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並不知道自己兒子被人擄走一事。雖然夏侯衡第一時間派人通知了程昱,可程昱卻並未將此事稟報曹操。此時正是曹袁的關鍵時刻,程昱不能讓額外的事情來分曹操的心,至於事後曹操會不會怪罪,程昱已經顧不得了。
讓副手蔣濟暫時替自己主持濮陽的事務,程昱親自帶著數千郡兵趕往了汝南。曹昂是程昱派去剿匪的,如今曹昂出了事,程昱有義務把曹昂找回來。與夏侯衡匯合以後,程昱第一時間聽取了夏侯衡的匯報,在程昱沒來之前,夏侯衡已經帶著人將整個臥牛山給翻了個遍,除了找到一座早已被人廢棄的山寨,什麽也沒找到。
程昱不是算命的,能掐會算。在沒有找到足夠的線索之前,他也不知道曹昂如今的下落。面對當前情況,程昱除了與夏侯衡一道清剿汝南境內的山賊草寇,暫時沒有別的辦法。
而失去了下落的曹昂等人如今正隨著陸遜一夥人躲在深山老林之中。臥牛山以前的確是周倉的落腳之處,可隨著汝南幾度換主,周倉也就帶著人離開了那裡。如今周倉一夥人在紅花山歇腳。
紅花山本是雷緒的地盤,要不是雷緒時運不濟,憑著紅花山的複雜地形,曹昂一行人不可能那麽順利就解決了雷緒。雷緒死後,紅花山也就成了無主之地。周倉接受了陸遜的建議,帶著人在紅花山安家落戶。
這裡曾經被曹軍來過,如果沒有必要,曹軍不會再來,而據陸遜估計,朝廷出兵中原也就是這一兩個月的事情,只要朝廷出兵,那陸遜就可以派人去聯系官軍,獻上曹昂作為自己等人的投名狀。
正所謂燈下黑,不管是程昱還是夏侯衡,此時都把尋找曹昂的主要目標鎖定在那些還未被曹軍攻打的山寨,至於已經被攻破的,曹軍暫時沒考慮,結果就叫陸遜一夥人鑽了空子。
曹昂、曹真、許儀這段時間的日子過得挺不如意。吃不好,一頓一個窩頭,連點鹹菜都不給,就給一碗清水,吃多了胃裡都開始犯酸水。而更不能叫曹昂接受的就是他們三人被關在木籠子裡這件事,也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陸陸續續出現小孩偷跑過來看,跟看珍惜動物似的,許儀吼過兩回,抗議無效之後也只能放棄。
“子修,都怪我輕敵冒進……”
“曹子丹,你能不能換點別的說。”許儀聽煩了的吼了一句。吼完還不解恨,拿起自己啃了一半的野果扔了過去。
“虎頭,你倒是挺能適應的。”曹真脖子一縮,躲過砸過來的野果說道。
野果是來看許儀等人的孩子帶來的,就是這山裡的野果,個頭很小,不過倒是挺甜。被關在籠子裡的許儀在第一次看到孩子遞過來的野果時差點被氣瘋,自己是人,不是猴子!不光被關在籠子裡供人觀賞,難道還要接受被人投食嗎?
“虎頭,子丹,你們就閉嘴讓我耳朵靜靜成不成?”同樣被關在籠子裡的曹昂一邊啃著野果一邊懇求道。
曹昂一發話,許儀跟曹真倒是老實了,不過沒過一會,曹真就不甘寂寞的問曹昂道:“子修,你說這夥賊寇到底想要幹什麽?”
“子丹你忘了,這夥人不是說過要去投靠朝廷嗎?準備拿我們做見面禮。”曹昂聞言有些納悶的說道。
“我沒忘,可既然準備拿我們做見面禮,幹嘛還要留我們一命?”
“怎麽?你活夠了?”
“呃……士可殺,不可辱……”
“拉倒吧你,你想死就去死,反正我要活著。子丹你記住,只有人還活著,才有報仇的機會,要是人死了,那報仇的事情就只能交給別人了。你是打算親手報仇還是指望別人替你報仇?”
