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城南四十裡外,臨江而建的一處水寨內,馮習、張南二人正在飲酒閑談。此次出兵協助江東,臨行之前劉備已經有過暗示,所以二人絲毫不擔心會有人在主公面前告自己的黑狀。
想憑五千人拿下劉磐率領一萬人防守的江夏城,壓根就不現實。二人也不想為了江東賣命,帶著人在江夏城外轉悠了一圈後便退回了水寨,根本就沒有攻城,讓防守江夏的劉磐虛驚一場。要不是呂蒙沒有撤走截擊江夏信使的人手,說不定此時已經露餡了。
馮習、張南才不在意呂蒙會作何感想,也不在乎自己這種摸魚的行為是否會影響大局,他們是荊南的水軍,效忠的主公是劉備,江東孫策的死活,與他們何乾?
不過為了安全起見,二人雖不在乎能否攻下江夏,但對江夏的警戒卻是絲毫也不松懈。派出大量斥候監視江夏的一舉一動不說,更是命戰船做好了隨時可以行動的準備。倒不是為了隨時能戰,而是為了隨時好跑。主公說了,保存實力為首要任務,立不立功倒在其次,只要能將五千人完好無損的帶回荊南,那就是首功一件。
“報,江面發現漢軍戰船。”軍中斥候急步進來稟報道。
“江夏出兵了?”馮習放下酒碗,對張南說道。
不等張南說話,前來稟報軍情的斥候答話了,“將軍,漢軍戰船並非是從江夏方向而來,而是從江陵方向。”
“什麽?江陵水軍?文聘!”張南坐不住了,起身叫道。
“據斥候回報,確實在漢軍戰船上發現寫有‘文’字的大蠹旗。”
“嘿,有意思,他來做什麽?……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去傳令,全軍上船,準備離寨。”馮習自言自語了一句,見斥候還站在那裡,不由怒道。
斥候連忙應諾,退出營帳前去傳令,張南詫異的看著馮習問道:“老馮,你這是要做什麽?準備會會文聘?”
“會啥呀,我這是要跑,不趕緊把船開出去,萬一被堵在水寨裡怎麽辦?”馮習沒好氣的解釋道。
張南見狀暗松口氣,還是自己認識的馮習。漢軍大將文聘率領水軍前來,馮習、張南都知道此時不宜與之交鋒,打定主意準備暫避鋒芒,意圖日後。因為早就有所準備,軍中將士倒也未顯得有多慌亂,按部就班的上船準備離開。
可還沒等馮習、張南上船,忽然就聽水寨東側傳來一陣喊殺聲,緊跟著就見一支漢軍不知何時摸到了水寨的東面,正奔自己的水寨殺來。
“我靠,他們怎麽過去的?”張南叫了一聲,扭頭對馮習道:“老馮,你先帶人上船,我去抵擋一陣。”
“那你小心,我在下遊等你。”馮習聞言叮囑道。
張南點點頭,伸手接過副將遞過來的馬韁,翻身上馬後舉起長槍,率領本部人馬衝出水寨迎上了來襲的漢軍。馮習目送張南離開以後立刻吩咐抓緊時間上船,自那支漢軍出現以後,馮習就有種不安的感覺,仿佛自己即將大禍臨頭。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馮習知道此地的水寨已經不安全,唯有趁早離開方為上策,只是還未等他的坐船駛出水寨,就聽船上的瞭望手驚聲急呼,“有船靠近!好他媽的快!”
