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衛蕭關的曹軍這幾日過得提心吊膽，雖然躲在角落的安全相對要高一點，但總有那個倒霉蛋被從天而降的石球“青睞”，來次親密接觸。活生生的人，或許上一秒還在與自己說笑，下一秒就陰陽兩隔，連具完整的屍首都留不下。

巨大的心理壓力讓曹軍人心渙散，曹仁一時又拿不出應對之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曹軍的士氣如同雪崩一樣的下滑。

曹仁想過出關與漢軍決一死戰，只是關外的漢軍卻壓根就沒有和曹軍決一死戰的意思，“不知羞恥”的只是用投石車不斷投擲石球，仿佛有用石球將蕭關徹底埋了的打算。

無計可施的曹仁只能一面忍受漢軍的石球洗禮，一面命人快馬回報曹操問計。就這樣一直堅持了十日，曹仁終於撐不下去了，逃兵越來越多，通過殺人達到震懾的作用已經微乎其微。左右都是一個死，倒不如冒險逃跑，只要逃了，那就有條生路。

撤兵，成了曹仁目前唯一的選擇。不撤不行了，曹仁這兩天已經敏感的察覺周圍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對，再要一意孤行，曹仁十分擔心自己會被手下那些人綁了獻給劉協祈求一條活路。

隨著曹仁決定撤兵的命令一發布，蕭關內的曹軍上下齊齊松了口氣。曹仁沒有預感錯，那些自覺逃跑無望的人的確在打著擒曹仁獻降換取自己生路的主意。不過現在曹仁主動提出撤兵，那以下犯上的舉動就不需要做了。

還不知道逃過一劫的曹仁在一個夜深人靜的晚上，悄悄打開蕭關東門，帶著蕭關曹軍出關趕往小沛，打算與曹操匯合。只是讓曹仁沒想到的是，就在趕往小沛的半路上，他與曹操的前軍夏侯惇相遇了。

“子孝，蕭關丟了?”夏侯惇看到曹仁不由吃了一驚，急忙問道。

曹仁的臉上有點尷尬，苦笑道:“元讓，非是漢軍奪了蕭關，而是我實在是有點撐不下去了。主公在哪裡?我要去當面請罪。”

夏侯惇見曹仁一副不願多談的樣子，便沒有再追問，告訴曹仁主公曹操現在中軍以後，繼續帶著前軍趕往蕭關。曹仁則繼續往北，尋找曹操請罪。

“此番撤兵非戰之罪，子孝不必自責。這事擱誰都沒有好的應對之法。”曹操並沒有怪罪曹仁的丟關失地的責任，好言安慰道。

“主公，曹仁有罪，若是再堅持兩日，待主公率軍趕到……”曹仁一臉自責的說道。

“子孝，你誤會了，我可沒有打算率軍前往蕭關。

漢軍在蕭關所乾的事情我已經知曉，就算我率軍去了蕭關，也無非是讓漢軍多一些靶子。”

“那主公率軍前來是為了什麽?”曹仁不解的問道。

“與漢軍相比，守城非我所長。據城而守，不過是避己之長，將主動拱手讓人。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放手一搏。”

“……主公有意與漢軍決一死戰?”

“嗯，這幾日我想清楚了，分守各地只是給漢軍各個擊破的機會，倒不如集中全力，與漢軍一戰，若是運氣好，僥幸獲勝，那你我的心願就還有實現的可能。”

“……主公，曹仁請戰，一洗蕭關之恥。”曹仁鄭重其事的向曹操請戰道。

“好，我答應了。子孝且去歇息，養足精神，相信過不了幾日，就是與漢軍決戰之時。”

……

“什麽?曹軍扎營九裡山下?”得到斥候的回報，劉協微微一愣。曹軍的舉動有些奇怪，前日才收到靈璧方向傳來消息說夏侯淵率部北上，似有與曹操匯合的跡象，昨日夜間曹仁又率部離開蕭關，今日又得到夏侯惇屯兵九裡山下。

