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這個河內郡守做的一點都不省心,他似乎總是站錯隊。一開始張揚是並州牧丁原的部屬,丁原響應當時漢帝新設八校中的上軍校尉蹇碩的呼籲,被派到蹇碩帳下效命被封為假司馬。後來何進當權,張揚便被派率兵前往上黨討伐黑山賊。可何進沒嘚瑟多久就掛了,換上董卓掌權,張揚當時不知怎麽想的,帶兵攻打壺關,結果又沒打下來,只能留在上黨。再不久討董聯盟出現,張揚想要依附袁紹,可因為出身並州軍的緣故,袁紹並不用他。
那時候的張揚真是舅舅不疼,姥姥不愛,無奈之下張揚只能去走董卓的路子,好在董卓不計前嫌,封了張揚一個建義將軍,河內郡守,這才叫張揚有了個棲身之地。但衰神似乎十分偏愛張揚,沒過多久,董卓又掛了,張揚又成了沒有靠山的無根飄萍。萬幸那時周圍的袁紹、曹操還沒空搭理他,張揚也就在河內繼續待了下去。
只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隨著袁紹、曹操的勢力越來越大,一直沒有經歷過多少戰火波及的河內郡也就成了別人眼中的肥肉。不僅是袁紹派人來拉攏張揚,就是曹操也同樣偷偷摸摸的派人來勸張揚歸順。
其實張揚心裡明白,以自己的條件,想要割據一方那是不太可能的。最好的出路就是依附一路諸侯,比如河北的袁紹。可問題是河內軍並非張揚一人說了算,部下楊醜就對投靠袁紹持反對意見。
楊醜的話倒也沒錯,眼下袁紹勢大,他們這些人去了,起的作用也不過是錦上添花,未見得會受到重用,甚至有可能會因為兵權惹來殺身之禍。但投奔曹操就不一樣了,曹操雖然也不弱,可比起袁紹那就不夠看了。但正是因為這樣,他們去了才能受到曹操的重用。
張揚不想投奔曹操,可又說服不了楊醜,更不願意為了投奔誰這個問題鬧得河內軍內部來上一場火並。
對於世家,張揚一向敬而遠之。你不找我麻煩,我也不惹你,大家相安無事就好。可現在卻不行了,袁紹派來了逢紀,目標直指河內司馬家。張揚不願意在這種時候就為袁紹賣命,什麽都沒談,萬一事成之後袁紹過河拆橋,自己找誰哭去?
這段時間監視司馬家的人是逢紀所派,張揚對此保持了沉默。不讚同不參與就是張揚的態度,所以當司馬家的請帖送上的時候,張揚有些為難。想不去可又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拒絕理由,可去了,那就不知會有什麽麻煩在等著自己。
“將軍,時辰差不多了。”門外傳來親兵的提醒,張揚聽了忍不住歎了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想不去是不行的。河內司馬家的邀請不能不去,得罪了司馬家,自己在河內就別想再有好日子過。雖然自己手裡有兵,但張揚相信,若是自己真要對付司馬家,那只要司馬家一聲號召,自己手底下會有至少三成人馬倒戈。
強龍不壓地頭蛇,更何況張揚還不是強龍。稍微準備了一下,張揚無奈的出門去赴地頭蛇司馬家的“鴻門宴”。
也就在張揚出門沒多久,逢紀就得到了消息。摸著自己的八字胡,逢紀不由露出一絲冷笑。自奉命來河內勸說司馬家支持主公袁紹,逢紀就不認為自己這趟會無功而返。如今公孫瓚已經對袁紹不成威脅,徹底解決公孫瓚也只是時間問題。雄踞河北對袁紹集團來說不是夢想,而袁紹也開始將注意力投到了河北以外的地方,首先就是周邊。