其實已經不需要瞭望手示警了,馮習也看到了正在飛速靠近的敵船。的確就如瞭望手所言,真他媽的快。那靠近的戰船不像是在水上行進,簡直就是在飛!在馮習的印象裡,還從來沒見過能跑這麽快的戰船。
伴隨著眾軍士的驚呼,飛速靠近的戰船壓根就沒有絲毫停留的跡象,一頭撞進了荊南水軍的船陣。馮習就感到腳下的甲板一晃,緊跟著就見撞過來的戰船上衝下來無數漢軍。
到了這時候,跑是沒法跑了,就是想要退回水寨都做不到。漢軍的戰船來得太快,也太巧,正好趕上荊南水軍的戰船離開了水寨還未行遠的時候。戰船撞到了一起,頓時便形成了一片“水上島嶼”。
狹路相逢勇者勝!馮習雖不敢自比勇者,但他也知道在此時該作何選擇。能避則避,若是不能避,那就唯有迎頭趕上。馮習沒有怯戰,帶著自己的親衛以自己的戰船為據點,事先士卒的抵抗著漢軍的入侵。
漢軍太多了!尤其是在有人發現岸邊的水寨被點燃以後,人心更是浮動。馮習雖然帶人奮力抵抗,卻終究無法力挽狂瀾,眼見著自家的戰船一艘接著一艘的失守,馮習不得不帶著殘存的人手退回了岸邊,沒想到遇見了同樣被自陸上襲來的漢軍殺回水寨的張南。
“老張,你的樣子有些狼狽啊。”馮習笑話張南道。
“老馮,你的樣子也不怎麽樣啊。”張南同樣不甘示弱的回敬道。
“你遇到了誰?”二人異口同聲的問對方道。
“文聘。”
“魏延。”二人再次異口同聲的答道。
“漢軍的戰船怎麽跑的那麽快?”
“魏延是怎麽繞到水寨東面去的?”
“……”
“……”
“別想這些了,還是先撤吧。”張南、馮習異口同聲的對對方說道。
二人不愧是合作多年的夥伴,想法是一致的。遇上了文聘跟魏延這對組合,馮習、張南沒有在自身處於劣勢的時候自不量力,而是選擇了最佳方案。只是方案選對了,能不能施行成功卻是個問題。
無論是文聘還是魏延,五年辛苦訓練,今日見證成果,豈能輕易容張南、馮習逃走,他二人要的是完勝,而不是擊退。
文聘帶著水軍沿著岸邊追,魏延帶著陸戰隊在岸上堵,馮習、張南只能順著江邊一面南逃,直至逃到了赤壁,終於無路可逃。經過這一番圍追堵截,原來五千的人馬,此時還跟著馮習、張南的不足百人,沒有跟上隊伍的不是被殺就是被俘。
望著身邊神情驚慌的眾人,馮習苦笑一聲對張南道:“老張,看來你我的劫數到了。”
“唉~我也沒想到啊。你們若是想活命,那就投降吧,我跟老張不會怪你們的。”張南同樣歎了口氣,對那些不知所措的兵卒說道。
到了這種時候,馮習也想開了,今日非死即降,自己不願降,但也沒必要拖著想要活命的人給自己陪葬。而在見到馮習沒有吭聲以後,那些心神稍定的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誰也不想做出頭鳥。鬼知道將軍是有感而發還是在說反話。
張南見狀又歎了口氣,對眾人說道:“都走吧,願意繼續逃的就繼續逃,不想繼續逃的就向漢軍投降,別待在這裡礙眼。”
聽到張南發話,眾人這才有人緩緩後退,見張南、馮習都沒有反應,這才全部離開,隻留下張南、馮習二人。
等了有一會,之前離開的一人回到張南、馮習臨時休息的地方,張南見狀納悶的問道:“你回來做什麽?”
“將軍,漢軍的將軍命我前來傳話。”
“不必說了,只有戰死的馮習,沒有投降的馮習。”馮習大聲打斷來人的話道。
“你聽到了,回去複命吧。”張南好脾氣的擺擺手,對來人說道。
“……可是將軍,漢軍的將軍說了,你們若是不降,他就要拿我們那些人為兩位將軍陪葬。”來人哭喪著臉說出了實情。
“……是誰這麽無恥?”馮習怒聲問道。
“魏延。”
馮習、張南與魏延有過一面之緣,當日魏延失手被俘,劉備命人將其押解至江陵時馮習、張南恰好率部過江與劉備在江陵匯合,見到了敗軍之將魏延。沒想到水分輪流轉,當日不被馮習、張南看得起的魏延,今日卻要生擒他二人了。
“你回去告訴魏延,若是大丈夫,那就真刀真槍的來,休要搞這些陰謀詭計。”馮習指著來人喝道。
可來勸降的人哪敢這麽跟魏延說話,性命就在人家的一念之間,這麽說是不想活了嗎?
