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成都出事了。”典韋一步闖了進來，不顧司馬徽在場，急聲對劉協稟報道。劉協一愣，典韋並非不知輕重之人，能讓他不顧禮儀硬闖進來，成都那裡發生的事情恐怕非同小可。

　　接過典韋遞過來的消息，劉協只是看了一個大概就臉色大變，沒想到劉備這個一向在人前維持仁厚形象的家夥這回竟然下令屠城！

　　“司馬先生，朕有公務要辦，今日就此告辭，還請先生慎重考慮朕的邀請。”劉協正色對司馬徽說道。

　　司馬徽雖好奇典韋究竟送來的是什麽消息，竟然讓劉協臉色大變，但他終歸是個穩重的人，知道什麽事能問，什麽事不該問。見劉協提出告辭，便起身將劉協送出了門，並與劉協約定，等他考慮清楚以後會登門回訪。

　　辭別了司馬徽，劉協帶著典韋返回襄陽，路上劉協便命人去通知各地重要官員返回襄陽，有大事要宣布。

　　成都被屠城，此事非同小可。雖然亂世人命賤如草，但為了泄私憤而屠城的行為，必定會遭到正義之士的唾棄。劉協很心疼，當初朝廷收復巴蜀的時候，成都城中人口達到三十萬，而經過這些年的治理，多了不敢說，少說也有四十萬上下。如今全被劉備一次屠城給毀了，能過僥幸存活下來的人恐怕不會有多少。

　　劉備最讓劉協感到難對付的就是劉備這些年苦心經營出來的人望，劉備的其他本事在劉協眼裡不值一提，荊南的戰爭潛力如何能與劉協所控制的區域相比。而劉備麾下的那些文臣武將，劉協也有足夠的底氣以多欺少。唯有這人望，不是依靠財力人力可以擺平。

　　按說劉備攻入巴蜀，這是大逆不道之舉，而在劉協出兵討伐的時候，朝中還是有人希望劉協可以慎重考慮，以談判為主，盡量避免兩家兵戈相見，而造成這個現象的原因，就是劉備的人望在作祟。有許多人正人君子認為劉備是個大德之人，不希望看到劉協與劉備同族相殘。

　　可現在好了，劉備自毀長城，為了發泄一時之憤而悍然下令屠城。這件事雖然給劉協造成了不小的損失，但要說一點好處都沒有也不全對，至少可以讓劉協用來打擊劉備的人望，讓劉備的麾下因為此次屠城之舉離心離德。

　　用力搖搖頭，劉協努力將不適宜在這時出現的情緒甩掉，沉著臉走進了王宮。王宮就是已故荊王劉表的住處。這劉表受封荊王以後便下令在襄陽城內修建了這座荊王宮。而這座宮殿的規模，甚至已經超過了劉協在長安的皇宮，不過現在都便宜了劉協。

　　劉協本著不浪費的原則，將原有的荊王宮劃出一部分作為襄陽的官署，又留下一部分作為自己在荊州的行宮，此時的劉協就是在行宮之內接見了原本正在辦公，聽到召喚後放下手頭的事情趕來面聖的襄陽官員。

　　沒人知道劉協為什麽發怒，早上劉協出門的時候還好好地，也不知是被外面哪個不長眼的給惹到了。心裡沒底的官員紛紛猜測是不是自己家族中的子弟，而沒有這個擔心的官員則顯得比較平靜，等候劉協揭曉答案。

　　“異度先生，人到齊了嗎?”劉協輕聲問蒯越道。蒯越是新任荊州牧，對荊州的大小官員要比劉協熟悉。

　　“聖上，已經到齊了。”蒯越恭聲答道。

　　“那勞煩異度先生把這個念給眾人聽聽。”

　　“諾。”蒯越答應一聲，接過劉協遞過來的紙條，朗聲念道:“漢安軍趙雲、司馬懿奏報，逆賊劉備已然逃遁，逃走之前屠滅成都……”隻念了個開頭，蒯越就念不下去了，身在亂世，殺人似乎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屠城這種事也多有聽聞，但一般會屠城的都是土匪草寇，沒聽說會有軍隊直接參與。而且劉備那人在蒯越的印象裡不是那種心狠手辣之人，卻沒想到人不可貌相，沒想到劉備還真乾出了常人所不會乾的事情。