兗州如今在好友曹操的手裡,袁紹一時半會還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動手機會,而青州剛剛被呂布所佔,袁紹雖有心與呂布爭奪青州,但為了避免節外生枝,袁紹還是打算先將公孫瓚徹底解決再對其他人下手。
可不動兵卻不代表無事可做,逢紀此來河內,目的就是將河內郡控制在手中,而想要控制河內郡,最有效的辦法就是獲得司馬家的支持。
逢紀本以為此行簡單,自己到了司馬家以後只要把拉攏的話一說,司馬家就會乖乖的靠過來,卻不想司馬家的家主司馬防是這麽不識時務,對於自己的示好視若無睹,而對袁紹所提的許諾而是置若罔聞。逢紀一氣之下就想要給司馬家一點教訓,讓他們知道知道如今的形勢,這才有了派人監視司馬家之舉。
逢紀並沒真打算將司馬家怎麽樣,派人監視也只是想要嚇唬嚇唬司馬家,好讓司馬家就范。可他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劉協會在他下令監視司馬家沒幾天就來到了河內,並且住進了司馬家。
如今聽到司馬家宴請郡守張揚,逢紀還以為這是司馬家在尋求幫助的自救。為了徹底讓司馬家死心,逢紀不請自來,也來到了司馬家。
來者都是客,逢紀既然來了,司馬家當然不能拒之門外,可等逢紀剛被人引進了司馬家,沒看到張揚,卻被一群全副武裝的兵丁給拿下了。
“張稚叔欲要造反不成?”逢紀又驚又怒的喝問道。
“閉嘴!再說話割了你的舌頭。”為首兵丁抽出腰刀警告逢紀道。
“你,你好大的膽子,你可知我是誰?”逢紀怒聲喝道。
“我管你是誰,我只知道你再說話,就會吃苦頭。”
“大膽!”
逢紀剛要呵斥,那名兵丁也不含糊,上前對著逢紀的小腹就是一拳。逢紀是讀書人,什麽時候吃過這個虧,這一拳差點把他中午吃的吐出來。不過吃了這一拳,逢紀算是老實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當這些丘八不把身份當回事的時候,最好還是聽話一些比較好。
逢紀老實了,任由兵丁將自己以及隨從押去了司馬家的柴房。在柴房裡,逢紀暗自賭咒發誓,待自己脫了困,必不能饒了那個出手揍了自己的丘八。
此時正在司馬家客廳的張揚並不知道逢紀被人捉了,關進了柴房。本來他還以為司馬家宴請了不少當地有頭有臉的人,可現在看來,司馬家似乎就請了自己一個,這讓張揚的心裡忍不住一陣忐忑不安。
“張郡守不必緊張,此次家父宴請張郡守,只是想要感謝張郡守一直以來對司馬家的照顧。”負責接待張揚的司馬防長子司馬朗見張揚神情有些不安,笑著說道。
“呵呵……叫仲達見笑了。”張揚尷尬的笑了笑,心裡卻對司馬朗所說一個字都沒信。早不感謝晚不感謝,偏偏挑這時候感謝,沒事找自己鬼才信呢!
好不容易等到司馬防出來,張揚心裡明白,今晚這司馬家真的就隻宴請了自己一人。張揚一見司馬防,趕忙起身行禮問安。
“稚叔不必多禮。”司馬防微笑著說道。
“防公客氣了,不知防公今晚讓末將來有何吩咐?”張揚一臉恭敬的問道,眼見躲不過去,張揚倒是光棍了起來,伸頭縮頭都是一刀,倒不如趁早得個痛快。
司馬防好像也沒料到張揚會說話這麽直接,沉默了片刻之後才說道:“既然稚然已經猜到,那老夫就不瞞稚叔了,眼下的確有一事需要麻煩稚叔幫忙。”
“還請防公吩咐,若是末將能辦,必不推辭。”張揚聽到司馬防承認確實有事找自己,這心反倒安了。
“好,好,事情先不忙,老夫先帶稚叔去見一人。”司馬防點頭說道。
張揚不解,“防公,何人可以勞動您的大駕替其引薦?”
