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打得多熱鬧也跟長安的朝廷沒多大關系。眼下朝廷正忙著秋收,哪有閑工夫去搭理那些亂臣賊子。認清自己才能明白自己能做什麽事,擁有一個認清現實的天子,劉協身邊的人也變得務實起來。
與其死抱著那點不重要的顏面不放,倒不如更加實際一點,現在這天下就是諸侯並起,朝廷若是不想成為春秋時的周天子,那就只有放低姿態,也成為那些諸侯中的一員。劉協有句話說的很實際,想要重振漢室,光靠嘴巴說或是希望那些諸侯良心發現,那都是不現實的,唯有強大強大再強大,仿效戰國時的秦國,橫掃六合一統天下,才能真正達成重振漢室的目標。現如今,朝廷就是將關中當做未來逐鹿天下的基業在經營。
西涼軍這個大患被除了,與涼州接壤的四郡也有朝廷派兵駐守,身處內部的各郡百姓總算是可以睡個安穩覺了。自董卓被誅,李傕郭汜率兵駐守隴西,長安附近郡縣的百姓就時常看到朝廷派兵清剿藏匿的山賊土匪,這種活動一直被劉協當做練兵的手段,也正是因為如此,各郡的郡兵在隨劉協前往隴西與西涼軍作戰時才能穩住陣腳,要是初上戰陣的菜鳥,面對騎兵衝鋒時的駭人氣勢,早就嚇得腿軟了。
消滅了西涼軍,呂布的並州軍人馬一口氣擴充到了五萬,而劉協如今手底下的人馬也不再是幾千人。各郡的郡兵依舊是三千,而先前被征召的郡兵也被重新編組成為了朝廷的正式官軍,如今分駐各地,若是集合起來,在人數上未必就少於並州軍。當然在戰力上還是跟呂布沒法比。
此時的呂布對劉協的觀感還是不錯的,雖然心裡還沒有臣服,但至少也不敢再將劉協當做一個黃口孺子那樣輕視,而且呂布打心底喜歡劉協跟自己打交道的方式。從不強人所難,而是好商好量。
說話是門學問,好話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對於呂布這種吃軟不吃硬的主,劉協顯然很有經驗。他從來不擺出一副上級吩咐下屬的態度和呂布說話,總是和聲細語,讓呂布想發火都找不到理由。像這回借張遼率兵駐守安定郡,張遼可是呂布最倚重的一員大將,可在劉協開口以後,呂布最終還是答應了劉協的借人請求。
眼下一切順利,劉協也終於可以過上幾天安穩日子,不必再像前段時間那樣夜不能寐。而劉協又是一個閑不住的人,在家老實待了兩天,便不願意整天待在宮裡了。跟蔡邕、荀彧打了聲招呼,劉協便帶著王越離開了長安。美其名曰巡視地方,防止貪官汙吏趁著秋收斂財。
蔡邕、荀彧也知道巡視地方只是劉協出宮的借口,但同時也明白自家這位天子不喜歡受拘束。現在也確實沒有非要劉協親自處理的事情,便同意了放行。不過荀彧也提醒劉協一個月後必須趕回,有一個大人物必須要由劉協來親自迎接。
劉協知道荀彧說的是誰,說實話,劉協也有些意外隱居在青州的鄭玄要來長安。對於鄭玄,劉協是十分感激的。在成為劉協以後,劉協最要感激的人有三個,一是王允,沒他劉協現在還是一個傀儡,二是盧植,沒他劉協也得不到荀彧、趙雲這樣的賢才大將,三就是鄭玄。
鄭玄是什麽人?那就是漢末清流界的大拿,沒有他,就沒有孫乾、管寧、邴原的投效,而這三人,都是可以治理一方的良牧。原先還擔心李傕郭汜的西涼軍,但現在沒有了來自外部的威脅,孫乾三人終於開始發揮作用,努力為朝廷積蓄力量添磚加瓦。
而除此之外,鄭玄對劉協的幫助還遠不止如此。鄭玄是飽學鴻儒,他的公開支持讓許多讀書人心向長安,劉協所頒發的招賢令,正是因為有了鄭玄的支持,才能在讀書人中引起廣泛的影響。而劉協也是個會來事的,在得知鄭玄要親自來長安以後,便放出風去,說是這次的朝廷大考,將由鄭玄、蔡邕以及盧植一同主持。在歷史上盧植在討董成功不久就病逝,而在現在,由於劉協走的時候給盧家留下了一筆錢,盧植發病的時候盧家就用這筆錢請到了當地的名醫,由於救治及時,盧植被從鬼門關前救了回來。而在經歷了一番死亡的體驗後,盧植全家動身返回長安,這是前不久才回來。劉協擔心盧植的身體,也沒給盧植什麽實職,讓盧植去太學擔任了教授,高興了就去給學子們上兩堂課,不高興了就去折騰折騰學子們,反正學子們年輕經折騰。
劉協這是典型的死道友不死貧道!
