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升見皇帝臉色都隱隱發青了,心中知道店裡那一坨扶不上牆的爛泥徹底惹惱了主子,連忙小聲道:“主子爺,要不咱們進去?”
“進去做什麽?看他怎麽裝溫良恭儉讓的君子嗎?”皇帝冷哼一聲,目光在店門口的若明珠身上掃了眼,沉聲道:“我們走。”
“是。”
何升答應一聲,忙亦步亦趨跟在皇帝身後,只聽主子低聲道:“有眼無珠的東西,他姐姐那些玲瓏心思他半點兒沒有,連個好歹都分不清,虧著先前還有臉在我面前裝純良,真是氣死我了,何家可還有一點兒家教?還是他們覺著女兒是貴妃,便可以在京城橫行霸道了?”
何升陪笑道:“主子爺,老奴不是為何世子說話,他今兒的確是奢侈的過分,只是這橫行霸道……”
不等說完,便聽皇帝怒道:“橫行霸道的事今天咱們沒遇上,他就沒有了嗎?你只看看他那驕橫擺闊的嘴臉,就知道素日裡仗勢欺人的事情少不了他。”
“是是是,主子爺說的沒錯。”何升抹了把冷汗,心想得!貴妃娘娘,老奴可是對得起您素日裡的抬舉了,可惜您這弟弟不爭氣,皇上那是好糊弄的人嗎?這下好了,您家這就算是完了,能維持現狀就不錯,想再進一步萬萬不能,主子爺可不是眼裡能揉沙子的人啊。
“虹兒那個兄弟,倒是不錯的。”皇帝生完氣,又想起荊澤銘了,接著皺眉道:“怎麽?鎮寧侯府如今就這樣不堪了?家裡要靠種地過活?”
何升巴不得話題從何家身上轉開,連忙陪笑道:“叫奴才說,鎮寧侯府怎麽著也不至於窘迫到這個地步,那畢竟是侯府啊,不過日子緊巴節儉倒是可能的,畢竟他們原本就沒有根基,慧妃娘娘又在冷宮住了三年。”
“三年了,時間倒過得快。”皇帝歎了口氣,想想又道:“罷了,都說窮人孩子早當家,我看澤銘若不是因為這個家境,也未必能成器,說不得就變成和那何富貴一樣的紈絝子了,就讓他再苦兩年,好歹要有些作為,才好提拔他。”
“主子爺說的沒錯。”
何升小雞啄米一樣的點頭,卻聽皇帝又問道:“慧妃那裡還好吧?”
“主子爺放心,奴才一直記著您的囑咐呢。”
“雖有你暗中命人照顧著,可那裡到底是冷宮,唉!虹兒心裡大概不知道怎麽恨我,當日的柔情蜜意甜言蜜語,轉眼間就化作雷霆萬鈞,將她打入萬劫不複之地,這三年,也不知她是怎麽過來的。”
何升還是頭一次聽見皇帝袒露心意,這三年來,可從未聽他說過一句慧妃的話,以至於這老家夥都以為皇帝是不是早已經忘了那苦命女人。今兒偶遇荊澤銘,起先他還沒覺察出什麽,直到此刻,方驚出一身冷汗,暗道幸虧自己沒有自作聰明,疏忽了對慧妃的照顧,如今看來,慧妃的事雖然皇上自有用意,卻也未必不是順帶著對自己的考驗,而且這一考驗就是三年。
想到此處,隻覺冷汗順著脖子涔涔而下,連忙道:“皇上放心,慧妃娘娘看著柔弱,卻十分堅韌呢,奴才去過冷宮幾次,那些驟然從雲端跌入深淵的嬪妃們,不是鎮日喊叫就是瘋瘋癲癲,獨有慧妃娘娘,仍如在春風殿一般,除了吃飯休息,便是念經女紅,那份兒甘於平淡的沉靜端莊,真真沒人比得上,難怪當日皇上那般喜歡她。”
皇帝瞥了何升一眼,點頭道:“你能知道這些,可見沒有將我的話當做耳旁風,三天三個月都容易,
難得我三年沒提過虹兒,你還能一如既往,這就是忠心了。你為人還算知道分寸,收錢沒收得連神智都蒙蔽,只要你一直保持這個樣子,我身旁這大內總管的位置,就誰也搶不去。” “是是是……奴才謝主子爺隆恩。”何升眼淚汪汪地垂頭恭敬說道。看上去是為皇帝的話感動,其實心裡正淚流滿面地哭著叫道:不帶這樣兒的,皇上不帶您這樣兒坑人的,用三年來考驗人家,好歹您時不時給點提示也好啊。 這幸虧我膽子小,從來按照您的吩咐辦事,要換成一個膽子大點的,三年啊,早不管慧妃死活了吧?到時候您再雷霆震怒,哎喲我的天喂,真是得被您給坑的粉身碎骨啊。
一面想著,就聽皇帝又道:“說起來,那個方氏是什麽樣的人?倒是明快爽利,我記得她還沒有誥封吧?”
這事兒何升倒是清楚,當日荊何兩家的事雖不至於滿城風雨,卻也是大多數人都知道,因便道:“聽說荊家世子爺喜歡的是他表妹李秋芳,可後來李家把那李秋芳給了何世子做妾,荊家沒辦法,恰好那方氏女也是豔名遠播,他家有意巴結鎮寧侯府,侯府大概也想著用她姿容來安慰世子爺,果然就娶了,不過聽說婚後不是很和睦。”
皇帝納悶道:“剛才朕看他們兩個不是挺好的嗎?”
“在外人面前,自然是挺好的。”何升笑著說了一句,皇帝於是便明白了,沉吟了一下,輕聲道:“我看著那女子倒還好,不過只是一面之緣,倒也看不出什麽,既如此,先不急著誥封,免得有心人從中亂猜。”
“是。”何升垂下頭去,知道皇帝這話就是對他說的,既然不希望讓別人亂猜,那今日的話自然是不許流傳出去,只要傳出一句,就是自己的鍋了,到那時候即便不死,脫兩層皮是肯定逃不了的。
一念及此,不由打了個寒顫,旋即想到冷宮裡的慧妃,想到那聰慧淡雅的女人,心中就思量起來,暗道看來這女人是要否極泰來枯木逢春了,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出來,唔!應該不用再等上三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