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友須謹慎,患難見真情。朋友分很多種,酒肉朋友不可交,吃喝玩樂有他,有事就見不到人影,這種朋友有不如無。知己朋友要珍惜,正所謂知己難求,這種朋友有可能不會事事順你心意,有時還會當眾指出你的錯誤,但唯獨這種朋友,當你遇上麻煩的時候,他們會對你伸出援手。
人需要朋友,但交朋友必須要分清誰是虛情誰是實意,最容易的方法就是看自己遇到麻煩的時候誰會幫忙,那些躲著不露面的,那就不需要再來往了。
軻比能做人有點失敗,也怪他自己平時行事太過霸道,以至於落到現如今沒朋友的境地。當初南下的時候,為了利益,鮮卑各部的首領圍著軻比能轉,軻比能說東,他們絕不說西。但如今遇上麻煩了,鮮卑人被堵在了白馬縣,面對漢軍的包圍,這些鮮卑首領為了保存實力,毫不猶豫的出賣了軻比能。
以步度根為首的鮮卑人向軻比能提出了分兵的要求,理由倒也說得過去,分兵互為犄角,以免叫漢軍一網打盡。軻比能當時也未深想,便答應了這個要求。可等兩家一分兵,軻比能立刻後悔了。因為除了本部的人馬未動外,其他部落的人全都聚集到了步度根的身邊。
軻比能當即便提出了反對,可人家不肯聽從軻比能的命令,軻比能又不能強留,更不能以武威脅,只能無奈的看著大部分鮮卑人離開了營地,隨著步度根另外安營扎寨,而軻比能為了避免讓漢軍乘虛而入,也帶著人馬入駐白馬縣。
白馬縣並非大縣,先前遭到鮮卑人的洗劫,城牆也已殘破不堪,鮮卑人又不懂得修城,雖說住在了城裡,但也只是將城外的營帳搬到了城內而已。
軻比能本以為自己與步度根互為犄角,可以抵擋漢軍一段時間,卻沒想到漢軍剛至,步度根帶著人連夜離開的消息也傳了過來。軻比能先是不信,等到過了一天都沒見步度根率人來援以後,就不得不相信了。
放棄是無奈,可被放棄的就不見得會理解那份無奈了。憤怒,在軻比能的心中充盈,若不是此時城外有漢軍阻攔,軻比能恨不得帶著人追上步度根,一刀先砍死他再說。可那終歸只是一個願望,從漢軍從容不迫的布置防線,絲毫沒有著急攻城的態度來看,步度根與漢軍必定早有協議。
自己被人出賣了!軻比能後知後覺,想通了這一切,可惜為時已晚,漢軍是不可能放過此番南下劫掠漢人的罪魁禍首的。從城外漢軍布下的一層層拒馬就可以看出,漢軍是準備困死自己。
鮮卑人的騎兵數量眾多,平原奔馳衝擊力極大,若是一心想逃,僅憑漢軍此時的力量,還真難保沒有漏網之魚。從漢軍的布置可以看出,步兵主防,騎兵遊擊,那架勢是絕不放過一個鮮卑人。
困獸猶鬥,軻比能沒有想過要投降,因為他知道,如今的大漢天子不同於過去,那是個報復心極重的人,就算能放過其他附逆,也不會饒過自己這個主謀。與其投降惹人恥笑,不如不死不休,即便是死了,也不會留下一個懦夫的名聲。
相比起軻比能攻城時的寒酸,此時漢軍的攻城準備就只能用奢華來形容了,那些作用不同,五花八門的攻城器械在城下讓鮮卑人大開了眼界,尤其是那些攻城弩,一箭射過來直接在城牆上鑿出一個窟窿,而讓鮮卑人感到膽寒的是,那些漢軍並未將那些攻城弩用於攻城,而是集中到了城門口,平放對準了白馬縣的四門。
