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綰與內史滕二人倒也爽快,將相國送回府上之後,便各自回去收拾東西,可見這王綰早就想離開鹹陽了,只不過是借此機會告老而已。
然而此次事件之中,最為受挫的乃是太尉馮劫,當日有些衝動的從殿內走了出來,回到府上才知道自己以下犯上,不遵禮儀。
聽聞廷尉司不久就要來問罪,心中大為惶恐,身為三公之一,若在鹹陽入了廷尉司,當真是對自己的羞辱。
上訪三代,豈有這種事情發生,馮劫左思右想,最終在房內換身乾淨衣服,有些黯然的向著祖宗所在的祠堂走去。
祖祠經常有人打掃,還算比較乾淨,祠堂管理者見到馮劫前來,心中大為驚訝,慌忙換上新的蒲草墊。
“老爺,你如何來這種地方,如今並非祭祀節日。”那管理者有些疑惑的問道。
馮劫面容沮喪,緩緩地從袖中取出一包藥粉,遞給了旁邊的隨從,“用此物沏茶我,我要敬老祖宗一杯。”
隨從雖然懷疑,但是絲毫不敢怠慢,慌忙下去備茶,馮劫立即對著身前的排位九叩首三跪拜,此等大禮縱使在君王面前也很少用。
“後輩馮劫拜見祖上,今劫位列三公,當位極人臣,然官場乃是左右逢源之地,明主胸懷壯志,後主昏庸無道,此晚生之錯也。”
“吾子孫已經聽我安排,離開鹹陽,有相國在,宦人定不會斬盡殺絕,只希望祖上保佑子孫長命百歲,劫死不足惜。”
幾句話罷,又是跪在祠堂前大哭,後面備茶的人見到此狀,亦是憂愁,“老爺,你要的茶來了,敬上否?”侍官有些低聲的問道。
“端上來吧,就放在我面前。”馮劫稍微整理情緒說道,同時又屏退左右,片刻之間,整個祠堂之中獨有馮劫一人。
祖祠本來就是清幽之地,冬日更顯淒涼,馮劫緩緩起身,將眼前的茶杯端起,剛才所給的藥粉,乃是鴆毒,喝罷片刻便可斃命。
“老祖宗,晚輩不願意死在獄中,便在祠堂之中了卻余生了。”六十多歲的馮劫很是悲慘的說道,當即將茶水一飲而盡,然後很恭敬的跪了下來。
外面的侍官等候了半個時辰,發現裡面沒有半點聲音,心中頗顯驚慌,慌忙踹開木門,向著祠堂大廳走去。
只見到封建跪在牌位前,侍官有些謹慎的走了過去,“老爺,太尉,大人?時候不早了,也該回去了,大人?”
兩名侍官對視,頗為無禮的向前碰了一下馮劫,哪知道身子直接倒在了地上,兩名侍官突然之間,驚慌失措。
“這茶中有毒,快去稟報相國。”一名侍官慌慌張張的喊道,同時將馮劫的屍首直接抬到祠堂的後室之中。
而此時王綰二人剛剛離開鹹陽沒有多久,李斯正在查看著學宮的博士,選擇可以承擔右相職責的人。
就在這時,太尉府的人直接跑了過來,李斯的家奴愣是攔不住,使得那侍官片刻便來到李斯的書房外。
“啟稟相國大人,馮老爺出事了!”聲音略顯淒慘,李斯在房內聽到此言,大為震驚,立即出門詢問緣由。
聽到侍官的敘說,相國心中也是猜出來十之八九,“按照三公之禮厚葬,另外稟告王上,馮劫故地服喪三日。”
“相國就不過去看看?”侍官有些懇求的說道。
“我就不去了,見馮太尉心中憂傷,不如不見。”李斯有些無奈的說道,同時又轉身進了書房,不再詢問馮劫的諸多事宜。
公元前二百一十年冬,掌管軍隊的馮劫服藥自盡,也算是留下了名聲,鹹陽軍衛的事情全部落到了王離的身上,自此,秦朝鐵三角正式解散。
另外用司馬欣和董翳為部下,因此軍隊的秩序並未受到任何的打擊,止有王綰的職位空缺,暫由李斯擔任。
經過蝗災的百姓生活很是艱辛,而趙高仍舊將征召徭役的命令下達給了李斯,並沒有因為老臣的諫阻而停止。
此次李斯是真的怒了,他並沒有再一次前往閱諫亭,而是直接去了趙府,如今趙高得女婿閻樂也是因為嶽丈的原因,權力在鹹陽也是名顯一時,引得諸多官員前去結交。
當日趙高在家無事品茶,聽聞李斯前來拜訪,心中大為驚訝,慌忙命人備茶,將李斯引到客廳。
趙高見到李斯早晨親自來訪,心中也是泛起了嘀咕,按照道理說,兩人應該屬於政治上的死對頭,這般前來,未免不合常理。
“相國,今日前來所謂何事?”趙高頗為恭敬的問道。
李斯稍微抿了口溫茶,“丞相家的茶當真是帝王禦用啊,但是丞相若要一意孤行,這茶怕是難再有了。”
趙高聽罷此言,眉頭微皺,“相國有話直說吧,這裡沒有旁人。”
“如今的帝國是個什麽樣子,難道丞相不知道嗎?自北定匈奴開始,九郡災害,八郡鬧蝗,隕石落處人畜無生,殿下繼位征召兩萬徭役,丞相整日居住在宮中,也該問問國事了。”李斯頗為認真的說道。
一旁的趙高稍微端起溫茶,“相國大人所說可都是真的,我隻想知道現在的帝國終究是個什麽樣子?”
“往前一步,分崩離析,往後一步,苟延殘喘。”李斯點著桌子說道。
趙高本是宦官,久不出宮,聽到李斯這般說辭,心中大為惶恐,臉色很是難堪,“敢問相國,接下來應當如何?”
“你我若是想安穩守住榮華富貴,首先就是停止阿房宮的建造,反正那朝宮已經初步成型,等到帝國穩定,尚可繼續建造,而且蒙毅身死,都監府中並無合適的人選,若不然,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李斯很是低聲的說道。
兩人雖然是對頭,趙高聽了李斯的話語,亦是覺得有理,畢竟這秦國若是沒了,他們的腦袋也保不住。
“既然如此,那我就聽相國一言,明日便啟稟王上,將阿房宮的建造暫且擱置,之後再做定奪,這般或可緩解帝國隱藏的危機。”趙高頗為同意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