這曹操想幹什麽?破罐子破摔?放棄了據城而守，打算與漢軍在野外決一死戰?劉協想不通，不過劉協想不通沒關系，手下有人能想通就成。

“主公，看來曹操這回是打算孤注一擲了。”法正沉聲對劉協說道。

“唔?何以見得?”劉協聞言問道。

“主公，我軍攻城器械犀利，曹軍沒有反製之策，據城而守，只會讓我軍逐一擊破。但若是會戰於野，那我軍的攻城器械就派不上大用處了，這樣一來，反倒讓曹軍增添了幾分勝算。曹操用兵多年，這其中的取舍自然心中有數。”法正緩聲向劉協解釋道。他的解釋，不僅劉協讚同，一旁的馬超、典韋等人同樣點頭讚同。

“既然曹操想要與我軍決戰，那我就滿足他這個願望。眾將聽令，兵發芒碭山，養精蓄銳準備與曹軍決一死戰。此戰不必留手，眾將務必使盡全力。”

“末將領命。”馬超、典韋等人齊聲應喝道。

曹軍駐扎九裡山以南，漢軍則駐扎在芒碭山以東，兩軍相隔的地方便是蕭關的東關口。旌旗搖擺，大軍緩行，在一個風和日麗，適合開戰的日子裡，漢曹二軍擺開車馬，準備為了各自的目標做生死之搏。

曹軍十萬，漢軍十萬，曹操已經拿出了所有的家底，此戰若敗，就意味著曹操以及他所代表的勢力將退出諸侯爭霸的舞台。而劉協若是勝了，不僅僅是解決了曹操這個對漢室來說最大的威脅，更是為日後消滅其余三家諸侯奠定了基礎。

這一戰，誰也輸不起！

省略了戰前的廢話，隨著戰鼓聲響起，漢軍與曹軍幾乎同時發起了攻擊，以夏侯惇、夏侯淵、許褚、曹仁等曹氏集團中的大將為首的曹軍向著漢軍的陣營發起攻擊。與之相對的，漢軍的典韋、馬岱、關平、張燕、高順、鞠義等人也紛紛各率本部人馬殺向撲過來的曹軍。

戰場很殘酷，個人的性命在戰場上微不足道。好在劉協已經並不是頭一回上戰場，血肉橫飛的場景已經難以動搖劉協的神經，鎮定自若的看著廝殺在一起的漢曹二軍，劉協忽然對等候多時的馬超說道:“孟起，曹操的虎豹騎出動了。”

“末將請戰。”馬超聞言大喜，急忙大聲請命道。

“去吧，早就聽聞曹操麾下的虎豹騎個個都有伯長以上的實力，今日就讓世人知道，虎豹騎就算人人都有校尉的實力，也不是你馬超馬孟起的對手。”劉協同樣大聲答道。

曹軍唯一叫劉協感到有些不放心的就是虎豹騎，那是戰場的尖兵，在戰事陷入僵持時能夠起到決定勝負的作用。為了應對虎豹騎，劉協特意沒有讓馬超出戰，更是臨時將驍騎營的李通換下，改為由馬超統領，為的就是對付虎豹騎。

而馬超也沒有叫劉協失望，驍騎營本就是從各軍中挑選出的精銳，彼此之間配合默契，個人實力即便不如伯長，但配合起來卻足以殺死伯長。再加上猛將馬超親自帶隊，被曹操寄予厚望的虎豹騎自然發揮不了本能發揮的作用。

眼睜睜看著自己手中的王牌虎豹騎被漢軍的驍騎營擋住，正在中軍觀戰的曹操不由心中大急，雖然在戰前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卻真看到虎豹騎被擋下的時候，曹操心中還是不由一陣失望。

這劉協還真是一點活路都不給人留呀。

“來人，隨本將上前，傳令下去，誰能生擒主將，賞黃金千兩，官升三級。”曹操催馬上前，大聲宣布道。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聞聽曹操發下的重賞，曹軍士氣大振。只是當劉協聽到曹操的懸賞時，不由撇了撇嘴，“真是小氣，我難道就值一千兩黃金?傳令下去，生擒曹操者，賞黃金萬兩，官升三級，生擒曹軍大將者，賞黃金五千兩，官升一級。