“呵呵……稚叔莫問,且隨老夫來就是。”司馬防沒有回答,只是笑道。
張揚見狀隻得不問,隨著司馬防去了司馬家的後宅,在司馬防的書房門口,張揚見到了一個大漢,憑著武人的直覺,張揚看出此人是個練家子,而且身手還不弱。但司馬防已經進了書房,張揚也只能跟進了書房。
在司馬防的書房裡,張揚見到了司馬防要介紹給自己認識的人。那人年紀不大,但看司馬防對此人的態度,張揚心知此人的身份非同小可。
“你就是張揚?”
“正是在下,不知閣下是誰?”張揚聞言問道。
“朕?防公沒有跟你說?”
聽到這人自稱朕,張揚的腦子頓時嗡的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有皇帝可以自稱朕,聯想到當今天子的年紀,眼前這人還真有可能就是那位長安的天子。可天子怎麽會出現在司馬家?
“你,你莫非是……”
“不用懷疑,朕就是當今天子,漢帝劉協。張郡守,你的君臣之禮呢?”劉協微笑著問張揚道。
“……微臣拜見聖上。”張揚稍一猶豫,跪地行叩拜之禮道。
“不必多禮,張郡守請起。”
張揚這才起身,忍不住問劉協道:“聖上,您怎麽會在這裡?”
“朕本想請防公出任朝廷京兆尹一職,不想來了之後卻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張郡守,你身為一郡之守,怎麽能任由可疑之人監視司馬家?”
“聖上容稟,非是微臣不想管,而是不敢管。河北袁紹勢大,河內兵微將寡,若是得罪了袁紹,恐河內百姓都要遭殃。”張揚連忙解釋道。
“嗯,袁紹的確不是你一個河內郡守能夠招惹,此事就此揭過,朕不怪罪你。”
“多謝聖上體諒。”
“你莫要高興太早,朕如今有一事需要張郡守來辦,不知張郡守可願意?”
“……還請聖上吩咐。”
“此事對你來講也不難,方才朕已對你說了,此次來河內就是專程來請防公前往長安。如今河內受袁紹威脅,朕就想要將防公一家遷往長安。只是此事袁紹必不會答應,所以需要你從中配合。”
“……不知聖上想讓微臣如何配合?”張揚心裡苦笑,可又拒絕不得,只能無奈的問道。
“呵呵……你莫要害怕,只要你按朕所說行事,此事之後袁紹也怪罪你不得。”劉協見張揚一臉苦相,不由搖頭笑道。
……
逢紀被關在柴房裡待了一夜,這一夜他倒是並不寂寞,因為在他被關進柴房沒多久,張揚就被關進來陪他了。
“張郡守,你怎麽也來了?”逢紀有些意外的問道。對張揚,逢紀是瞧不起的,可現在同病相伶,而且逢紀也迫切想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何司馬家突然將自己軟禁。
張揚聽到逢紀的問話後不由苦笑一聲,反問逢紀道:“逢先生真不知我為何在此?”
“……那司馬防想要幹什麽?難不成還想要取而代之?”逢紀皺眉說道。
張揚聞言搖搖頭,“逢先生莫猜了,防公非是想要自立,而是打算舉家遷往長安。”
“此事你從何得知?”
