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靈的失敗讓袁熙有想要罵娘的衝動,五萬人馬的損失還在其次,主要還是對大軍士氣的影響嚴重。這邊剛信誓旦旦的要清除朝廷的“毒瘤”,那邊朝廷就是一記石錘,砸得袁熙有些眼冒金星。
袁熙知道,此戰失利的過錯並不全在朱靈,而且眼下朱靈生死未卜,就算想要追究也找不到正主。可此事的影響實在是太嚴重,不罰難以服眾,朱靈留在鄴城的家眷也因此被投入了大牢。雖然袁熙私下裡交代不得為難朱靈的家眷,可除了幾個知情人知道此事外,大多數人都認為朱靈這回算是完了,哪怕活著回到河北,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而此時尚不知曉自己家人已經身在大牢的朱靈正想方設法躲避漢軍的搜捕,試圖返回河北一血前恥。
周瑜、魯肅以及青州諸多官員有點缺德,為了抓住朱靈,他們拿出了重賞,誘使那些農閑時窩在家中貓冬的尋常百姓成群結隊的出門搜捕朱靈。有道是清酒紅人面,財帛動人心,抓住活的朱靈,賞金千貫,而捉到死的,則賞金百貫。打個比方說一貫錢等同後世的一千塊,千貫那就是一百萬。抓到活的朱靈就是一千貫賞錢,而尋常百姓就是辛苦一年也不見得能攢下三五貫,可以說只要捉到了活的朱靈,別說這一輩子,就是下輩子都不用愁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無數被重賞打動的百姓行動了起來,拉幫結夥分組行動,在朱靈返回河北的這一路上層層設防,步步攔截。
朱靈苦啊,在衝出漢軍的埋伏圈後自己孤身一人,為了擺脫身後的追兵,朱靈不得不下馬步行,而那匹叫朱靈傷害的倒霉戰馬則向著與朱靈相反的方向逃走。失去了代步的戰馬,朱靈的活動范圍也就被縮小,為了不叫人認出自己的身份,朱靈踹開了一戶人家的大門。
“不許喊!誰喊我就殺誰!”朱靈一臉凶相的威脅住在這的一對年輕小夫妻道。
年輕夫婦看著朱靈手裡的鋼刀,明智的選擇了服從,同時心裡暗暗猜測對方的身份。朱靈卻不管這些,腹中饑餓,除了在攻擊漢軍水寨前吃了一點外,之後就水米未進。
“去弄些吃得來。”朱靈吩咐年輕婦人道。
……
普通農戶家裡能有什麽好吃的,但對餓急了的朱靈來說,一盆粟米飯外加一碟鹹菜就已經是難得的美味了。饑餓的人吃什麽都香!所以對那些總是說沒食欲的人,其實什麽藥都不需要吃,餓兩天他們就吃嘛嘛香了。
填飽了肚子,又喝了半罐子的涼水,朱靈抹了抹嘴,拿刀一指站在不遠處的年輕夫婦道:“脫衣服。”
聽到朱靈的命令,年輕夫婦裡的丈夫一臉鬱悶,反倒是妻子一臉怒色,不過還沒等她衝朱靈發飆,她的丈夫卻搶先勸她道:“娘子,忍一忍,性命要緊。”
“你!”做妻子的聞言不禁又是憤怒又是失望,抬手就要打丈夫。
“你倆吵什麽?你,脫衣服!”朱靈開口大喝,手中刀指向年輕男子。
“啊!?”年輕男子大驚失色,而他的妻子此時不生氣了,反倒有些幸災樂禍,開口勸丈夫道:“夫君,忍一忍,性命要緊。”
這男的可能真是個窩囊廢,貪生怕死,就算心裡不願,但在鋼刀的威脅下,還是脫掉了外衣外褲,而就在他準備繼續脫的時候,朱靈大喝道:“住手!滾一邊站著去!”