用攻城弩對付騎兵,即便是重甲騎兵,也抵擋不住攻城弩強勁的力道。而替代攻城弩攻擊城牆的則是漢造的投石車,漢軍稱之為霹靂車。一個城門布置一百架,一輪齊射,數十斤中的圓形石彈便呼嘯著砸向白馬縣的城頭,落地後還能滾出老遠,人若是不幸碰到,那不是當場斃命就是深受重傷。
軻比能不是沒組織過突圍,只是漢軍明顯是有備而來,大批弩箭硬生生將軻比能的突圍給打回了城裡,那些被射成了刺蝟的鮮卑騎兵死不瞑目的倒在城外衝鋒的路上,提醒著城中鮮卑人,此路不通。
坐以待斃不是軻比能的性格,雖然遭到盟友的拋棄,但軻比能並未喪失戰心,但另一個現實的問題也擺在了他的面前。軍中的糧草已經不多了,此番出兵本就是劫掠,鮮卑人自身並未攜帶太多糧草。之前攻擊上黨時,軻比能倒是也攜帶了一部分繳獲,但還有大部分繳獲留在了晉陽。
這段時間人吃馬嚼,使用了不少,上黨沒有打下來,糧草自然也就沒有補充,又因為之前鮮卑人對漢人采取的三光政策,北返的軻比能就算是想要就地籌糧都找不到對象。晉陽叫漢軍奪回,軻比能部此番南下的繳獲基本上也消耗的所剩無幾。其他部落倒是有余糧,可誰又肯白白借給軻比能,一個個都在軻比能面前裝窮,等到步度根帶著眾人拋棄了軻比能,那些鮮卑首領更是不願意把辛苦繳獲的糧草分給軻比能了。
五天,就是軻比能軍中糧草能支撐的極限。過了五天,要是不想餓肚子,那就唯有殺馬。可若是沒有了馬匹,想要突破漢人的包圍圈就更不可能。
“父親,城外漢人派來了使者。”鬱築健在帳外向軻比能稟報道。鬱築健是軻比能的女婿,按理說該稱呼軻比能是嶽父,但軻比能卻並不喜歡聽嶽父這兩個字。一個女婿半個兒,喊聲父親也沒什麽錯。
“來人是誰?”
“那人自稱無名小卒,不肯通報名姓。”
“那人現在何處?”
“正在城外等候,父親若是不想見,孩兒就將其趕走。”
“……且帶進城,為父倒要看看那漢家小兒此時想對我說什麽?”軻比能想了想,吩咐鬱築健道。
好死不如賴活著,既然有活路,誰又願意去死。鬱築健得到軻比能的吩咐,帶著人將漢軍使者領進了城,來到軻比能的面前。
為了給漢軍使者一個下馬威,軻比能特意命人在自己的帳外立起了一口油鍋,裡面燒著滾滾的熱油,冒著白氣。只是漢軍使者對此卻絲毫不懼,瞧了油鍋一眼,冷笑著問軻比能道:“看來軻比能大王最近的日子不錯,還有心情準備大吃一頓。”
“哼,漢人,不要在本王面前耍滑頭,否則本王就讓你嘗嘗被油炸的滋味。”軻比能冷哼一聲威脅道。
“呵呵……小生既然鬥膽向聖上毛遂自薦來此,那便是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反倒是大王,這架油鍋給人下馬威的典故是從哪本漢書裡看到的?沒準備點刀斧手一會摔杯為號嗎?”
“漢人休得放肆!莫非以為本王不敢殺你嗎?”軻比能一臉慍怒的喝道。
“呵呵,大王要殺小生不過舉手之勞。不過小生也知道,若是小生在此喪命,聖上必會讓大王以血還血,有數萬鮮卑人為小生陪葬,乃是小生賺到了。”
“父親,還請暫熄雷霆之怒,且問過這使者的來意再做定奪。”眼見軻比能下不來台,鬱築健趕忙出聲勸道。
軻比能聞言微微點頭,看向使者問道:“你家皇帝讓你來此作甚?”