“我當然是想要親手報仇。我要把那個陸遜和周倉給關進鐵籠子,然後天天喂他們吃窩頭,而且一頓給兩個。”曹真氣哼哼的答道。
曹昂聽了曹真的氣話,不由搖頭輕笑。說實話,剛被擒那會,曹昂的確想到過死,他不希望因為自己而影響到父親的判斷,更害怕親耳聽到自己父親下達不顧忌自己性命的命令。沒有人知道,曹昂不僅尊敬自己的父親,內心深處更有些懼怕自己的父親。而之所以會給曹昂留下懼怕這個印象,還要歸結到呂伯奢一家的身上。當年曹操刺董失敗外逃,路過呂伯奢家。曹呂兩家是故交,呂伯奢熱情款待了曹操,只是曹操當時猶如驚弓之鳥,誤將呂家殺豬待客之舉當做是準備擒拿自己好去官府請賞,先下手為強殺了呂伯奢一家。在逃走途中又遇到了出門打酒歸來的呂伯奢,為防泄露行蹤,已經殺錯人的曹操一不做二不休,趁呂伯奢不備將呂伯奢也殺死在路旁。
當時的曹昂不過十來歲,此事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若是旁人,死了也就死了,可呂伯奢偏偏與曹昂認識,而且關系還不錯。曹昂不能理解自己父親的所作所為,只是子不言父過,曹昂也只能將這份不解藏在心底。後來逐漸長大,曹操殺呂伯奢一家的事情已經無人會再提起,可曹昂卻也自己得出了一個結論,就是自己的父親在必要的時候,會拋棄一切不利於自己的人,其中也包括自己。
曹昂不能接受這個定論,無數次的告訴自己這個定論是錯誤的,可這個定論就像是在曹昂的心底生了根,無論如何也鏟除不淨。當被俘以後,這個定論在曹昂無事可做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的冒出來。
曹昂並不怕死,但他害怕聽到曹操放棄自己的事情,所以他要活著,好好活著。既然陸遜不殺自己,那想必是因為自己還有利用價值,既然有利用價值,那自己就還有活下去的可能。
“許大頭,許大頭,你餓不餓?”一個小腦袋從石頭後探出來,小聲問許儀道。說話的是個小女孩,也是她第一個給曹昂三人送來的野果。
“我叫許儀,不叫許大頭。”許儀瞪著眼睛糾正小女孩對自己的稱呼道。
“你的頭比二狗子的要大多了,為什麽不能叫大頭?”小女孩很認真的問許儀道。
“虎頭,你少說兩句。妮妮,這時候怎麽過來了?不怕叫人發現了罰你啊?”曹昂出聲問許儀解圍,問小女孩道。
“不怕,大人都去商量事情了。給,這是我剛摘的。”小女孩搖搖頭,一邊遞過來野果一邊答道。
曹昂聽後眉頭微皺,一旁的曹真也是皺起了眉頭,看的小女孩誇道:“子丹哥哥皺眉頭的樣子真好看,比我姐好看多了。”
“噗~”正啃野果的許儀聽到這話忍不住噴了,曹昂也是一陣莞爾,唯有曹真哭笑不得,他就是再混蛋也總不能跟一個小女孩發火呀,雖然小女孩的話讓他聽了很窩火。
“妮妮,之前讓你打聽的事情打聽清楚了嗎?”曹真趕緊轉移話題,不能繼續讓小女孩就自己的樣貌發表意見。
“哦,打聽了,陸家哥哥說,這裡叫紅花山,還說再過一陣子就把你們三個從籠子裡放出來。”
“哪個陸家哥哥?”曹昂問道。
“就是二當家呀。”妮妮一臉天真的答道。
曹昂聽到這話心裡咯噔一下,得,事情敗露了。自己想要利用小孩子的天真幫他收集點有用的情報,卻沒想到天真的孩子會直接跑去問陸遜。既然陸遜知道了,還敢直接告訴妮妮答案,那就說明他這是有恃無恐啊。
“紅花山?聽起來有點耳熟啊。”曹真自言自語的說道。
“這裡是我們剿匪的第一戰,雷緒原本就在這裡佔山為王。”曹昂沒好氣的提醒道。曹真這下想來了,再不想起來就沒救了。