敢情朱靈要的只是男子的衣服,不是要男子這個人。看著朱靈換上自己的衣服,又拿著刀開始割須,年輕男子的臉臊得透紅,低著頭不敢見人。
“拿去,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你們心裡要有數。”朱靈從懷裡掏出一把銅錢扔到桌上警告這對小夫妻道。
按理說為了避免走漏消息朱靈應該殺了這對夫婦滅口,但朱靈沒有那樣做。一是朱靈本身不願殺戮無辜,二是朱靈在為自己留一條後路。對於能否順利逃回河北這事朱靈心裡也沒底,這時候殺戮平常百姓,事後若是被抓住肯定會被清算,而放過這對夫婦,雖不敢保證就會因此受到禮遇,但自己的罪狀至少能少一條。
朱靈並不讚成袁熙選擇在這時對朝廷出兵,但食君俸祿,為君分憂,朱靈既然是河北的臣子,那自然不能做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既然袁熙決意出兵,那朱靈就要盡到身為臣子的本分。
如今兵敗,朱靈知道自己這回即便逃回河北也沒好果子吃,但他還是要回去,不管等待他的是什麽命運。袁熙要殺他立威,朱靈無怨言,袁熙要讓他戴罪立功,朱靈同樣也會盡職盡責。可這一切的前提是朱靈回到河北,但目前的關鍵就是朱靈能不能回到河北。
青州的百姓已經被官府發布的重賞動員了起來,朱靈這趟返北之行可說是遍布荊棘,充滿陷阱,無數等著活捉朱靈發財的人都在翹首以待。這不是朱靈割了胡子,換身衣服就能萬事大吉的。
朱靈很快就意識到想要喬裝改扮回到河北的想法有些行不通,離開那戶人家沒有十裡,朱靈已經遇到三波手拿鋼叉、鋤頭等農具,隨身還攜帶著漁網的“大漢民兵”了。雖然朱靈改變了形象,換了身衣服,假稱自己要去東萊走親戚,但那些民兵的盤問還是叫朱靈心裡暗自捏了把汗。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這一路往北,朱靈倒是可以拿走親戚這個借口糊弄人,但不可否認這世上總有一些膽大心細之人,萬一要是瞧出了破綻,又或者說有抱著有捉錯無用過的想法的人叫朱靈遇上,對朱靈來講都是大麻煩。
此去河北路途遙遠,前途未卜之下朱靈免不了就想要另尋出路,可除了陸路,唯一能讓朱靈回到河北的也就只剩下海陸。找一條船,橫渡萊州灣,直達河北。這條路是直線,耗時最短,而且只要別遇上漢軍的巡邏船,比走陸路更安全。可問題是朱靈不會水,而且對坐船返回河北這事心裡總有抵觸,總覺得不踏實。這很正常,對一輩子沒遊過水的人來說,對大海有著天生的恐懼,若是究竟原因,實際上就是三個字,安全感。
在陸上,憑借手中刀胯下馬,朱靈無所畏懼,但在海上,四面是水,一旦落水就只能任人擺布,那種風險朱靈本能上的不願去冒。可現在不想冒也要去試試了,漢軍在陸路上的封鎖太過嚴密,朱靈自問自己可能沒有那麽好的運氣次次都能順利過關。
朱靈改了主意,一戶靠打漁為生的漁民便倒了霉。雖說朱靈保證說只要送他回到河北便放漁民回來,可問題是誰信呐?你會相信拿著刀衝進自己家的強盜的保證?朱靈押著漁民家的男主人剛出海,漁民家的女人便跑到官府求告去了。結果朱靈所乘的漁船還沒出海多久,就被聞訊趕來的漢軍戰船發現,逼近過來。
這裡是海上,而那個被朱靈挾持的漁民趁朱靈震驚於漢軍戰船出現的時機跳船逃生了,小小的漁船上就只剩下一個既不會水也不會操舟的旱鴨子朱靈。
什麽叫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眼下朱靈的感受就是如此。漢軍的戰船還在逼近,朱靈握緊了手中的刀,是自殺成仁還是戰死,這是個問題。不過很快朱靈就不需要考慮這個問題了,因為船翻了。
有著千裡眼的漢軍隔著老遠就發現了朱靈的異動,精熟水性的水鬼帶著豬尿泡潛遊數百米到了漁船邊,趁朱靈還在考慮如何結束自己生命的時候掀翻了漁船。
掉進水裡的朱靈就如同海螺,一個勁的往下沉,這時候別說自殺了,就是想要浮出水面都做不到。而等到朱靈在水裡喝飽了以後,漢軍的水鬼這才將朱靈托出了水面,漢軍戰船此時也已經靠近,自有人將昏迷過去的朱靈接到船上。
