴招來,並且加以提拔,如今官拜殿前司副都指揮使之職。
可以說,陸家和高家早已聯系在一起。
陸奇從十歲起,便隨父親出入高府,所以對高俅並不陌生。
可是,高都監說那高小余長的好像高俅?陸奇實在是看不出哪裡相像。
高都監,名叫高傑,是高俅的弟弟。
見陸奇的模樣,哪裡猜不出他心中的想法,便笑著道:“二郎休看太尉如今威嚴,年輕時確生得模樣俊俏。想當年蘇學士留太尉在身邊,便是因為他長的好看,為人機靈。
隻後來,他去了西北,據說曾數次親臨戰場觀戰。
又坐了太尉的位子,也就變得越發威嚴。若你看他現在的模樣,絕想不出他年輕時的樣貌。”
陸奇聞聽,頓時露出恍然之色。
細想,似乎也極有道理。
若高俅年輕時是如今的模樣,又怎能得到當時還是端王的官家賞識?要知道,官家可是一個非常注重外貌的人。如果高俅生得不夠俊美,想來官家也不會那般青睞。
可惜,陸奇認識高俅的時候,高俅已四十出頭,更成為堂堂殿前都太尉。
“都監莫不是以為……”
“此事我尚不能確定,隻心裡有些懷疑罷了。
而且,現在大戰將至,我也要多加小心。這樣,明日開始,你就帶著那高小余四處走走,留意他的表現……雖說他來歷已經清楚,但事關重大,還是要多加小心。”
“卑職,明白了!”
陸奇跟隨高傑多年,如何能不知道高傑的心思?
“另外,我剛才在程知府那裡得了消息,陽谷縣縣令李景堂拿了竹口寨的扈成,並呈報說扈成私通梁山賊人。別人我不是太了解,可扈成卻是我一手提拔。說他勾結梁山賊人,我有些不太相信。但此時有陽谷縣的李英作證,你還是派人走上一遭。”
陸奇眉心淺蹙,想了想便躬身道:“卑職明日一早,就派人過去查證。”
“嗯,那就這樣吧,我也有些乏了,你先退下。”
“遵命。”
陸奇躬身一禮,退出了書房。
而高傑則複又在書案後坐下來,翻看了兩份牘文,便放在旁邊。
腦海中,複又浮現出了高小余的模樣。
他沉思不語,良久後幽幽一聲歎息,仿佛自言自語道:“這一晃,已十六載,算起來四郎若活著,如今年紀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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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雪已經停息了。 下了半夜的雪,把個須城染白。
晨光雖明媚,卻沒有絲毫暖意。街道上,積雪很厚,行走時更讓人感到有些吃力。
高小余一夜好睡,醒來後感覺精神很好。
比起那城隍廟汙濁的空氣,都監府的環境無疑要好很多,也讓他睡得格外舒坦。
“小道長,昨天休息的如何?”
早飯是一碗米粥,還有一笸籮炊餅,外加一盤肥瘦相間的鹵肉。
這官府人家吃的果真是豐盛,一大早就有肉食,而且還是鹵牛肉。牛肉鹵的很入味,看得出手藝不俗。隻是,許是昨晚吃的太好了,以至於高小余早飯時,胃口並不是太好。
方吃完了早飯,陸奇就來了。
他帶著一臉和煦笑容走進了屋中,笑盈盈與高小余寒暄。
可不知為什麽,高小余覺得陸奇的目光裡,似乎多了些奇怪的內容,語氣似乎也變得客氣不少。
“有勞虞侯掛念,小道昨夜睡得很香甜。”
“哈哈,那就好!”陸奇似乎也覺察到,自己態度不太自然,於是又脫口而出道:“休息好了,才唱得好學士詞……小道長養好精神,莫要到時候走了腔調才是。”
你知不知道,你這話頭轉的很生硬?
高小余忍不住在心裡嘀咕,但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
隻是看陸奇的目光中,似乎多了些古怪,也使得陸奇感到很不自在。
直娘賊,這小道士似乎有點不太好對付!
陸奇心裡嘀咕了一句,旋即又洋溢著熱情道:“小道長,你那道袍實在是太髒破了。本應該為你換上一件,可這道袍,卻不太好找,需臨時訂做才成,還請包涵。”
“唔,這沒關系,小道雖然是出家人,卻也不想虞侯太麻煩。
普通的衣服就好,至於我那道袍,可以洗一洗,縫補一下便是,不用再去專門訂做。”
“那怎麽可以,道長是都監的客人,又怎可馬虎?
不過在新衣做好之前,就請小道長先委屈一下。我準備了兩套衣衫,若小道長覺得不合適,咱們再換就是。”
說著,陸奇命人把準備好的衣服拿來。
高小余也不推脫,便上前穿戴起來。
那是一件魚肚白的木棉衫,外罩一件黑色納襖,下配一條黑色絹水h,足蹬一雙暖鞋。高小余穿戴妥當之後,從眾多頭巾裡,選了一條烏紗九綸巾系在頭上。這烏紗九綸巾,其實是出家人,也就是道士最常使用的頭巾。雖然他現在穿的不是道袍,但內心裡還是對九綸巾更感親切,同時又可以在某種程度上,表明了身份。
當他拿起那條九綸巾的時候,陸奇不由得暗自點頭。
這也是他的一種試探,如果高小余真的一直都是道士,那麽就一定會選擇九綸巾!
看起來,他自幼出家的說法,倒是真的。
“其實,不必這麽講究的。”
高小余穿戴妥當,卻有些不太自在。
習慣了道士打扮,這一下子變成了普通人裝束,心裡面難免有些不習慣。
陸奇道:“未想小道長,端地一表人才。
今日都監有事,要我陪小道長出去走走……小道長也可以順便,去探望一下你那朋友。小道長畢竟是我家都監的客人,若穿的不好,傳出去我家都監也面上無光。”
“可以去探望大壯?”
高小余原本並沒有什麽興趣出門,可聽了陸奇這話,頓時來了精神。
馬大壯被關進大牢後,他就沒有去探望過。探監也是要使錢的,他之前可是身無分文。
“如此,能不能今天就放他出來?”
“這個,要去查看一下。那大牢終究是須城衙門治下,與都監府並無糾葛。要放了馬大壯,需和那押牢節級交代一下,方好找個機會讓馬大壯出來。小道長不必太心急,我已經與都監說過此事,都監也答應幫忙,最多也就是讓他再委屈兩日。”
高小余也知道,自己心急了!
陸奇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若再去催促,就有些不識好歹。
想到這裡,他連忙行禮道歉道:“小道隻是不想我那朋友受苦,有些心急了,還請虞侯恕罪則個。”
“哈哈,小道長太客氣了,那咱們現在就出發?”
“虞侯請。”
“小道長請。”
兩人相互客氣兩句之後,高小余便背起了琴囊,和陸奇往外走。
卻不知,在他出門的一刹那,高傑便站在一旁的廂房裡,看著他的背影發呆許久。
“像,實在是太像了!”
高傑忍不住喃喃自語,臉上更流露出一抹追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