“聖上自從步度根那裡得知大王眼下糧草不多的事情以後,十分擔心被大王俘虜的那些漢人的安全。故此命我前來與大王商議交換俘虜一事。聖上願意用大王急需的糧草換回那些被俘虜的漢人,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糧草是軻比能的一塊心病,這個問題不解決,那都不需要漢人來攻城,餓也能餓死鮮卑人。到那時不費一兵一卒,就可以全滅自己的部落。所以在使者來之前,軻比能真動過吃人的念頭。
人是雜食動物,真要是餓急眼了,那還真是沒什麽不能吃了。易子而食這種事並非只是史書上的一個記載,而是真實發生過的。而在草原上,要是遇上災年,又沒有在漢人那裡搶到足夠的吃食,那人吃人的事情並不罕見。
五胡亂華時胡人將俘獲的漢人中的老弱青壯盡數殺死,隻留下年輕婦孺,那些婦孺既是他們胡人淫樂的工具又是隨軍的軍糧。漢人為何會被稱作二腳羊,就是因為胡人沒有把漢人當人看,只是當做他們圈養的牲畜。
軻比能可以拒絕漢人皇帝的提議,但他同樣清楚,拒絕漢人皇帝的提議,就等同於自尋死路,此時他拒絕了漢人皇帝,那用不了多久,漢人皇帝也會用他們鮮卑人的人頭來祭奠那些被他們鮮卑人當做軍糧的漢人。
“……你家皇帝打算如何交換?”軻比能思量一下後果,沉聲問道。
“兩個方式,一是按重量,一是按數量。第一種是是按每個人的重量,若是一個人重兩石,那就換給你們兩石糧食;第二種則是不管那人多重,一個人換給你們一石糧食。不知大王選擇哪種換法?”漢時的計量單位與現代不同,漢時的一斤折算成現代的計量大約是半斤,也就是二百五十克左右。而漢時的一石分為四鈞,一鈞則是三十斤左右,如此換算一下以後,漢時的一石就相當於現代的六十多斤,一個成年人的正常體重,也就是一百來斤。
“第二種。”軻比能幾乎是毫不猶豫的答道。聽得作為使者的盧毓心中一疼,若軻比能手中掌握的漢人俘虜大多是青壯,那第一種換法明顯對軻比能更有利,但軻比能選擇了第二種,那就意味著那些漢人的境況恐怕就是用淒慘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步度根帶領鮮卑人離開時曾經按照劉協所提的要求交出了此次南下俘虜的漢人,而那些漢人的境況就很糟糕,青壯所佔比例很少,老人更是一個都沒有,最多的便是屢遭凌辱的婦孺孩童,一個個形容枯槁,弱不禁風。
“……既然大王選擇了第二種,那不知何時交換?還請大王給個確切的時間,同時告訴小生要換多少糧食?”盧毓深吸一口氣,努力按下心中的怒意,問軻比能道。
“呃……這個還需命人清點人數,待明日再答覆你。”軻比能哪清楚自己軍中有多少漢人俘虜,隻得對盧毓說道。
“好,那明日小生再來。對了,差點忘了提醒大王,我家聖上要換的是大王手中的所有漢人,而不是隻換一部分,大王若是想要換一半留一半,那還請趁早打消這個念頭。”盧毓像是忽然才想起似的對軻比能說道。
軻比能原先還真打著隻換一部分漢人,留一部分繼續做人質的念頭,被盧毓這一說,軻比能隻得打消了這個念頭,對盧毓承諾道:“你放心,要換就換全部,本王絕不會說一套做一套。”
“但願如此,不過即便大王留下部分漢人也沒用,聖上說了,此番換過以後,大王手中即便有漢人,漢軍也不會承認。”