“逢先生,眼下你我的處境一樣,防公又何必對我有所隱瞞。”張揚苦笑反問道。還別說,這一問還真把逢紀問住了,眼下二人都成了階下囚,別說能不能逃出去,就是生死都要看司馬家的心情。
“……張郡守可知司馬家會如何處置你我?”逢紀有些害怕的問道。
“這個……”張揚聞言面露難色,逢紀見狀心裡不由一沉,急忙催促道:“稚叔有話就說,不必有所顧忌。”
“……好,那我就實話實說。”張揚點點頭道:“防公並不打算取我性命,畢竟我先前並未得罪司馬家,反而平時對司馬家很是照顧。所以這次防公並不打算為難於我,只是為了避免我派人相攔,故此要留我在府中逗留幾日。至於逢先生……你就要自求多福了。”
“什麽?我何時得罪司馬家了?”逢紀大驚失色的叫道。
“這個就不好說了。逢先生,前些時日你派人監視司馬家,防公對此事很是不滿……”張揚低聲說道。
逢紀聽到這話冷汗也下來了。逢紀論才智是有的,就是為人膽小了一些,被張揚一嚇唬,立刻就慌了心神。監視司馬家這事可大可小,完全就是看司馬家的心情。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若是司馬家真有心報復自己,那自己這條小命還真是有點懸了。
為求活命,逢紀不得不放下了平日的架子,對張揚說道:“稚叔,我知你一向想為主公效命,只是一直不得人引薦。今日你我有緣,若是這回我逢元圖可以大難得脫,日後必會在主公面前為稚叔美言,讓稚叔得償所願。”
張揚聽到這話恨不得上去給逢紀幾耳刮子,想到逢紀初來河內時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臉,再對比此時的表現,張揚忽然生出一股所托非人之感。不過天子的交代還要完成,張揚立刻做出一副義憤填膺之態,對逢紀說道:“逢先生這叫什麽話?既然我是河內郡守,那逢先生的安全自有我負責,逢先生放心,在先生安全之前,我絕不離開先生半步。”
看著一副要跟自己同生共死樣的張揚,逢紀感動的都要哭了,他萬沒想到,在這種時候張揚還會說出這番話,當即信誓旦旦的向張揚保證道:“稚叔放心,逢紀身為主公身邊六大謀主之一,所說的話主公還是願意聽的,等此事過後,逢紀保證請主公重用稚叔這樣重情重義之人。”
躲在暗處的看著張揚跟逢紀相約同生共死的劉協感到有些好笑,沒想到這張揚還是個演技派,那表現的就跟真的似的。
“主公,這張揚可信嗎?”悄悄潛回司馬家的趙雲低聲問劉協道。
“管他可信不可信,只要別壞了我的計劃就成。放心,有他的手令在,唯一可能會給咱們造成麻煩的楊醜會在明日率兵前往山陽。我們後日出發,有這一天的工夫,就算楊醜發覺不對,等他趕回溫縣的時候,我們也早已離開。”
“可若是楊醜不奉命離開呢?”趙雲皺眉問道。
“那就要辛苦你一下了,以抗命為由直接斬了那楊醜。有張揚在,不怕河內軍會出意外。”
“那末將今晚還不能出城?”
“嗯,先留一晚,看看那個楊醜的反應,他若是聽話自然可以躲過一劫,可他要是不聽話,那就怨不得我們了。”
……
司馬家的舉家搬遷早在宴請張揚之前就已經開始準備, 司馬家家大業大,全部搬走也不現實,劉協也沒有強求司馬家將家搬得徹底。除了留下幾個負責看守家業的人外,司馬家的主要成員這回都要一同前往長安,其中就包括司馬懿。
司馬防出任京兆尹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長子司馬朗也被征辟為官,暫時歸於司徒府,待到了長安以後再具體任命。不過對於司馬懿的安排,劉協和司馬防倒是有了一些分歧。司馬防希望司馬懿可以進太學繼續學習,畢竟如今太學中有鄭玄、孔融這類大儒,而劉協卻認為司馬懿應該去外面求學。至於司馬懿本人的意見,劉協跟司馬防都沒有考慮。
“甘羅十二為相,我如今都十六了,為何不能入朝為官?”事後司馬懿不服氣的找到劉協質問,讓他去找他爹理論他不敢。
“瞧你舉的這例子,甘羅是十二為相,可你知道甘羅也是十二歲掉的腦袋嗎?”劉協沒好氣的對司馬懿說道。
“啊?有這回事?”
“廢話,這事我騙你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