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劉協並不看好劉備的人品,但此時卻不得不承認,這劉備的確算是一號人物,拿得起放得下,壽春那樣的一座大城說舍棄就舍棄了,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可外人哪裡知道劉備心裡的無奈,想要東山再起,僅靠一座壽春城是遠遠不夠。而壽春又是四戰之地,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兵臨城下。為了積蓄力量早日實現與二弟關羽的約定,劉備只能棄城。
中原對劉備來說已經沒法待了,自己的去處只有三個,河北,關中,荊州。而在這三個地方裡,劉備傾向去荊州,因為去那裡對劉備來說機會更多一些。劉備此時選擇寄人籬下可不是心灰意冷想要安分守己,而是想要鵲巢鳩佔,東山再起。
僅憑一個壽春,劉備自問想要擊敗曹、呂、孫三人幾無可能。可想要發展,壽春那裡也無處可發展,三面強敵,無論哪一面來攻都夠劉備喝一壺的。想要東山再起,唯一的辦法就是吃現成的。
憑著漢室宗親的身份,即便去了關中不得重用,但衣食無憂的過一輩子還是沒有問題,但那種生活卻不是劉備想要的。而去河北,袁紹麾下謀士眾多,劉備的心眼未必能夠玩過那些人,而且袁紹的三個兒子皆有人輔佐,劉備想要交好取得信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只有荊州,荊王劉表如今年邁,沒幾天活頭了,而他膝下二子長子懦弱,次子年幼,劉備去了憑著漢室宗親的身份,很有機會得到劉表的重用。
為了保存實力,劉備讓劉辟、龔都率領一部分軍兵躲入深山老林待命,而自己則帶著張飛、陳到二人及數千人馬離開了壽春。簡雍作為自己的信使,馬不停蹄的趕往了荊州襄陽,簡雍沒有直接求見劉表,而是先去了伊籍的宅邸。
伊籍見到簡雍後不由大喜,連忙將簡雍請入內室。荊州表面平靜,但內裡卻是暗鬥不斷,而原因就出在立誰為荊王世子這個問題。
劉表膝下有二子,長子劉琦,次子劉琮。其中劉琦是在劉表未來荊州之前所生,其母已經過世,而劉琮則是劉表到了荊州娶蔡瑁之妹後所生。劉琦生性懦弱,但這並不代表他就甘心將世子之位拱手讓與劉琮。只是劉琮的母家是荊州蔡家,掌握著荊州水軍兵權,與蔡家交好的蒯家也對劉琮很有好感,若不是有投奔劉表來荊州的伊籍等外來戶支持,劉琦說不準就認命了。
不過伊籍等人在荊州的處境也不怎麽樣,能給劉琦的支持極為有限,所以不管是為了自家的前程還是希望劉琦成為世子,伊籍都在賣力為劉琦搜羅支持者。原本伊籍看好駐守江夏的黃祖,那是除蔡瑁張允外荊州第三個手握水軍大權的將領。只是可惜這黃祖自己不爭氣,在一次與孫策水軍的遭遇戰中叫孫策砍掉了腦袋。
伊籍不是一個只知道之乎者也的書呆子,他很清楚想要讓劉琦成為世子,那兵權是肯定要掌握一部分的,哪怕是不多,也要有屬於自己的兵馬。所以在黃祖被孫策乾掉以後,伊籍立刻奏請劉表,派劉琦前往江夏穩定人心。劉表本不想派劉琦前往,這個長子生性懦弱,恐怕鎮不住軍中那些驕兵悍將,只是耐不住伊籍的苦求,再加上劉表也不希望荊州水軍讓蔡瑁一家獨大,便同意了伊籍的奏請,同時還將自己的侄子劉磐調到劉琦身邊協助。
