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宮,我日你先人!”平壽城中身陷重圍的昌郗忍不住仰天怒吼。一輩子打雁,今日卻叫雁啄眼。先前袁軍的配合讓昌郗放松了警惕,起初昌郗還有些擔心會中了陳宮的埋伏,卻不想打下高密時自己不僅沒有損失一兵一卒,還收到了陳宮留下的禮物,大量的糧草輜重。
昌郗見狀不由心中暗喜,打昌安的時候便多帶了一些兵馬,結果陳宮果然就如我期望的那樣,留下了更多的糧草輜重。
貪心不足蛇吞象!等到打平壽的時候,昌郗不僅帶來了自己所有的手下,更大大咧咧的帶著手下親信住進了城裡。可昌郗不知道,就在他打高密、打昌安的時候,袁譚已經派人向鄴城求援,而等昌郗打平壽的時候,袁譚那裡已經收到鄴城出兵來援的準確消息,也就是說,此時的昌郗已經對袁譚沒有利用價值了,甚至可以說反倒是成了一個隱患。
陳宮當初建議袁譚招攬昌郗本就沒安好心,此時昌郗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自然不會繼續寵著昌郗。昌郗東拚西湊的人馬頂多八千余人,而袁譚手上卻是有十五萬人,雖說由於需要分兵駐守各郡縣也減少了一些,但湊出十萬大軍,那還是沒問題的。
在人數上昌郗屬於絕對的劣勢,而在心理上,昌郗已經將自己視同與袁譚是一夥,壓根就沒想到袁譚會在這時候捅自己刀子。再加上認為自己高枕無憂的昌郗將親信大將都招進了城裡吃喝玩樂,當陳宮率軍露出獠牙的時候,昌郗連一點反手的機會都沒有。
望著將自己團團包圍的袁軍,昌郗除了破口大罵,也只剩下破口大罵了。只不過他的叫罵不可能為他求得一條生路,隨著陳宮一聲令下,昔日縱橫徐州的泰山賊昌郗便被捅成了一塊破布。
“梟首示眾,令此人手下歸降,如若不降,格殺勿論。”陳宮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屍,聲音冰冷的吩咐道。
昌郗死了!鄴城的援軍也會在不久就抵達青州,陳宮知道眼下自導自演的這出戲還要繼續唱下去。入侵的曹軍被滅,失地也要收回,而在辦完這兩件事以後,剩下的自然就是報復。而何時報復?最好是在援軍趕到卻又來不及阻止之時。
這件事的關鍵就是在這個時間上的把握,袁譚早出兵不行,晚出兵更不行。萬幸此次奉命來援的是韓猛,而不是河北四庭柱之一。韓猛有勇無謀,容易控制,不想四庭柱死忠袁紹,難以說服。而此次能讓韓猛率五萬人馬來援,這還要感激此時尚留在鄴城的郭圖。
自袁紹任命袁尚為了鄴城留守時,郭圖就已經知道自家這主公是選擇要讓三公子作為繼承人。有段時間郭圖也嘗試著改換門庭,試探過袁尚。萬幸袁譚運氣好,而袁尚又實在是被父親袁紹給寵壞了,面對郭圖的示好,不僅沒有借機收買郭圖,反而態度惡劣,讓郭圖認定真要是讓三公子成為河北之主,自己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郭圖為何到了現在還抱著袁譚不放,原因就是郭圖不想失勢,而不失勢的唯一辦法,就是想辦法讓袁譚得勢,只要袁譚成為河北之主,他郭圖也就可以高枕無憂。而辛評的動機起初也與郭圖一樣,不過隨著辛毗回來,辛評的選擇也多了一條。
援軍來的很快,因為擔心青州有失,韓猛可說是晝夜兼程,只是等他到了臨淄時卻被留在臨淄等他的辛評告知,在他率部到來之前,袁譚已經率軍擊敗入侵的昌郗,並且收復了先前被昌郗所奪的青州諸縣。如今正率部殺入徐州,準備給曹操一點顏色瞧瞧。
韓猛本來還指望率軍趕來立下個大功勞,卻不想自己終歸還是來晚了一步,入侵的曹軍已被殲滅,丟失的城池也被奪回。自己辛辛苦苦,不顧疲勞的趕來,難道就這麽寸功為立的回去?