“呃啊~”朱靈落水時間不長,被救又及時,所以也就是灌了一肚子水,等被漢軍中的醫官出手救治了一番後便蘇醒了過來。一醒來朱靈就大口吐水,吐得甲板滿處都是。
“朱靈,多日不久甚是想念,近來可好?”一個略有些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朱靈抬頭一看,不由暗自苦笑,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自己沒想到最終還是落到了孫策的手裡。
“你可敢與我單打獨鬥?”朱靈站起身,擦了擦嘴角問孫策道。
“行啊,咱們就比游泳怎麽樣?你要是能贏我,我立馬放了你。”孫策毫不畏懼的答道。
孫策缺德了,明知道朱靈的水性不行,還偏偏要跟朱靈比游泳,這不是欺負人是什麽?
“……你敢跟我比別的嗎?”朱靈說這話的時候有點心虛,可他明白此時不是要面子的時候。
“老朱啊,你丫現在就是俘虜,當是來我這做客呢?”孫策語重心長的提醒朱靈道。朱靈臉色一僵,不知該說什麽,而孫策則是一臉欣喜的說道:“老朱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看在你為我省了一千貫的份上,我保證不讓你吃苦。對了,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據可靠消息說,你留在鄴城的家人已經叫袁熙給下了大牢,就等你回去共赴黃泉。”
“……我不信。”朱靈咬牙說道。
“你信不信管我鳥事,愛信不信,反正你現在是回不去了。”孫策兩手一攤,無所謂的說道。
朱靈見狀一咬牙就往孫策這邊撲,可早有人在一旁時刻準備著,朱靈一動,那些人立馬也跟著動了,搶在朱靈撲到孫策面前之前將朱靈給網住,拉倒在地。
“老朱,別做徒勞的掙扎,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這時候的任何掙扎都是無用。”孫策說著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在朱靈打算破口大罵之前動作迅速的塞進了朱靈的嘴裡。
“我可沒有挨罵的特殊愛好,你那些汙言穢語還是留著等到了聖上面前再用吧。不過念在你也算是一員好漢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當今聖上的脾氣可不好,你要是惹惱了他,你的家人可就要吃你的掛落了。”
孫策塞進朱靈嘴裡的東西叫麻瓜,那東西一般是獵人捕獲動物時防止動物出聲或者咬人時所用,用來對付人倒也挺合用的。朱靈有嘴難開,只能憤怒的瞪著孫策。可眼神是殺不了人的,孫策無視朱靈憤怒的眼神攻擊,興高采烈的吩咐道:“返航,告訴公瑾,咱們這回捕到條大魚,價值一千貫。”
重金懸賞,到頭來朱靈卻還是叫漢軍給捉住,這個結果難免叫有些人失望。但孫策很高興,省錢了唄。而且拿下了朱靈,就等於是徹底全殲了河北的東路軍,也算是為之前的戰事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可等孫策回到水寨,卻見周瑜的眉頭緊鎖,像是遇上了麻煩。作為好兄弟,孫策自然不會置之不理,當即上前關心的問道:“公瑾,出了何事讓你愁眉不展?”
“伯符,你回來的好快。對了,恭喜你得償所願。”
“哈哈,小事不說也罷。”孫策哈哈一笑,問周瑜道:“公瑾,說說你方才為何緊皺眉頭的事情。”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你看看這個。”周瑜聞言遞給孫策一封書信。孫策納悶的接過迅速看了一遍,隨後笑著對周瑜道:“公瑾,這是好事啊。聖上既然如此說,那就是準許你我可以便宜行事,你為何要皺眉頭啊?”