劉磐不是劉琦那樣的弱不禁風,一身彪悍氣的劉磐往劉琦的身邊一站,黃祖留下的那幫兵將立馬老實了下來。而伊籍在家中正琢磨該從何處繼續給劉琦拉支持的時候,簡雍登門了。
簡雍代表的是劉備,而劉備麾下的關羽張飛皆有萬夫不當之勇。伊籍以前沒有打劉備的主意,那是因為劉備家大業大,壓根就不可能投奔劉表。但如今,劉備落魄了,地盤丟了個一乾二淨不說,二弟關羽還被當做人質被曹操扣下。
猜到簡雍來意的伊籍壓根就沒讓簡雍多番唇舌,滿口答應簡雍會在劉表面前為劉備說項。伊籍想的是劉備如今兵微將寡,收留他以後除了可以讓他對劉琦感恩戴德,更可以阻止蔡瑁對荊州兵權的把持,相信劉表也不會願意見到蔡瑁一家獨大。原本劉表是扶持黃祖與蔡瑁爭奪兵權,可如今黃祖沒了,劉琦的威望也不足以與蔡瑁抗衡,劉備的出現,就如人瞌睡了有人送上枕頭一般的及時。
對於伊籍的稟報,劉表幾乎沒做多少猶豫,當即點頭下令伊籍前去面見劉備,許諾將宛城交與劉備養兵。宛城是荊州的門戶,一旦宛城有失,荊州北部可以說是敞開胸脯迎接八方來客。
將這麽重要的一個地方交給一個外來戶,引起的反對自然是激烈的。尤其是蔡瑁,他對接納劉備都不讚成,更何況還要將一座軍事要地交與劉備。只是劉表態度堅決,蔡瑁到最後也只能認同。不過認同歸認同,蔡瑁的心裡還是有些不爽,在離開王宮以後,蔡瑁沒有馬上回家,而是去了自家的祖宅。
“父親,孩兒有事請教。”蔡瑁來到書房門前,恭恭敬敬的稟報道。
“是德珪來了,進來吧。”房內傳來一個老人的聲音。
老人名叫蔡諷,是蔡瑁的父親,在荊州,蔡諷可說是德高望重,真要論關系,他是劉表的老丈人,他的小女兒就是嫁給了劉表。
蔡諷是荊襄名士,名氣雖然不如龐德公、司馬徽那樣大,可才學,尤其是看人的眼光,甚至比起龐德公、司馬徽要更高一籌。只是蔡諷深居簡出,輕易不露面,外人自然也就不清楚蔡諷的厲害。不過這些人裡並不包括蔡瑁,但凡是遇到不解之事,蔡瑁都會第一時間來請父親為自己解惑。
這次也不例外!
聽完了蔡瑁的講述,蔡諷微微沉吟了片刻,這才對蔡瑁說道:“德珪,這麽說主公是執意要將宛城交與那劉備養兵?”
“是的,主公說可以借劉備之手抵禦北方曹操的威脅,只是這種理由也就騙騙文聘那種傻子,在孩兒看來,這還是主公對我蔡家不放心。”
“呵呵……你能想到這個,為父很欣慰。你沒想錯,自黃祖死後,劉景升對我蔡家的提防可比以前要高了許多。不過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只要你掌握著荊州水軍,劉景升就不敢把你怎麽樣,畢竟這荊州水軍,他還需要我蔡家為他把持。”
“只是父親,孩兒擔心劉備一來,有可能會影響到琮兒成為世子一事。若是那劉備暗中支持劉琦小兒……”蔡瑁有些擔心的說道。
“唔……確是如此,不過你也不必太過擔心。那劉備並非善類,想讓他誠心輔佐,劉景升不行,劉琦就更不行。劉景升這回願意接納劉備,恐怕是引狼入室,後患無窮。”
“父親為何這樣認為?”蔡瑁聞言不解的問道。
“德珪,若是換你身處劉備此時處境,你可能像劉備那樣振作起來?”蔡諷慢吞吞的問道。
蔡瑁本想說可以,但面對自己的父親,蔡瑁又不想說假話,認真考慮了一番後,蔡瑁苦笑著搖頭道:“孩兒若是經歷劉備的那番遭遇,可能已經自我了斷了。”
“好,你不說假話,讓為父很欣慰。一個人只有認清了自己,才能可能走好自己要走的路。德珪,你且暗中觀察那劉備,既不要親近也不要排斥,似他這種心志堅韌之徒必不甘寂寞,在穩定下來以後肯定會有行動。”