韓猛不甘心!
“韓將軍不必氣餒,尚有大把的功勞等著韓將軍去立呢。”辛評善解人意的安慰韓猛道。
韓猛一聽連忙問道:“辛先生有何教我?”
“韓將軍,雖然驅逐曹軍一事你是幫不上忙了,可大公子如今已經攻入徐州,韓將軍此時率部趕去,還怕立不了功勞嗎?”
“……對,對,多謝辛先生提醒,末將這就帶人南下。”
“韓將軍且慢,你辛苦趕來,路途疲乏,不如就在臨淄歇息幾日再走如何?”
“辛先生,末將不累。”韓猛大聲答道,只要有功勞可立,韓猛不怕苦不怕累。辛評見狀搖頭笑道:“韓將軍,即便將軍不能,手下的將士難道都如將軍一般不累?還是且聽某一勸,先在臨淄休整兩日再走不遲。”
韓猛聽到這話,回頭看了看身後的親隨,見眾人神色疲憊,精神不振,隻得改口道:“呃……也罷,便依先生,休整兩日再走。”
辛評之所以要留韓猛,無非是想為袁譚那頭爭取時間。多一日便多一日準備,原本袁尚那邊有二十萬人,現在沒了韓猛的五萬,袁譚這邊在人數上倒是超過了袁尚,只要高乾、袁熙不插手,那袁尚就休想以多欺少。
只是如何讓高乾、袁熙不插手呢?
高乾出任並州牧,手握十萬兵馬,除了防備匈奴人,還要防備朝廷的大軍,可一旦高乾發了狠,全面退出並州,留下兩萬人死守壺關,他手中可調用的人馬還有八萬。而袁熙那裡則更是讓袁譚感覺頭疼。
幽州民風彪悍,若是袁熙有心招兵,二十萬人那是絕對沒問題,一旦他與遼東還有烏丸人談妥條件,甚至比起袁尚更難對付。而且袁熙此時的態度也叫人感覺曖昧,遲遲不肯站隊,難免叫人浮想聯翩,雖為庶子,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失去了繼承權,誰敢保證這袁熙就沒有一點窺伺河北霸主寶座的野心。眼下他要錢有錢,要兵有兵,憑什麽就一定要甘居人下?
經陳宮這麽一提醒,袁譚才意識到袁熙也是他的潛在對手之一。鶴蚌相爭,漁翁得利,誰都想要做那個漁翁,可漁翁卻不是誰想做就能做的。不管袁熙是不是也有成為河北霸主的野心,可在袁譚的心裡,已經認定自己這個出身低賤的二弟不是善類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袁譚不希望自己與袁尚拚個你死我活,到最後卻便宜了看熱鬧的袁熙,而直接動手不合適,只會便宜了袁尚,所以留在鄴城的郭圖便得了一份任務,離間袁熙與袁尚的關系,最好是可以叫他二人反目,不管到最後誰倒霉,得利的都是袁譚。
得了袁譚的交代,郭圖不由感到有些難辦,主公這段時日身體欠佳,本來已經有些起色,但因為看了自己送上的軍情,病情似乎有惡化了,也導致鄴城上下都有些埋怨郭圖冒失,而已經站在袁尚那邊的許攸、逢紀在這時更是落井下石,多次公開嘲諷郭圖。
一般來說,壞人雖然可恨,但不得不承認,能夠被當成壞人的,那都是有本事的人,要不然他也禍害不了別人。郭圖小心眼,睚眥必報,但他同樣也有本事。這本事或許不是表現在治國安邦方面,但論起陷害壞事,他郭圖是一個頂倆。
袁譚交代的任務其實也並不是很難,郭圖不相信袁尚就信任袁熙或者高乾。早在主公袁紹當初作出這個決定的時候,郭圖就已經預感到此舉不妥,但他郭圖同樣也不是田豐那種老倔驢,專好和主公對著乾,而且袁紹的這個決定也有利於大公子袁譚發展自己的勢力為將來做準備,當時郭圖也就保持了沉默。
