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張懷遠微微點頭,周信安周繼續分析下去。
因此,我們若能在不讓甄老爺子卷進海城事件中來這件事上有所作為的話,相信蔡康明心裡會有所感念的。
這對我們將來謀取較好的歸宿,有相當的好處,也對我們將來能夠全身而退,起著非常關鍵的作用。
張懷遠靜靜地聽著周信安的分析,不時點點頭表示讚同。
周信安此時從張懷遠辦公桌上取過打火機,點燃早已夾在右手食中兩指間的香煙,狠狠地抽了一大口,閉起眼睛將煙霧停留在肺部數秒鍾,才緩緩地吐出來。
慢慢睜開雙眼,周信安望著張懷遠,微微一笑繼續分析著。
我們讓甄老爺子不卷進海城事件中來,蔡康明辦起案子來的阻力就小得多了。
這一方面是我們對甄老爺子大恩大德的回報,也是對甄別老爺子本身的愛護,更是間接對蔡康明處理海城事件起了助力的作用。
另一方面,這也是為我們自己留下一條上好的後路。
如何才能讓甄老爺子不卷進海城事件中來呢?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我們是甄老爺子,當獨生女婿出了事,獨生愛女上門哭求之時,要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才會決定不卷進去呢?
答案就是:知道自己卷進去既無法改變事情的發展,更會令自己也一頭栽進去的情況下。
現在的關鍵,就是要如何讓甄老爺子知道,卷進海城事件中來必定會栽倒。
換句話說,什麽樣的情況才會令大名鼎鼎的甄老爺子栽倒呢?
張懷遠信服地望著周信安的眼睛,頻頻點著頭,並不插話打斷周信安的話頭。
周信安再次吸一大口香煙,待慢慢吐出煙霧後接著分析。
只有轟動全國的大事件,而且是惡性大事件,才會令甄老爺子栽倒!
而海城事件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就吳文龍、蘭守農等人涉及與日軍勾結這一條,便足以達到這一標準。
因此,從愛護甄老爺子這一點出發,我們也必須阻止他卷進海城事件中來!
現在,我們阻止他卷進來的問題在於,如何讓甄老爺子知道,這海城事件已達到轟動全國的惡性大事件。
每個人都有保護子女的心理,這是人之常情,相信甄別老爺子也不能免。
相信甄別老爺子在了解了吳文龍、蘭守農的所作所為後,也會痛恨萬分,更會顧及自己的身份與地位而不會卷進海城事件中來。
問題是如何讓甄老爺子了解海城事件的實情,該由什麽人去告訴他?
在人選問題上,若是蔡康明派去的人,甄老爺子對來人所說的話,肯定會大打折扣。
而如果是我們向甄老父子匯報的話,縱然甄老爺子會對你督察不力而震怒,但他心裡還是會絕對相信的。
畢竟,你是他一手栽培起來的,甄老爺子也了解你的為人,對你的話雖然很可能怒不可遏,但絕對會百分之百相信的,條件就是你必須不是蔡康明派去的。
張懷遠默默地點下頭,想像著甄老爺子那怒不可遏的臉色,心裡不由一陣顫栗,臉色也隨之變得蒼白起來。
張懷遠的臉色變化,周信安看在眼裡,也能體會到他的心理變化。
周信安苦笑著搖搖頭,道:“懷遠,這一趟再難挨,這一關再難過,你都必須硬著頭皮去見甄老爺子,讓他相信蘭守農的確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
張懷遠長長地歎口氣,閉起雙眼,雙手扶著辦公桌沿,站起身來幽幽地道:“信安,我知道,我是非去不可的,是我辜負了甄老爺子的重托呀!”
1942年7月25日清早,鹿劍鳴還在床上就接到張懷遠從康德醫院打來的電話,說是大清早下樓去鍛煉的時候,不慎失足跌倒,在樓梯口從三樓滾到二樓。
經醫院檢查,左肩骨脫臼,右腿臏骨摔折。
鹿劍鳴說了些安慰的話,囑其好生休養,不要掛念工作上的事情。
掛斷電話,鹿劍鳴邊穿短袖藍白格子襯衫,邊在心裡犯嘀咕:怎這麽巧?
這張廳長在蔡省長決定派人到重慶的時候就摔傷了呢!他會不會借著到京治傷的機會,見甄老爺子去呢?
不行,這件得向蔡省長匯報去。鹿劍鳴風風火火地穿好衣褲,回頭望著還躺在床上圓睜雙眼望著自己的小林青喬,輕輕地道:“我得立即到蔡省長家去。”
小林青喬對國民政府的官場規則已經甚是明了,也不多問,只是關心地叮囑一句:“你自己小心點!”