“父親,那我蔡家就這樣不聞不問?”蔡瑁皺眉問道。
“你急什麽?這荊州是劉景升的荊州,又不是你蔡德珪的荊州。他劉景升不是想要借劉備來壓製你蔡德珪嗎?那就讓他劉景升先嘗嘗引狼入室的惡果。”
“只是父親,若是放任劉備做大,孩兒擔心將來尾大不掉啊。”
“唉~你這孩子的眼光還是差了一點。也罷,你若是實在擔心,不如想辦法派人向關中示好,先結個善緣。”
“……父親,這裡是荊州。”
“為父當然知道這裡是荊州,可你也莫忘了,這裡也是大漢的疆域。朝廷可以封劉景升為王,那也可以將劉景升貶為庶民。”
“父親,言過其實了吧。”蔡瑁聞言不信。
“哼!究竟是不是為父言過其實,你且看著吧。不過德珪你要記住,不管何時,蔡家都絕不做那亂臣賊子,否則為父就是死也不會瞑目。”蔡諷說到這變得聲色俱厲,嚇得蔡瑁連忙跪地起誓道:“父親放心,孩兒生是大漢人,死是大漢鬼,但凡蔡家子弟膽敢從逆者,不論遠近,一概逐出家族。”
“好,好,你定要記住此話。德珪,我累了,你且去吧。”
“是,孩兒告退,父親注意休息。”
……
蔡瑁離開了祖宅,回家的路上還在想著父親蔡諷對他的叮囑,其實父親的話也有道理,狡兔三窟,荊州對蔡家雖然重要,但蔡家也不能將所有的本錢都投在劉景升的身上。畢竟劉景升年歲大了,萬一有個不測,自己在協助外甥奪位的時候再出個差錯,那蔡家到時豈不就要倒霉。早些安排一條退路,以不變應萬變,那的確是個好選擇。
可派誰去和朝廷拉上關系呢?自己身邊最信任的就是蔡中、蔡和這兩個弟弟,但蔡瑁又清楚這兩個兄弟實在不是做使者的料,別到時候沒取得朝廷的好感反倒得罪了朝廷,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老爺,小的看到姑爺了。”馬車外的車夫忽然低聲向蔡瑁稟報道。
蔡瑁一聽連忙掀開車簾,果然就見黃承彥從府裡出來。蔡瑁連忙吩咐停車,隨後自己下了馬車攔住黃承彥道:“姐夫這是去哪?”
“啊,德珪,我正欲尋你。”
“呵呵,姐夫,我們進去說。”蔡瑁笑了笑,拉著黃承彥進了家門。待賓主坐定,蔡瑁才問起黃承彥來找自己是為了什麽事。黃承彥笑著說道:“我是來與你辭行的,三日後我準備前往長安。”
“啊?姐夫,好端端的為何要前往長安?”蔡瑁納悶的問道。
“呵呵……還不是司馬家那個小子能說會道,讓我也動了心,想去長安看看。”黃承彥笑呵呵的答道。
蔡瑁倒是知道黃承彥口中的司馬小子是誰,這司馬懿出身河內司馬家,其父如今身為京兆府府尹,深受當今天子信任,其長兄司馬朗也在朝中為官,擔任散騎常侍一職。而司馬懿本人據傳也與天子關系密切,此次來荊州求學也是手持天子親筆書信。
司馬懿就是一潛力股,與司馬家拉上關系,對荊州世家來講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所以司馬懿在荊州世家子弟中很是吃得開,而他本人也是個善於交朋友的,既能和龐家以性情古怪著稱的龐統親如兄弟,又能跟劉磐、魏延這幫粗人打成一片。
唯一和司馬懿不怎麽對付的,可能就只有諸葛家的諸葛亮。這二人都是水鏡先生司馬徽的弟子,按入門早晚諸葛亮算是司馬懿的師兄,但司馬懿的年紀卻又比諸葛亮要大。偏偏諸葛亮又是個很注重長幼的人,對一直不把自己當回事的“小師弟”,看著自然就不順眼,而司馬懿對比自己小的“小師兄”,同樣也不怎麽看得順眼。