　　不光是蒯越感到震驚，那些上任也沒多久的荊州官員也在震驚中。劉協是不可能拿假消息來騙他們的，也就是說屠城確有其實。可主使者竟然是劉備……說實話，劉備在荊州的名望比起劉協還要稍高那麽一點點。尤其是在寒門、庶民當中，對劉備存在好感的要比劉協多。

　　劉協拿下荊北選拔官吏時，本著荊州事荊人治的原則，對荊州的官場並沒有乾預過多，除了緊要部門安插了一些人手外，大部分官員多是從荊州本地選拔。在這部分人裡，有不少人還是心向劉備，只不過或是出於家族的壓力，或是出於自家前程的考量，這才領了朝廷的官，為劉協做事。對於這些人，劉協心知肚明。

　　“聖上，這消息確實嗎?”有人出聲向劉協提問道。

　　“朕有意調撥一部分物資前往成都，你既然心有疑問，那就由你親自去一趟吧。”劉協看了說話的宋仲一眼，說道。

　　“微臣領旨，不知何時動身?”宋仲沒有找借口拒絕，領命後問道。

　　“越快越好，眼下白帝城尚在劉備的控制之中，你需要趕去漢中，然後由那裡帶著救援物資入蜀。”

　　“是，那微臣告退。”

　　打發走了宋仲，劉協對眾人說起了正事，“朕本有意等荊北穩定之後再出兵收復荊南，但現在朕改主意了……”

　　“聖上且慢。”蒯越一聽頓時就急了。他倒是不反對劉協有收復荊南的想法，而是凡事都需要從實際出發，不久之前他已經將荊州府庫中的不少糧食拿出來救濟了災民，而現在劉協說要出兵南下，府庫裡現存的糧食已經不多，劉協所說的援助也正在路上。在這種情況下，蒯越不得不出聲阻止，勸劉協暫熄雷霆之怒，就算要出兵，至少也要等荊州府庫準備好足夠的糧食。

　　劉協不是不講理的人，蒯越的理由很正當，而且劉協說要出兵，也只是想要看看荊州官員的反應，並沒有真的打算現在就出兵的意思。別看此時荊南沒有劉備坐鎮，可劉備留在荊南的李嚴、婁圭、簡雍、蔣琬等人也不是平庸之輩，憑借關羽留下的水軍，將江面守得滴水不漏。在沒有強大水軍作為後盾的前提下，劉協想要過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說要出兵的目的，其實還是想要借此機會敗壞劉備的名聲，離散劉備內部的人心。屠城這種事一般只有性情暴虐之人才能乾得出來，而那些讀書人基本上都有些潔身自好，不願意與這類擁有壞名聲的人有瓜葛。

　　一個人的好名聲需要十年乃至數十年的苦心經營，一個家族的好名聲則需要幾代人共同的努力。但想要毀掉一個好名聲，卻並不需要那麽費時費力。一句流言，一個罪名，就足以將一個好名聲徹底毀掉。

　　雖然書上說人性本善，但實際上人們似乎更加願意相信人性本惡。一件好事想要傳播開來並不容易，大多數人聽後都會懷疑事情的真假。但若是一件壞事，大多數人聽後的反應基本上卻是毫不猶豫的去相信。然後通過自己的“藝術加工”，再告訴相熟或不相熟的人。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劉備率軍屠滅成都的消息在劉協的授意下飛快傳至天下各個角落。而後果也正如劉協之前所預料的那樣，劉備的名聲徹底的臭了。與劉備認識的人仿佛在一夜之間增加了許多，那些人都言之鑿鑿的對旁人說著劉備以往乾過的那些不為人知的壞事，那描述的細致，仿佛那些人當時也在場親眼目睹了似的。