像盧植、蔡邕這樣的飽學鴻儒,留在劉協身邊的作用那自然不言而喻,可問題是飽學鴻儒都有好為人師這個毛病。而劉協作為大漢天子,自然就成了蔡邕、盧植要教育的首選目標。劉協知道蔡邕、盧植願意教自己那是自己的福氣,可問題是劉協不是個能坐得住的人,讓他學習沒問題,可也要講究方式方法,一天到晚的捧著本書誦讀,那是書呆子才愛乾的事情。蔡邕眼下有政事纏身,盧植又被太學給牽住,可鄭玄要是來了,劉協是怎麽也躲不開被教育的命運。
荀彧告訴劉協還有一個月鄭玄就會來長安的意思劉協懂,一是提醒劉協只能出去一個月,二就是告訴劉協還能逍遙自在的時間也就這一個月了。等鄭玄來了以後,劉協再想如現在這樣遊手好閑,那就不可能了。
劉協心裡腹誹著荀彧的幸災樂禍,都說荀彧是謙謙君子,可實際上也是個一肚子壞水的貨。在荀彧擔任漢中郡守的時候,那些盤踞漢中多年的世家,沒多久就被荀彧收拾的服服帖帖,讓往東不敢往西,讓抓狗不敢攆雞。想起荀彧離開漢中時閻家、楊家這些漢中的世家大族列道歡送,劉協都有些懷疑這些人不是對荀彧依依不舍,而是歡送荀瘟神總算走了。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去遠的地方是不行了,可在長安附近轉轉還是沒問題的。如今長安附近盜匪已經被清剿乾淨,劉協走的時候也就沒帶多少人,這要是前呼後擁的,還“微服私訪”個屁呀。
就帶著王越以及四個打下手的親衛,順便帶上了鬧著要一起去的趙雨跟甄宓,劉協一行八人離開了長安。劉協依舊是公子哥打扮,王越做管家,四個親衛是家丁,至於趙雨跟甄宓,則是伺候劉協飲食起居的兩個小丫鬟。
一開始趙雨跟甄宓都有些不樂意劉協的安排,只是劉協威脅說不這麽乾就不帶她們一起去,二人也只能屈服在劉協的“淫威”之下。
這年頭別看世道不好,可世家子弟出門遊歷的同樣也不少。像劉協這種世家公子打扮的出門,並不十分引人注目。尤其是關中如今剛剛平定,許多世家也想要知道當今的朝廷究竟是個什麽狀態,關中也就成了許多世家子弟出門遊歷的首選之地。
劉協並不太喜歡世家子弟,倒不是說世家子弟裡不出人才,恰恰相反,掌握著大量書籍的世家才是出人才最多的地方。可問題是這些世家子弟的觀念是先家後國,家族利益才是他們首先需要考慮的,像荀彧這種先國後家的人並不是說沒有,但在那個大環境下,實屬鳳毛麟角。
那些寒門或者落魄望族的子弟才是劉協最想要招攬過來的。因為這部分人想要重振門楣或者飛黃騰達,那就必須依附自己,將國家的利益作為首選。而且想要對抗世家對朝堂的控制,唯一的辦法就是利用寒門與之抗衡。
只不過現如今世家的影響力巨大,劉協這時候跟世家翻臉那是自尋死路,但劉協一直在尋求打破世家對人才壟斷的局面,並且已經邁出了第一步。重開太學,就是為了讓朝廷重新具備造血功能,從完全依賴世家人才支持的局面中走出來。而為了避免出現用人不當的尷尬,劉協在重開太學的時候特意加上了一條潛規則,高開低走。只要具備一定的才學,那都可以進入太學,但想要從太學畢業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了。