可袁尚不是袁紹,或許是被袁紹夫妻寵得過分了,年輕的袁尚不僅很驕傲,更是自信的過了分,自認為只要接掌了父親的位置,那旁人就會對自己俯首帖耳,而但凡是不肯聽自己話的,那就都是死敵。
眼下袁譚已經上了袁尚的黑名單,除了袁譚外,郭圖、辛評也已經被袁尚列入了將來需要閑置的名單。也正是因為清楚袁尚的為人,郭圖才會決定抱緊袁譚的大腿。已經品嘗過權力多帶來的美妙味道,如何能夠輕易放棄。
袁尚與袁譚,中間必有猜忌,只不過平時掩蓋的好,沒有公之於眾,而郭圖要做的,就是揭開這個蓋子,讓袁尚與袁熙連維持表面和睦的機會都沒有。
袁尚深受袁紹寵愛,老娘更是袁紹如今的正室,而袁熙相比起來就慘了些,他是庶子,母親已不在人世,再加上為人有些懦弱,自然也就不受袁紹喜愛,甚至連袁譚都比袁熙在袁紹面前得寵。袁熙能夠擔任幽州牧,說是袁紹一視同仁,倒不如說是袁紹為了向外人展示自己的公平。
幽州亂,甚至比青州和並州還亂。幽州的前任主人是公孫瓚,而公孫瓚雖然因為殺了劉虞而失去了一些民心,但這些年來他抗擊北方異族,保境安民,在百姓中的口碑還是很不錯的,有不少人還在念在公孫瓚的好。當初袁紹攻滅公孫瓚,幽州百姓還以為能有幾天太平日子可過,可沒想到一年的光景都沒到,袁紹就匆匆征兵去尋朝廷的麻煩,這種舉動令幽州百姓對袁家感到失望,不由得也就更加懷念當初公孫瓚在時的時候。恰好這時又有人跳出來自稱公孫瓚的後人,擔任幽州牧的袁熙也就越發感到身上的壓力大了。
為了避免公孫瓚余孽死灰複燃,袁熙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在幽州,好在有被趕到漁陽的田豐為他出謀劃策,袁熙倒是沒有自亂陣腳。
袁熙聽從田豐的建議,親自坐鎮幽州城,田豐在旁輔佐,又命朱靈、牽招二人率部出擊,清繳公孫瓚余孽。至於河北之主的爭奪,袁熙打一開始就沒打算參與。自家人知自家事,袁熙知道自己不得父親喜愛,與其是自尋沒趣,倒不如安分守己,反正父親指定誰,他就輔佐誰,要是誰嫌他礙事,那他就交出手中大權,安心做個富貴閑人就是。
袁熙想得很開,只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不是袁熙不去參與爭奪就不會有事上門,袁熙不爭,可他的身份卻又決定了他有參與的資格,一場刺殺雖然最終有驚無險,但在得到刺客的口供以後,袁熙感到一陣陣的心寒。
刺客是袁尚派來的!袁熙起初不敢相信,但卻又由不得他不信。這還沒坐上河北之主的寶座就開始清除異己了,要是等他真坐上了河北之主的位置,那自己還有活路嗎?袁熙不想死,尤其是在他剛娶了妻子沒多久的現在。按照歷史,袁熙應該娶得是甄宓,不過如今甄宓叫劉協這匹狼給搶先叼走了,那袁熙娶得自然就是別人。不過由於是庶出,袁熙娶得妻子也只是小門小戶,袁熙對此倒也沒有什麽不滿,妻子賢惠端莊,袁熙心滿意足。旁人的看法,純屬放屁。就如同買鞋,鞋子合不合腳,只有自己心裡明白。別人的看法?他們懂個屁!