　　而此時已經成為大漢輿論焦點的劉備，正帶著他的大軍行走在深山密林間。好在有沙摩柯這個常年居住在山中的五溪蠻人充當向導，要不然劉備真懷疑自己這輩子都轉不出去。

　　漢軍沒有追來，讓劉備為了阻擊追兵而做的布置成了擺設。雖然這個結果令人感到失望，但也讓劉備最大限度的保存了實力。江陵丟了，進攻巴蜀的計劃又遇挫，劉備現在就只剩下一個荊南可以棲身。一旦朝廷南下，劉備若是不敵，那就只能帶著人繼續南逃，可荊南的零陵、桂陽就已經可以算是半未開化地帶了，要是繼續往南，難道劉備日後要做叢林裡的猴王嗎?

　　守住荊南，就是劉備目前的最大目標。關羽已經不在，劉備如斷一臂，但若是想要報仇，那就必須先保證自己可以活下來。撐過朝廷這次的攻擊，至少可以給劉備爭取到三年的發展時間。這是軍師諸葛亮對劉備說的。

　　朝廷如今雖說家大業大，但在經歷了此番連連對外征戰過後，恐怕這些年所積蓄的糧草也要開始告急，而且以朝廷往日做事的手段來看，朝廷不會對新得的兗豫二州撒手不管，重建的物資肯定也要調配，這樣一來可供劉協繼續動兵的資源也就更少。

　　只要撐過了朝廷接下來的攻擊，荊南就有機會與朝廷劃江而治，而至於日後會如何，還是等先撐過眼前的難關再考慮日後吧。

　　馬良的請辭讓劉備手下的可用之人又變少了，相應的諸葛亮也就比平日更加忙碌。好在諸葛亮很能乾，一個人做三個人的事也處理的井井有條，這才讓劉備稍感安心。要說屠城一事，劉備事後倒是也的確感到後悔過，可事已至此，後悔也就僅僅只是維持了一會，劉備就顧不上去後悔了。

　　身後沒有漢軍追兵，可深山老林裡的危險甚至比追兵更可怕，那些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毒蟲、毒蛇，隨時有可能咬你一口取你性命。進山快半月，非戰鬥減員就超過百人，更嚴重的是這些人的死鬧得人心惶惶。同在一個營帳裡睡覺，第二天醒來發現身邊的同伴嘴唇發紫中毒身亡，那種後怕叫人難以鎮定。

　　沙摩柯雖然知道去采集一些防蟲的草藥來保護劉備、諸葛亮等主要人物的安全，可普通士兵的安危他就顧不上了。哪怕是有那個精力，也沒有足夠的草藥供劉備軍使用。

　　“沙沙，還有多久才能到達下一個宿營的地方?”劉備邊問邊打算坐在一塊石頭上休息一下。沙摩柯卻一把拉住了劉備，自己湊到那塊石頭的旁邊用鼻子努力聞了聞，扭頭對劉備說道:“主公，翻過前面那座山頭，大軍就可以休息了。”

　　“沙沙，這塊石頭有什麽古怪嗎?”劉備好奇的問道。

　　“主公你看。”沙摩柯聞言從石頭附近撿起一根動物掉落的毛發。

　　“這是什麽動物的?”

　　“應該是山貓身上掉的，這塊石頭應該就是山貓平時用來曬太陽的地方。主公不必擔心，咱們這麽多人，山貓是不敢過來的。”

　　“哦。”劉備點點頭，沒有再想著歇腳，沙摩柯既然說再翻一個山頭就可以休息，那就努努力，繼續趕路。

　　“兄長，兄長，你看俺這回打到什麽了?真是個大家夥啊。”張飛的大嗓門從遠處傳來，聽得劉備不由搖頭苦笑。

　　這張飛還真不適合做個文人，大軍進了叢林以後，就屬他的精神最好，還有閑情逸致帶著人離開大隊去附近打獵。

　　“翼德，你這回又打到什麽了?”劉備見張飛一臉興奮的樣子，無奈的問道。

　　“抬上來，讓我兄長看看。”張飛向人群中一招手，立馬就有人抬著一條巨蟒走了過來。

　　劉備見過蛇，也見過蟒，但像這回見到的，卻是生平頭回見。這蟒有十余米長，蟒頭已經叫張飛砸爛，可蟒身卻依舊完好。

　　“翼德，你沒受傷?”