劉協知道科舉製是打破世家壟斷的好辦法。可問題是在識字率並不高的大漢,即便劉協現在宣布科舉,來參加科舉的也還是大部分世家子弟。
想要打破世家對人才壟斷,那不是一道政令就可以解決的。唯有先普及教育,讓國家在選撥人才這方面擁有廣泛基礎。可想要普及教育,首先要解決的就是師資力量不足這個問題,大量錢財的投入相比起來反倒成了次要問題。
而重開太學,就是為將來朝廷舉行科舉做準備。師資力量不足好解決,但凡是已經達到畢業標準的學子,都必須先去地方擔任幾年教習,美其名曰深入了解百姓疾苦。官員是什麽?那是朝廷治民的牧羊人,要是連百姓過的日子是什麽樣的都不清楚,那還談什麽治民?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通過這些免費的教習,百姓的子弟就能受到基礎的教育,然後再從中挑選學習優異的人接受進一步的教育,最後才是科舉的舉行。
鄉試、縣試、郡試、州試、國試,分五步來完成科舉。劉協對這些事關國家命運的大事專門與蔡邕、荀彧商量過。不管是蔡邕還是荀彧都為劉協的奇思妙想感到驚奇,而讓他們感到欣慰的就是劉協並沒有急於求成,對他們坦言這事沒有數十年之功壓根就不可能實現。也正是因為劉協清醒認識到了這一點,蔡邕與荀彧才會支持劉協在朝廷財政依舊緊張的這時重開太學。
……
劉協這一次出來放風,心情還是不錯的。隨著西涼軍被剿滅,關中恢復了安定,許多之前為了躲避戰禍而背井離鄉的百姓也紛紛重返了關中。對這些人的回流,劉協自然是開心,畢竟這些人回來充實了關中的人口,增強的是朝廷的戰爭潛力,意味著朝廷可以養更多的兵,產更多的糧。
每當遇到返回家鄉的百姓,劉協總是會過去搭上幾句話。劉協是世家公子的打扮,普通老百姓也不敢惹,而且劉協也不擺出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過路的百姓還是願意陪劉協聊上幾句的。
不過這回劉協遇上了麻煩,其實也不是劉協一個人遇上的,而是他選擇隨行的這隊返鄉百姓一起遇到的。
遇上攔路的強盜了!也沒多少人,就十來個人,看穿著打扮應該是最近混得比較慘。雖說這年頭出門一般都會帶上防身的兵器,可面對十幾個手持利刃,面向凶惡的歹人,普通百姓就是人多勢眾,那也先慫了。
遇到危險怎麽辦?還能怎麽辦?跑唄!反正一百多人呢,說不定自己就跑了。一百多百姓作鳥獸散,撒腿就跑。劉協倒是沒跑,這是他的地盤,而且身邊又有王越在,十幾個歹人對普通百姓是威脅,可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
為了避免被人群衝散,劉協讓馬車退到了道旁,結果這就發現了一個與眾不同的人。別人都在逃跑,唯獨那個人帶著妻兒沒動。劉協知道這人,雖然沒有直接交談,但從旁人的口中知道這是一家三口,帶著老娘的靈柩回鄉入土為安。具體這人叫什麽,劉協倒是不清楚,沒人知道,王越也不想劉協去跟送葬的人接觸,覺得這樣不吉利。劉協倒是無所謂,只是王越也是出於好意,也就沒有反駁。