“這姓陸的夠狡猾啊。”曹真氣惱的說道。
“多謝誇獎。”陸遜接了一句,邁步走了過來。揉了揉妮妮的小腦袋,嚇唬道:“又不乖了,這時候你應該去跟夫子學字。”
“哦,陸家哥哥別生氣,妮妮這就去。”
“去吧,下回要摘野果記得叫上小夥伴一起,不要總是一個人偷溜出去,還有,摘了野果想送誰就送誰,不要偷偷摸摸的。”
“哦,妮妮記住了。”
“去玩吧。”陸遜笑著拍了拍妮妮的小腦袋說道。
打發走了妮妮,陸遜搬了一個木頭樁子來到曹昂的籠子前,坐下後說道:“最近陸某挺清閑的,你們要是有什麽事想問,隻管問我就是,不要去找打小孩子的主意。說實話,挺丟人的。”
陸遜的話說的曹昂有些慚愧,只有曹真不服氣的嘟噥了一句,也不知說的是什麽。陸遜也沒理曹真,只是看著曹昂。而曹昂在沉默了一會後開口問陸遜道:“陸遜,如今外面的情況如何?”
“這要看你問的是什麽?你要是問可有人在尋找你們的下落,答案是有。程昱程仲德親自出馬,帶著夏侯衡這段時間連挑十八寨,為的就是尋找你的下落。不過你放心,這裡很安全,一時半會他不會帶人找過來。”
這對曹昂來說並不是好消息,不過曹昂想問的卻不是這個,“還有別的消息嗎?比如袁曹是否已經開戰?”
“你問這個啊,暫時還沒有爆發大戰,不過依我估計也快了,真要等到朝廷出兵與河北聯手夾擊曹軍,你父親的勝算可就更低了。”
“怎麽就不能是袁曹聯手對付朝廷來襲?”曹真不服氣的問道。
“呵呵……曹子丹,你的想法不錯,可你們別忘了,這天下還是姓劉,而朝廷代表著正統。雖說眼下袁曹和朝廷撕破臉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可最後那層窗戶紙不還沒有被人徹底捅開嘛。朝廷是君,而袁曹,只是臣。想想當初袁紹向朝廷發難時還要找一個清君側的借口,而你們曹軍做事也要遮遮掩掩,擔心這個,害怕那個,無非就是怕坐實了這個亂臣賊子的身份。至於你說袁曹聯手……曹子丹,若你是袁熙,朝廷出兵攻打曹操,你是選擇坐山觀虎鬥還是選擇摻上一腳?”
“當然是……”曹真當然是不下去了,的確就如陸遜所言,朝廷要是真的出兵攻打曹操,河北袁氏漁翁得利的心思恐怕更大一些。即便願意出兵,恐怕也是在曹軍付出巨大代價的前提下。
“呵呵……看來你自己也想到了。”陸遜看到曹真臉色變化,笑著說道。
“陸遜,可以告訴我,你為何就篤定朝廷最後一定會獲勝呢?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昔日高祖也不過是一亭長,為何你就認定我曹家沒有問鼎九五的可能?”曹昂不解的看著陸遜問道。
“……這話問得夠直接的……的確,朝廷前些年多災多難,給了天下群雄逐鹿中原的機會,但凡事總要有個長遠的目光,如今這天下各路諸侯裡,我陸遜最看好的,就是長安的朝廷。至於你曹家,若是沒有長安朝廷,或許會是最有實力問鼎的,可現在多了長安朝廷這個變數,你們曹家……”
“你就這麽看好長安?長安能給你的,難道我曹家不能給你?”曹昂不死心的問道。
“曹公子,別費心思了。是,你說得對,曹家的確不錯,若是沒有長安,也是我陸遜的一個選擇。但只有長安,才能給我陸遜你曹家不能給我的。”
“那你想要什麽?”許儀忍不住插嘴問道。
“我要陸家的再次振興,再次成為江東的豪門。曹公子,你曹家能給我嗎?”陸遜看著曹昂問道。
“……這的確給不了。難道朝廷就能給你?”