苦求無果,勸降的人隻得退了回去。馮習、張南本以為接下來就是漢軍的總攻,彼此開始做最後一戰的準備,卻不想方才是一人勸降,這回卻是二三十人一起來勸降。這些人也不敢用強,只是哭嚎著哀求馮習、張南救他們一命。
“都給老子滾!不要來煩老子!”馮習煩躁的罵道,張南也是連連搖頭。可勸降的人卻不死心,一個個跪爬到了馮習、張南的面前,伸手抱住二人的大腿。馮習剛準備抬腿踹開膽敢過來抱自己大腿的人,卻不想那些人的動作更快。幾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張南、馮習就被放倒在地,手腳被擒,差點被壓得喘不過來氣。
“嗚嗚~嗚嗚~”馮習想要破口大罵,只是那幫人生怕馮習咬舌自盡,第一時間就用準備好的麻布塞住了馮習的嘴。
……
“哈哈哈~馮習,張南,多年不見,別來無恙。”看到像是捆豬一樣被抬過來的馮習、張南,魏延大笑著問道。
“嗚嗚~嗚嗚~”馮習想罵人,可嘴被堵著,別人也不知道他在罵什麽。
“哦,哦,我知道了,馮將軍是說早有歸降之心,可惜一直找不到機會。”魏延一臉笑意的胡說八道,氣得馮習二目圓睜,一副恨不得咬死魏延的樣子。
“文長,別逗馮將軍了,知道你高興,可你也要考慮一下將來的同僚之誼。”同樣心情不錯的文聘對魏延說道。
“文將軍說得是,是魏延莽撞了。馮將軍,方才對不住啊。不過你別指望我現在就把你松開,更不會讓你有說話罵人的機會。”魏延笑著對馮習說道。
馮習真打算一得自由就跟魏延拚命,就算不能動手,那也要罵個痛快。可沒想到魏延這麽精明,一點機會都不留給自己,只能氣惱的瞪著魏延。
可魏延哪裡會怕被人瞪,無視瞪著自己的馮習,吩咐手下道:“好生安置二位將軍,不可怠慢。暫時別給他們松綁,等回了江陵再說。”
得了魏延的叮囑,馮習、張南救只能繼續保持被捆豬的姿態讓人抬下去了。等到周圍沒了外人,魏延這才問文聘道:“將軍,接下來有何安排?”
首戰告捷,五年的訓練沒有白練,更重要的是魏延通過此戰證明了自己的能力,魏延仿佛已經看到未來的大好前程在向他招手。而文聘同樣很高興,不過他的為人更要穩重,知道魏延此時的心思,便輕聲勸道:“文長莫急,功勞有的你立,但不是現在。收兵,回江陵。”
魏延聞言有些失望,他的確有趁此機會再立功勳的想法,可被文聘看破,又因為文聘是主將,他必須依令而行,隻得放棄原先的想法,離開去整理隊伍。
看著魏延離去的背影,文聘微微搖頭,暗道:“看來這魏文長還是需要打磨打磨,要不然這貪功的性子遲早會給他惹來大禍。”
……
馮習、張南部全軍覆沒的消息很快就傳至了劉備的耳中,得知解決馮習、張南的是江陵水軍,劉備不由有些鬱悶。朝廷的財大氣粗卻是叫人感到透不過來氣,自己省吃儉用才湊出一支荊南水軍,可朝廷一聲令下,江夏、江陵兩支水軍便開始建立了。
水軍是個需要大量投錢的賠本買賣,而且不賠還不行。沒有水軍,荊南就守住了水上防線,而沒有了水上防線,劉備寢食難安。
荊南水軍的人數差不多三萬,大小戰船八百余艘,馮習、張南這兩個敗家玩意一次就敗掉了水軍四分之一的家底,劉備說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但事已至此,再心疼也是無用,隻得一面繼續從荊南征兵補充損失的水軍,一面下令荊南船匠打造新船。
相比起劉備的遭遇,孫權、呂蒙那裡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呂蒙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江夏水軍雖然分兵,但卻並不是如他事先所想的那樣派兵去救江夏,而是由猛將太史慈率兵趕往了蘄春。
圍魏救趙?可陸遜是怎麽認為蘄春就是江東軍會必救之地?從斥候回報的情況來看,太史慈那一路人馬行軍隱蔽,若不是己方斥候老練,輕易還發現不了這路人馬的行蹤。可若是要執行秘密任務,又是準備做什麽?