”

要比財大氣粗，僅有徐州一地的曹操自然比不過如今的劉協。明顯比曹操懸賞更高的懸賞一出，曹軍立刻便感到壓力大增。

曹操為了鼓舞士氣，身先士卒，自然也就成了許多人眼中的目標，等到他感覺不妙想要後撤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深陷重圍，難以返回本陣。為了生擒，漢軍倒是沒人放冷箭，只是這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圍，曹操遲早會力盡被俘。

演義中趙雲能夠在長阪坡七出七入，最大的原因便是曹操想要生擒趙雲，否則趙雲即使再猛，又如何能夠防住防不勝防冷箭。正是因為曹操的一道命令，讓趙雲不需要為冷箭的事情操心，這才造就了渾身是膽的美名。

但曹操不是趙雲啊，趙雲就算七進七出，中間也有休息的時候，可曹操哪有工夫休息，放眼望去，前後左右都是敵人，都憋著想要生擒自己去請賞。眼見身邊護衛的人越來越少，曹操不由額頭冒汗。

衝動是魔鬼啊！看看待在漢軍的中軍不動如山的劉協，曹操不由有些後悔自己親自上陣的舉動。鼓舞士氣倒是真的，可萬一自己有個什麽閃失，那豈不是前功盡棄。

這世上沒有賣後悔藥的，曹操此時能做的，就是堅持，一直堅持到夏侯惇、夏侯淵等人帶人殺過來接應。只是被曹操寄予厚望的夏侯惇、夏侯淵等人此時自顧不暇，哪有工夫去救曹操。

隨著劉協的懸賞令發布，曹操當然是最大的目標，可夏侯惇、夏侯淵這些曹軍大將也沒落個輕松，雖然懸賞相比曹操要少了一半，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不是，而且這還不是蚊子腿呢。

距離曹操遠的漢軍將士沒有舍近求遠，而是將目標落到了夏侯惇、夏侯淵等領軍大將的身上，這哪是人呐，簡直就是小金人啊，抓住一個，那幾代都不用愁了。

人活一世，所求的是什麽?無非就是富貴榮華四個字。如今機會已經擺在了面前，又有幾個人能夠經受住誘惑。曹軍眾將人人自危，哪有閑工夫去管曹操的死活，他們自己都是別人的目標。

先是李典、於禁，隨即便是樂進、臧霸，曹軍的主要將領正在不斷被生擒活捉，每活捉一人，漢軍便高聲歡呼一聲，嚇得還沒被抓住的曹軍大將膽戰心驚。

“主公休謊，許褚在此。”許褚終於在曹操快要被抓住的時候趕到了，救下了曹操。

“仲康……”曹操激動的叫道。

“主公，時不我待，末將在前面開路。”許褚沒工夫去照顧曹操激動的心情，大叫一聲後當先向著曹軍本陣的方向衝去，曹操見狀也不廢話，當即催馬緊跟其後。

許褚是曹操手下第一猛將，勇力過人，別人自顧不暇的時候，也就只有他還有余力來照顧曹操。憑著一身悍勇，許褚殺出一條血路，硬生生將陷入重圍的曹操給接應了出來。不過付出的代價也是極為慘重，由許褚本族子弟組成的虎衛軍幾乎全軍覆沒，許褚本人也是受創十余處，渾身上下幾乎被血染透，而且更糟糕的是，曹操此時還未脫離險境。

“主公休謊，許褚在此。”幾乎已經成個血人的許褚依舊頑強的守護在曹操的身邊。曹操感動的兩眼發酸，若不是身處戰場，曹操說不定會淚流滿面。

“仲康，你我二人今日同生共死。”曹操沉聲對許褚道。

“……好，主公若是有意，許褚必舍命相陪。”看著逐漸逼近的漢軍，許褚大聲叫道。

話音未落，就見漢軍的外圍傳來一陣騷動，緊跟著就見一隊人馬衝開了漢軍的包圍圈。一見來人，曹操不由大喜，“越兮，速來救某。”