“至少他有能給的可能不是嗎?”陸遜聳聳肩答道。
“難道你是打算用我們來換取朝廷對你陸家的扶持?”曹真出聲問道。
陸遜聞言搖搖頭,“曹子丹,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你們三個就算加到一起,好像也不值讓朝廷對我陸家青睞有加吧?”
“那你想拿我們做什麽?”
“初次登門,你不得準備點禮物啊?雖然不值什麽,但禮輕情意重,懂不懂?”陸遜的話很實誠,實誠的曹真想要揍人。
“你們好好待著吧,我估計朝廷到時候也不會把你們怎麽樣,畢竟很你們的父輩相比,現在的你們的確不算什麽。”
見陸遜準備走,曹昂連忙叫道:“等一等,我還有一個問題。”
“請問。”
“……你覺得朝廷會什麽時候出兵?”曹昂看著陸遜問道。
“也就是這一兩個月了吧,出其不意的確可以起到攻其不備的效果,可若是對手已經有所防備,那我覺得也就沒有必要再繼續藏著掖著了。”
……
長安
“提前出兵?為什麽?”徐晃聽到劉協的決定,不由納悶的問道。解煩軍是劉協早期建立的軍隊,只是近些年來解煩軍沒有撈到什麽大仗打,盡跟北邊的匈奴和鮮卑捉迷藏了。這次出兵中原,徐晃得知劉協點了自己的將,心裡很是高興,但等接到將令以後,徐晃又感到身上壓力山大。
他的防區倒是不用擔心,解煩軍調離以後,會由劉協身邊的趙雲、龐德率部接手。讓徐晃感到有些壓力的是解煩軍的擴軍,如何讓兩萬老兵與三萬從各地郡縣調來的郡兵融為一體保持戰力,這是很考驗領軍大將能力的一項任務。
不光是徐晃要面臨這個問題,此次參戰的遊奕、踏白二軍,張遼和張任同樣也要面臨這個問題。好在徐晃、張遼、張任三人皆是將才,這點事情還不能難倒他們。只是讓他們有些想不通的是,劉協忽然將他們找來宣布出兵計劃提前。
“曹操已經有了防備,虎牢關、許都都加強了戒備,而袁曹之間的大戰也遲遲沒有爆發,我們不能繼續等下去,給曹操更多的準備時間。”劉協對三人解釋道。
“可不可以想辦法讓袁曹先開戰?”張任出聲問道。
“很難,沮授那步棋恐怕走不通,田豐那家夥的本事果然不賴,有他在袁熙的身邊,沮授很難說動袁熙。所以咱們求人不如求己,與其等袁曹停戰,曹操掉頭率軍趕回中原, 倒不如趁現在袁曹之間還在相互猜忌的工夫下手,就算曹操想要回軍,那也是需要時間的。”
張遼見劉協出兵的意願表達的很明顯,便問道:“主公,何日出兵?”
“你們還需要幾日準備?”劉協反問道。
張遼、徐晃、張任相互看了看,由張遼代表出聲答道:“末將等還需最少五日的準備。”
“好,那我給你們十日的準備時間。記住,此戰由你們三人挑梁,具體的作戰計劃你們自己商量著辦,我只要結果,我不需要你們一戰令曹操敗亡,但在此戰終了前,我希望兗、豫二州從此劃歸朝廷治下。”
劉協話音剛落,張遼、徐晃、張任三人起身抱拳道:“主公放心,我等必盡全力。”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劉協清楚自己不是天才,若不是有這個天子的身份,他想要在這個亂世活下來都困難。至於難辦的事情交給專業人士去處理就好,自己不必樣樣精通,只需要給那些精通的人提供一個施展的舞台,那自己就是一個賢明的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