整支隊伍就劉協的隊伍跟那個送棺回鄉的孝子待在原地沒有動。馬車裡的趙雨、甄宓聽到外面的動靜不對,便紛紛露頭想要看看究竟。結果這一露面不要緊,頓時就叫歹人驚為天人,也不管那個孝子了,直奔劉協這邊就衝了過來。
劉協皺眉看著撲過來的歹人,吩咐已經拿出兵器做好搏殺準備的四個親衛,“不必留手。”
四親衛都是由典韋跟趙雲一起精挑細選出來的,精明能乾,武藝那更是沒話說。四親衛分別姓王馬張趙,至於名那就都是數字了,王五,馬六之類的。出身不好,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劉協便想給他們改給名,畢竟典韋如今也算是一軍主將,不可能總是跟著自己做個跟班。而這四人將來都是要跟著自己的親隨,名字太次了,好說不好聽呀。於是劉協也圖省事,也就四親衛改名叫王朝馬漢張龍趙虎,相比起王五、馬六是要聽起來正式一些。
得了劉協的吩咐,王朝馬漢四人當即也放開了手腳。不必留手的意思就是不留活口,雖不知這些歹人是怎麽得罪了主公,可主公既然發話了,那他們就不需要手下留情。
“進去,別再添亂。”劉協伸手將想看熱鬧的甄宓給推了回去。
“等等,讓我看看嘛。”
“殺人有什麽好看的?”劉協沒好氣的手上使勁,將甄宓那顆腦袋給推進了馬車。
十幾個歹人真不是四親衛的對手,不到盞茶的工夫就叫王朝馬漢等人殺了個精光,王越都沒出手。
等解決了了這夥歹人,王朝馬漢等人抬著死屍去挖坑掩埋,劉協則走到了孝子的面前,好奇的問道:“你方才怎麽不跑?”
“強盜攔路是為劫財,我身上無財,只有一副棺木,而且我也不能拋妻舍子只求自己安全。”孝子聞言答道。方才這人下令殺人面不改色,尤其是在看到手下殺戮強盜的場面後,那更是一絲觸動都沒有,那就說明此人要麽是見慣了這種場景,要麽是天性涼薄。孝子為了一家老小的安危,他可不敢在這時得罪眼前這人。
“……你倒是個聰明人,唔……是個有情有義的聰明人。你叫什麽名字?”劉協看了看孝子,笑著問道。
“小人杜畿,京兆杜陵人氏。”杜畿趕忙答道。
“有字嗎?”
“字伯候。”
“那你念過書?”
“曾經做過京兆功曹,後來為避戰禍舉家去了荊州。”杜畿是個聰明人,也是不甘平庸之輩。見眼前這個世家子弟說話和氣,便說的多了一些。
“京兆功曹?……這次回來有重入仕途的打算嗎?”劉協有些意外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杜畿,出聲問道。
“小人自然是不想白費這些年的所學,只是苦於無人舉薦。”杜畿苦笑一聲道。
“呵呵……舉薦這事好辦,只是你要是沒有真才實學……你有膽子去見荀司徒嗎?”
“……敢問公子高姓大名?”杜畿面露謹慎的問劉協道。
“等回頭你問過荀司徒就知道。”劉協說著回頭衝馬車方向叫道:“拿塊腰牌來,記得是木頭那種。王朝,去馬車裡取十貫錢來。”
“公子這是何意?”杜畿驚訝的問道。
“給你木牌是讓你可以順利見到荀司徒,不過荀司徒能不能看上你,還要看你自己有沒有真才實學。至於十貫錢,算是我給你的見面禮,你若是真讓荀司徒看中,你我日後要打交道的時候會很多。”劉協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