鹿劍鳴輕輕地道:“嗯,我會小心的。”
出了房門,來到客廳,鹿劍鳴見廚房裡亮著燈光,走近幾步探頭一望,見是季劍虹正在做一家人的早餐,便低聲對蔡容來道:“季劍虹,我上蔡省長家辦事,你們別等我吃飯了。”
蔡容來轉頭用關切的目光望著鹿劍鳴,知道他這麽早去蔡省長家,肯定有要事。
想起當日在玉泉縣縣醫院裡對鹿劍鳴的暗殺,蔡容來心裡不覺揪心起來。
知道鹿劍鳴是必須要去的,季劍虹隻好用擔心的語氣道:“萬事安全最重要。鹿縣長路上多留點心眼。”
鹿劍鳴知道季劍虹擔心他的安全,便安慰地答應一聲:“嗯,我會的。”
鹿劍鳴徑直向蔡康明的家裡跑進去,警衛見是鹿劍鳴,只是點下頭,便放鹿劍鳴進去了。
裡面的警衛人員見鹿劍鳴風風火火地闖進來,知道鹿劍鳴有要緊的事情,必須向蔡省長匯報,早已跑向蔡康明的臥室,輕敲房門輕聲叫著。
警衛來敲門,這在蔡康明的記憶裡還是第一次,急忙披衣下床向房門大步走去。
蔡康明開門瞅見鹿劍鳴站在警衛的身後,心想有急事發生了。
待警衛還禮後回大廳去了,蔡康明對鹿劍鳴點了點頭,示意到臥室說話。
鹿劍鳴跟在蔡康明身後走進蔡康明的臥室,在木沙發上坐下。
趁蔡康明在穿衣,鹿劍鳴輕聲匯報:“剛才還未起床的時候,接到張懷遠從康德醫院打來的電話,說他大清早下樓時摔傷,左肩骨脫臼,右腿臏骨骨折。”
“鑒於張懷遠跟甄老爺子的特殊關系,聯系到我們正準備派人到重慶說服甄老爺子等情況,張懷遠的受傷在時間太湊巧了。”
“我估摸著張懷遠可能想到重慶向甄老爺子面報去,便大清早來向你匯報。”
蔡康明穿好衣褲後在床沿坐下,腦子裡急速過濾著張懷遠的動機。
他也覺得張懷遠確有可能是尋機到重慶向甄老爺子匯報去,不無擔憂地望著鹿劍鳴道:“嗯,我也擔心這一點。若張懷遠真的是摔傷了的話,我們也無正當理由阻止他到重慶治傷。這應該如何應對呢?”
鹿劍鳴歷來腦子轉得快,且心中早已對這個問題想了許多,聽蔡康明問起,便道:“真假受傷,我去一趟康德醫院便知道了。若果真是受傷了,我們便替他請大夫,一方面示以關心,另一方面也去掉張懷遠到重慶的借口。”
蔡康明聽後想了想,道:“醫院你是應該去一趟。我想,張懷遠受傷不會是假的,他沒這膽子欺騙省政府,倒是他受傷的原因值得研究。這樣吧,劍鳴,你去一趟康德醫院,路上順便打電話將丁鶴年、郭先斌和趙偉芳請到我這來,我們聽聽他們對此事的看法和建議。”
鹿劍鳴領命前往康德醫院探望張懷遠後,剛回到省政府大門口,接到鹿劍鳴電話的丁鶴年等人,駕駛著玉泉縣的警車,也風風火火趕到臨時省政府大門口了。
鹿劍鳴將車子在大門口略作停留,按下駕駛室窗玻璃,左手朝趕到大門口的丁鶴年他們的車子指了指,對大門口的值班警衛道:“他們是找我的,你讓他們進來。”
蔡康明在自家書房裡接待了四人。
黃茹泡好鐵觀音茶水就退了出去。
鹿劍鳴朝蔡康明點了點頭,對丁鶴年等人道:“今天清早,你們張懷遠廳長從他家三樓樓梯上摔滾下來受了傷,現正在康德醫院接受治療。這一點,我親自證實無假了。我們正要派出人員到重慶,聯系到張懷遠跟甄老爺子的特殊關系,他的受傷在時間點上太過湊巧。我們擔心張廳長存有故意的成分,你們三人對此事有何想法?”
聽到張懷遠摔傷,三人都點了點頭,各自在心中急速地盤算著。
鹿劍鳴與蔡康明對望一眼, 點下頭,兩人各端起杯子慢慢地呷著茶水。
過了幾分鍾,丁鶴年、郭先斌和趙偉芳同時拾起目光,望向蔡康明。
趙偉芳笑著道:“無妨!”
郭先斌緊接著道:“不送!”
蔡康明將目光望向丁鶴年的時候,只聽丁鶴年認真地道:“不阻!”
鹿劍鳴思索狀地重複著他們的話:“無妨,不送,不阻?”
蔡康明也饒有興趣地重複著:“無妨,不送,不阻?說說你們的理由好麽?”
趙偉芳望了望鹿劍鳴,朝蔡康明解釋道:“張廳長為自求後路想到重慶向甄老爺子匯報海城案件的實情,才自己故意摔傷的。鑒於目前海城案件的進展情況,張廳長不願無辜被甄老爺子責怪,也願意幫助我們以求一條較好退路,這才實施自我摔傷的苦肉計,以求取借口可以到重慶治病。所以說,我認為此事無妨,盡可讓張廳長自行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