問題困擾著呂蒙,想不通的呂蒙眼見著日益消瘦,孫權看在眼裡,急在心裡。自重新獲得孫策信任出任丹陽太守,孫權就開始培植自己的勢力。人不經歷事情難以成熟,在遭遇過猜忌、提防、冷遇等一系列事情後,孫權知道想要掌握自己的命運,絕對離不開實力的支持。兄弟之情?看看如今孫詡的境遇,就明白在權利二字面前,兄弟情誼是如何的不堪一擊。
孫權不想在讓別人主宰自己的命運,孫策任命他為丹陽太守,表面上他是感激涕零,但心裡卻是在冷笑。
江東內部並不和諧,老舊之爭,本土與外來之爭,矛盾重重。只是有孫策在上頭壓著,所有人才不敢造次。但這樣一來,也給了孫權拉攏人手,培植勢力的機會。呂蒙並非江東人士,他只是隨姐夫鄧當一同投了孫策,鄧當戰死以後,呂蒙也就成了孫策的部下。只是孫策最信任的是人是周瑜,呂蒙在孫策眼裡並不算什麽。
孫權拉攏了呂蒙,更親自督勸呂蒙讀書。人就是這樣,將心比心,呂蒙很快就拋棄了不重視自己的孫策,成了孫權的心腹,這江東之主如今雖還是孫策,但在呂蒙眼裡,只有孫權才有資格成為江東之主。在呂蒙的引薦下,與呂蒙同樣並非江東本土人士的潘璋、馬忠、蔣欽、徐盛、丁奉、陳武六人相繼成了孫權的心腹。
此番孫權領兵攻打江夏,除了周泰這個奉孫策命前來保護孫權安全的人外, 剩下的人都是孫權的“自己人”。
正是因為如此,孫權才不希望自己的實力受損過大。陸遜命太史慈領兵襲擊蘄春,這本身並不是什麽太重要的事,有船在手,若是見機不妙,可以立刻撤走。但陸遜並非庸人,他的一舉一動很有可能都有深意。孫權擔心的是太史慈取蘄春的背後隱藏著什麽後招。
“仲謀,要不然命周泰領兵去救蘄春?”呂蒙向孫權建議道。在想不出對方的意圖之前,阻擾對方想要達到的目的成了唯一的應對手段。太史慈不是去攻取蘄春嗎?那麽好,我就不讓你拿下蘄春,看你接下來怎麽辦?
呂蒙並不擔心水寨這邊,自己不說,單是潘璋、丁奉等人,那也是一個個精熟水戰的戰將,即便漢軍有新式戰船在手,但若是真打起來,自己這邊也未見得就是穩輸不贏。
水上行軍就是比陸上行軍快,可等周泰率人趕到蘄春的時候卻得知太史慈只是帶著漢軍在蘄春城外晃了一圈便不知所蹤。而等周泰將這個消息回報給孫權的時候,呂蒙的頭更疼了。
想不通啊想不通,陸遜究竟打算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