“我皺眉頭,自是擔心辜負了聖上的信任。伯符,那朱靈被你生擒活捉,你準備如何處置?”
“這還用說嗎?派人將其押送長安,聽候聖上發落。”
“我覺得不妥。朱靈雖是袁熙麾下三大將之一,但袁熙並不完全信任朱靈,概因當年朝廷與鮮卑在並州交戰是朱靈對待朝廷的態度有些曖昧,讓袁熙生了疑心,即便朱靈之後兢兢業業,袁熙依舊對朱靈即用且防,若不是河北無有可替代朱靈的大將出現,朱靈很有可能遭到袁熙的閑置。”
“……公瑾,你我兄弟,說話何必瞻前顧後,你就直說你想幹嘛吧。”孫策皺眉對周瑜道。
周瑜聞言一愣,隨即笑笑,“伯符莫怪,我的意思是放朱靈返回河北。”
“啥?好不容易捉到了,放了他?”孫策先是一愣,隨即有些不樂意的問道。
“對,伯符,豈不聞放長線才能釣大魚。如今聖上已有收復河北之意,給我們的命令也是準許便宜行事,那你我自然要從全局考慮。朱靈一人死不足惜,但若是可用此人動搖河北的人心,那豈能錯失良機?”
“放朱靈回河北就能動搖河北的人心?”孫策不信。
“伯符,你想想,朱靈若是回到河北,結果無非兩個,要麽同他家人一起在牢中相聚,隨後一家老小隨他一同為戰敗受罰,丟掉腦袋。還有一種就是袁熙不計前嫌,讓朱靈戴罪立功,繼續率軍與我等作戰。這種可能的可能性不小,但你想想,一個敗軍之將,何足為懼?”
“……你說的這些跟動搖河北人心有關系嗎?”
“怎麽會沒關系呢?你想想,若是袁熙殺了朱靈一家老小,河北那些將官是否擔心會面臨與朱靈一樣的下場,一旦這些將官的內心動搖了,在與朝廷作戰的時候還能不能心無旁騖。就算朱靈好運得到戴罪立功的機會,可若是再敗於朝廷之手,那是不是也打擊了袁軍的士氣,讓朝廷不可戰勝的印象深入人心。”
“可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朱靈……”孫策還是有些舍不得放走朱靈這條大魚,雖說聖上劉協已經準許二人便宜行事,可私縱敵將這個罪名可不小,孫策有些擔心他跟周瑜背不起。
“伯符,勿需擔心聖上那裡。既然聖上命人送來準許你我便宜行事的旨意,那就說明我們無論做什麽決定,聖上都會支持,即便不滿,也只會在戰事結束以後向你我抱怨,難道伯符你還怕聖上抱怨?”
“……我倒不是怕聖上抱怨,我是怕有人趁機向聖上進讒言說你我恃寵而驕,任意妄為。”
“伯符若是擔心這個,那不如你我聯名向聖上請罪,請求聖上責罰。”
“那朱靈……”
“該放還是要放。”周瑜堅持道。
論打仗衝鋒陷陣,周瑜不如孫策,但說到運籌帷幄背後陰人,孫策不如周瑜多矣。既然周瑜堅持,孫策也隻得聽他的。而朱靈得知孫策要放了自己,並且還將派人用海船送他返回河北,先是不信,即便之後得到了孫策的親口承認,依舊將信將疑,這種懷疑一直到朱靈被送到河北,眼看著漢軍的戰船逐漸消失在海平線上,朱靈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真的回到河北了。
得脫大難的朱靈並沒有喜悅多久。剛剛步行到了樂陵城外,就被發現他行蹤的袁軍包圍了。
“朱靈,敗軍之將也敢孤身回來。”樂陵郡守一臉正氣的對朱靈大聲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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