越兮是曹操在徐州時新得的大將，本是魯肅親自登門請來對付趙雲的，趙雲退走以後，越兮也回了家。而曹操在得知徐州還有如此人物以後，三次親自登門相請，這才讓越兮答應出手相助。不過與許褚等對曹操忠心耿耿的武將不同，越兮會幫助曹操只是為了能與漢軍中的大將有交手的機會，卻不是奉曹操為主。

不過眼下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先擺脫了困境才是最要緊的。有許褚、越兮二人相助，曹操再次衝出了漢軍的包圍圈。不過剛一衝出包圍圈，曹操迎面就碰到了剛剛殺散虎豹騎，正打算來尋曹操晦氣的馬超。

“哈哈~這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馬超一見曹操，不由大喜。劉協發布懸賞的時候馬超朕帶著人跟虎豹騎死磕，等殺散了虎豹騎，馬超本以為自己生擒曹操是沒指望了，卻不想上天眷顧，自己只不過是過來碰碰運氣，曹操卻一頭撞到了自己面前。

“我命休矣。”看到馬超，曹操不由仰天長歎。

“越兮，護著主公速走！”就在曹操打算自刎也不給馬超撿個便宜的時候，許褚一聲大喝，催馬直奔馬超。

“哎呀~休來壞我好事！”馬超見狀不由大急，只是許褚此時卻是拚了命的，馬超雖有心去追曹操，但卻擺脫不了許褚的糾纏。

擊敗了曹軍的王牌虎豹騎，獲勝也只是時間的問題，馬超並不想在這時候與許褚以命相搏，這就跟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是一個道理。

有了許褚的挺身相救，在越兮的護衛下，曹操終於脫離了戰場，只是這時他還是沒有安全可言。隨著劉協的懸賞令發布，漢軍士氣大振，曹軍大將在接二連三被生擒活捉以後，曹軍的戰線也就再也維持不住。

有了一個投降的，那就會產生連鎖效應，曹軍兵敗如山倒，有見機快的當即領兵退走，而深陷敵陣的，那就只能頑抗到底了。

曹操雖然脫離了戰場， 可不甘心讓最大懸賞就這麽溜走的漢軍大有人在。一見到曹操跑了，當即便有人去追。曹操一路奔逃，期間越兮為了給曹操創造逃生的機會，獨自留下阻敵，等到身後終於沒有了追兵的時候，曹操已經是孤家寡人一個。

敗得如此徹底，令曹操不由悲從心來，反正四下無人，曹操也不用擔心會丟了身為主公的顏面，忍不住放聲大哭。哭著哭著，曹操就想不開了，自家敗了，自己的抱負也再無實現的可能，那些追隨自己的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看到路旁的歪脖樹，曹操下馬，邁步走了過去。抬頭估計了一下高度，又從附近搬來一塊石頭墊腳，隨後解下腰帶搭在了樹杈上。

上吊，是很難受的，而且人一旦上吊，只要一懸空，再後悔也晚了。因為人只要上吊懸空，那雙手就絕對抬不起來，最多能到自己的胸口。曹操倒是不後悔自己的選擇，脖子伸進了繩套，只要腳下蹬開石頭，那這輩子就算完了。

可曹操不後悔，有人不想讓他死啊。就在曹操一閉眼踢開石頭的時候，自遠處奔過來二人，一見曹操要上吊，不由大急，拚命催馬趕過來，口中更是大喊，“父親，休要想不開。”

已經身體懸空的曹操忽然聽到有人喊他父親，想要循聲望去，但脖子卻不聽使喚，只能徒勞的掙扎。也就在曹操感覺意識正在逐漸消失的時候，忽然感覺身體一沉，整個人掉到了地上。

還沒等曹操緩過神來，就感覺有人撲到自己的身邊大叫，“父親，醒來，醒來。”勉強睜眼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兩個兒子，曹昂和曹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