或許是命運中的宿敵,反正司馬懿跟諸葛亮不怎麽對付。相互拆台那是家常便飯,彼此算計那更是常有的事情。就像這回劉表接納劉備一事,二人就對此各自發表了自己的看法,並且為此進行過一次爭論。不過和以往一樣,誰也沒有說服誰。
諸葛亮覺得劉備是百折不撓的英雄,而司馬懿卻認為劉備是個擅於偽裝的偽君子,這次劉表接納劉備,更以宛城相贈,說不準就是引狼入室。對於這二人的爭論,司馬徽嚴令不許外傳,否則必會在荊州掀起一陣風浪。
“那小子可有點過分了,就算是想要為朝廷效力,也不能打你這位大賢的主意呀。”蔡瑁開玩笑的說道。
“呵呵……德珪說笑了,其實去長安一來是被司馬懿說動了心,二也是想要避避麻煩。”
“唔?”蔡瑁聞言一愣,隨即便明白過來。黃承彥出身江夏黃家,不過之前因為有黃祖在,黃承彥對黃家的重要性自然也就排在了黃祖之下。如今黃祖死了,黃家需要一個可以拿得出手的人物,也就想起了黃承彥。
但問題是黃承彥與黃家的關系並不融洽。想當初,黃承彥在遊歷天下時認識了女兒黃月英的母親,二人一見鍾情,私定終身生下了黃月英。可等黃承彥帶著妻女回到江夏的時候卻遭到了黃家的反對。黃月英的母親出身卑微,而黃承彥卻是出身名門,賤女豈可為正妻?
就是這麽個理由,讓黃承彥不得不休了黃月英的母親。到後來更是一病不起,丟下年幼的黃月英撒手人寰。得到妻子病故消息的黃承彥這才後悔自己當初的懦弱,拒絕了黃家安排的親事,獨自帶著女兒黃月英離開了江夏。
這些年江夏黃家對黃承彥可以說是不聞不問,現在有麻煩了就想起了黃承彥,黃承彥也是有脾氣的,哪會願意被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不過為了女兒的將來考慮,黃承彥也未將此事做絕,只是推說要先去長安一行,回來再考慮出任黃家家主一事。
黃家就是事再大,也不敢阻攔黃承彥去長安拜見天子,對此只能放行,不過為了安全起見,黃家還是以護衛黃承彥安全為名義,派黃祖之子黃射率領兩百親兵沿途護送。黃承彥對此不置可否。
蔡瑁聽完了黃承彥的解釋,笑著說道:“姐夫,既然你全家要前往關中,短時間內恐怕是不會回來,怎麽能不去父親那裡稟報一聲?”
“嗯,這點禮數我還是知道的,一會我就會去。”
“別呀,姐夫,我不瞞你,我是剛從父親那裡回來,你現在去,恐怕會打擾父親休息,不如明日再去。反正你也不是馬上就要動身,早一天晚一天沒多大區別。”
“唔……也好, 那我就明日再去。”黃承彥想想覺得蔡瑁說的也有道理,嶽父蔡諷年事已高,既然蔡瑁剛從他那回來,那肯定又是有事請教嶽父,自己這時再去,倒是的確有可能影響到老人家的休息。
等到黃承彥告辭離去以後,親自將黃承彥送走,並且明日陪黃承彥一起前往祖宅的蔡瑁立刻吩咐下人道:“快,快備車,我要馬上去父親那裡一趟。”
不提蔡瑁著急忙慌的去父親蔡諷那裡商議要事,單說黃承彥回家。剛到家門口,黃承彥就看到黃射正在與人爭執。而那與黃射爭執之人,正是司馬懿跟龐統。
“黃射住手!休得無禮!”黃承彥眼看黃射惱羞成怒準備動手打人,趕忙出面阻止道。
“黃射見過世伯。”黃射見到黃承彥趕忙行禮道。
“嗯,此二人乃我小友,你不可無禮。士元,仲達,且隨我進去一談。”
“黃先生先請。”龐統、司馬懿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