軻比能讓鬱築健送盧毓出城,自己則帶著人去軍中將那些漢人俘虜集中起來。那些漢人俘虜如今都是鮮卑人的私有財物,也只有軻比能親自出面,才能讓那些鮮卑人交人。有些鮮卑人不願意交,但在鋼刀以及餓肚子的威脅下,只能將手裡的漢人俘虜交給了軻比能。等到將漢人俘虜集中到一處進行清點過後,軻比能發現自己手裡掌握的漢人俘虜共有三千人,不多不少,其中婦孺佔了大半。
三千人,若是按照第一種換法,就能換到六千石的糧食,可看看那些漢人俘虜的情況,軻比能明白自己之前的選擇沒錯。那些漢人一個個餓得就剩皮包骨,真要按第一種換法算,搞不好還要“虧本”。
……
用糧食贖回人質的作法劉協並不後悔,只有沒了那些漢人的掣肘,劉協才能放開手腳對付軻比能。六千石糧食算什麽?即便給了鮮卑人,那些鮮卑人有沒有命吃到還是兩說。劉協才沒興趣跟軻比能耗時間,擁有大量攻城器械,身邊又有漢軍精銳在側,憑什麽浪費時間跟軻比能耗。
漢人俘虜被劉協用六千石糧食贖回來了,看著運進糧倉的糧食,軻比能的心裡暫時踏實了一點,可還沒等他完全放松下來,漢軍攻城的消息便傳進了他的耳朵。
呼嘯而至的石雨砸的城頭佔不了人,守城的鮮卑人只能縮在角落祈求心中大神的庇佑。軻比能想要上城觀察一下敵情,卻被鬱築健死死抱住,無論如何也不讓軻比能在此時上城頭。
等到石雨稍歇,軻比能總算是可以上城頭了,但等上了城頭,讓軻比能看到的就是城頭一片慘狀。漢軍的攻擊很突然,以至於城頭的鮮卑人猝不及防,只有少數幸運兒躲過了石雨的洗禮,大多數鮮卑人都在洗禮下喪生,殘肢斷臂隨處可見。哪怕是經歷過不少修羅場的軻比能,看到此情此景也有些忍不住想要嘔吐。
實在是太慘了!
深知不能繼續在白馬縣多待的軻比能決定突圍,哪怕傷亡再大,也總好過被從天而降的石球砸死。突圍至少還有個與漢軍以命換命的機會,可繼續留在城中,那卻只有死路一條,連找個人同歸於盡的機會都沒有。
軻比能將剛到手還沒捂熱的六千石糧食盡數分發了下去,隨後挑選出軍中的勇士組成敢死隊,意圖在突圍的時候發揮尖兵的作用。
夜半寅時,正是人感到最困乏的時候,白馬縣北門大開,軻比能部出城突圍。可讓軻比能沒想到的是,漢軍早有防備, 不等軻比能命人搬開拒馬,漢軍的伏兵殺出,前排盾兵,中排槍兵,後排弩兵,步步向著軻比能的人馬進逼過來。
“衝,衝起來!”軻比能急得大叫。
被困住的騎兵還不如步兵,騎兵一旦叫步兵圍住,那就只有挨宰的命。鮮卑騎兵深知奔跑的重要,再也顧不上愛惜胯下的戰馬,抽出短刀就朝自己戰馬的後臀扎去,戰馬受了刺激,當即便發了瘋,不顧一切的往前衝。
漢軍雖然極力攔截,但依舊沒有擋住發狂的鮮卑戰馬,讓鮮卑人衝出了包圍圈,軻比能隨著人流也衝了出來,不過他的女婿鬱築健就沒有那麽好運了,亂軍之中被人一支冷箭射落下馬,而在亂軍之中,落馬的後果很嚴重,甚至連具整屍首都難以保全,後來漢軍打掃戰場的時候,若不是鬱築健身上帶的證明身份的佩刀,誰也認不出那具叫戰馬踩踏的殘屍生前是軻比能的女婿。
而衝出了包圍圈的軻比能也沒命好的哪裡去,衝破了漢軍的第一道包圍圈,外面還有第二道、第三道……戰馬是活物,活物就會感覺到疲憊,當衝出漢軍第二道包圍圈的時候,軻比能的戰馬終於哀嘶一聲,倒下了。
失去了戰馬,就等於是喪失了活命的機會,當看到漢軍簇擁著一人出現在自己面前時,軻比能預感到自己的死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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