　　“兄長放心，俺們發現這家夥的時候它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仔細一看它的腹部鼓漲，想必是剛剛進食不久，也就叫俺撿了便宜。”

　　“不知叫這畜生吞吃的是什麽?”劉備看了眼死蟒鼓鼓的腹部，自言自語道。一旁的張飛聽了立刻挽袖道:“兄長想要知道還不簡單，待俺把它剖開。”

　　“不可，不可。”沙摩柯這時忽然上前阻止道。

　　“沙沙，怎麽了?”劉備見狀不解的問道。

　　“主公，這不是一般的蟒，看這個頭，恐怕是這一帶叢林中的蟒王。”沙摩柯一面攔著張飛不讓其靠近蟒屍，一面向劉備解釋道。

　　“蟒王又怎麽樣?還不是叫俺打死了。沙摩柯，你給俺讓開。”

　　“哎呀~三將軍，你怎麽不明白呢?你打死的蟒王，它的那些子孫後代勢必會報復，我們現在需要的是抓緊時間趕路，盡快離開這片叢林，而不是繼續在這裡耽擱時間。”

　　對於沙摩柯的解釋，張飛是滿不在乎，而劉備卻已經有些意識到事情不妙，看著沙摩柯問道:“沙沙，難道蟒王的報復很嚴重?”

　　“很嚴重。俺們五溪蠻管這種個頭的蟒叫龍子。以前也有人不信邪，打死過這種蟒，結果當晚就遭到了報復，據說成千上萬大大小小的蛇蟒出現，圍攻了那個人的寨子，全寨人都叫那些蛇蟒給活活咬死。”

　　“那怎麽躲避這些蛇蟒的報復?”劉備緊張的問道。

　　“每一個龍子都擁有屬於自己的地盤，只要離開了這片叢林，它們就不會報復了。主公，還是趕緊下令趕路吧。本來我們只要翻過前面那座山頭就可以休息，但現在必須趕在天黑之前有多遠走多遠。”沙摩柯抬頭看了看天，催促劉備道。

　　“兄長，不必緊張，俺倒要看看這頭蟒王的徒子徒孫是怎麽報復我的?”張飛滿不在乎的對劉備說道。

　　“你給我閉嘴！一天到晚就知道惹禍！叔至，你來的正好，立刻傳我將令，全軍加快行軍，片刻不得停歇，此後由你接替先鋒一職。”

　　“諾。”剛剛從後軍趕過來的陳到一聽連忙領命，帶著人趕去了前軍。

　　“兄長，那俺呢?”剛剛被奪去職位的張飛傻傻的問劉備道。

　　“你?隨我一同行動。你太不讓人省心，不留在身邊我不放心。”劉備看了張飛一眼，沒好氣的答道。

　　“呵呵……那敢情好。”張飛大咧咧的笑道。

　　誰也沒想到會出這檔子事，要說心裡不埋怨張飛，那是不可能的。可張飛勇武過人，又是劉備的三弟，就算心裡不滿，那也只能憋著。在這叢林之內，要是脫離了大隊，恐怕一天都活不下來。眾人也只能在心裡暗罵幾句解氣，咬著牙抓緊時間行軍，期間錯過了宿營的地方，要不是夜間在叢林裡趕路太過危險，沙摩柯還會堅持繼續趕路，而不是找個就近相對安全的地方宿營。

　　總算是可以停下休息了，劉備這時才有心情詢問沙摩柯，“沙沙，我們擺脫那些‘追兵’了吧?”

　　“這個，不好說，還請主公下令今晚提高戒備，所有人不要睡得太實。”沙摩柯心裡沒底的對劉備說道。

　　“什麽人?”劉備正想要問沙摩柯今晚需要做哪些準備的時候，身邊的張飛突然大喝一聲，奔著附近一棵大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