袁熙並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只要他自己覺得妻子好,那就不會去在意別人的眼光。袁熙深愛自己那個小家碧玉的妻子,自然也就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出事。而袁尚動手了,一旦自己出事,那妻子也必定不能幸免。
“顯甫啊顯甫,難道你就沒有半點容人之量嗎?”袁熙喃喃自語,即傷心又難過。這次刺殺失敗,便必定會有下次,只要自己一日不死,那刺殺就一日不會終止。坐以待斃,袁熙不肯,而想要自保,唯有反擊。
“來人,備車,我要去拜訪田先生。”拿定主意的袁熙衝外面吩咐一聲道。
田豐,性情耿直,剛正不阿,由於多次當眾頂撞袁紹,被人在私底下稱為“河北老倔驢”,而田豐卻對此毫不理會,依舊直言不諱,直到叫袁紹給外放到漁陽擔任郡守,來個眼不見為淨。
被逐出了六謀主之列,換一般人可能心灰意冷,就此掛印而去。可田豐並不是一個人,他背後的田氏一族還需要他在前面頂風擋雨,袁紹河北霸主的位置並未因一次出兵無果而出現坍塌,河北還是袁氏的天下,田氏想要富貴榮華,還需要依靠袁氏。
田豐很鬱悶,按照他的脾氣,他是不打算再為袁紹效力的,可為了背後的田家,田豐卻不得不繼續做著他袁家的官。只是對袁紹,田豐已經沒有了當初誓死輔佐的心氣。當初的袁紹,謙虛有禮,而在平定了公孫瓚,獨霸河北以後,袁紹的本性便逐漸暴露了出來,其中最令田豐感到不滿的,就是好大喜功、不納忠言……或許還要加上一條死不悔改。
對袁紹已經死心的田豐本打算就此屍位素餐的混一輩子,但沒想到袁熙卻在這時改變了田豐的看法。在沒和袁熙打交道之前,田豐眼裡的袁熙膽小懦弱,無人主之像。但在逐漸加深彼此的接觸以後,田豐發現了袁熙身上的優點,袁熙雖膽小懦弱,但卻本性純良,寬以待人,雖無人主之像,但卻能納忠言,知錯能改。
也正是因為發現了袁熙身上的這些優點,素來被稱為“河北老倔驢”的田豐才會指點袁熙,為袁熙坐穩幽州出謀劃策。袁熙不參與河北之主的爭奪,其實也是聽了田豐的分析後才做出的決定。
“先生,二公子求見。”書童在門外恭聲稟報道。
“快請。”
……
“先生,袁熙這廂有禮。”
“……二公子,發生了什麽事?”看到袁熙神色不對,田豐連忙問道。
“……先生,袁熙有意向父親辭去幽州牧一職,今日特來知會先生一聲。”
“唔?這是為何?”田豐皺眉問道。
“不瞞先生,就在不久之前,袁熙遇到了刺客,雖然有驚無險,但也讓袁熙感到心寒。”袁熙搖頭答道。
“刺客?二公子知道是何人所派?”
“刺客交代是顯甫派來的。 不過何人派來的又有何要緊?袁熙之所以遇襲,恐怕還是這幽州牧以及十萬兵馬的緣故,這次雖然躲過一劫,但卻難保下次也會如這次一樣幸運。袁熙是袁家庶子,自有自知之明,可惜還是難逃被人視作眼中釘的命運。為求自保,袁熙也只能主動退讓,遠離權勢。只是辜負了先生多日的教誨,還請先生勿怪。”說到這袁熙衝田豐深施一禮。
“二公子,莫要悲觀,你終是主公親子,主公豈能任由你遭人所害。更何況即便二公子你主動退讓,要害你之人也未見得就會收手啊。”
“……那可如何是好?還請先生救我。”袁熙聞言臉色不由一變,急忙向田豐說道。
“二公子莫急,以豐之見,二公子手中之權絕不可交,手中有兵尚能叫人投鼠忌器,若是交了,豈不是引頸就戮。”
“只是我是袁家庶子……”
“庶子又如何?”田豐說到這壓低了聲音,“二公子,你可知你父當初也只是袁家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