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人啊,太丟人了。
方采薇在心中檢討,暗道自己這麽個牙尖嘴利的,怎麽今日就會在口舌上屢戰屢敗呢?兩個姑娘也罷了,誰讓人家是才女,可是連碧絲都輸,這就太過分了,檢討,必須要進行檢討。
越檢討越是火大,直到站在常夫人面前,面上笑得花朵兒一般,這心裡火還沒有消去。耳聽得溫氏冷笑著說風涼話,隻說:“苗家的在廚房做了這麽多年,廚房中人都以她馬首是瞻慣了,如今嫂子二話不說就把她拿下,可不是讓廚房那些人成了無頭蒼蠅一般?今兒晚飯還不知道吃不吃得上呢。”
方采薇心頭火起,正好,在兩個女孩兒和碧絲這裡吃的虧,總算有宣泄渠道了。因此毫不客氣就反擊了回去,也冷笑道:“你這說的是苗家的?什麽馬首是瞻,什麽無頭蒼蠅,認真聽你的話,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位帶著士兵衝鋒陷陣保家衛國的將軍呢,哪想到不過是個管廚房的婆子。怎麽?沒有張屠戶就吃不了褪毛豬了?沒有她苗大娘,廚房連晚飯都做不出來?若真是這樣,那苗家的更該攆出去,這是管著廚房呢,還是要造反呢?二弟妹管廚房也有兩年多了吧?怎麽就容她這樣放肆?這豈不是騎到你頭上了?”
一番話說得溫氏面紅耳赤,待要反駁,卻也知道自己剛剛把話說得太滿了,隻好賭氣道:“嫂子有道理便說道理,我不過是隨口發了句感慨,您這夾槍帶棒的什麽意思?又不是我犯了錯,有什麽事情您盡管稟報給太太聽,犯不著在我這裡耍威風。”
方采薇看見溫氏模樣,隻覺神清氣爽。這才溫婉笑道:“我這人就是性子急,二弟妹又不是不知道,剛才聽你那麽一說,我心裡也著急,一時間就有些口不擇言,你別惱啊。”
溫氏把頭扭過一邊,心想好,不和你一般計較,且聽你在太太面前怎麽說。
那邊常夫人果然也問了一句。方采薇就從懷中掏出苗大娘“畫押”的那張紙,遞給常夫人,一面正色道:“太太請看,這是先前苗家的和我說的中秋廚房采買的價格單子。”
常夫人看了一遍,點頭道:“沒錯,往年我記著也是這個價格,怎麽了?可是這上面有什麽問題?這當中她們貪點油水倒也不足為奇。”
“不是一點油水。”方采薇搖搖頭,又從懷中掏出另外一張紙:“太太看看,這是我讓雙喜雙福在京城那些菜場和各店鋪打聽來的價格。這苗家的膽大包天,太太仔細對照一下,就知道她從中得利多少。”
溫氏雖然扭過了頭,其實卻一直豎著耳朵聽這邊動靜,一聽方采薇說出這話,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果然,不一會兒,就聽常夫人勃然大怒道:“這……這混帳奴才,她……她怎麽敢?混帳,太混帳了,這是把主子當傻瓜耍了。”
溫氏一顆心猛地劇烈跳動起來,暗道苗家的究竟貪了多少?才會惹得太太這樣勃然大怒,總不可能……她竟然貪了一半銀子去吧?
正想著,就見常夫人將單子遞過來,怒氣衝衝道:“你看看,你素日裡管得好手下,平日裡看她言語恭敬老實,如今看來,她賠笑說話的時候,心底裡不知怎麽笑咱們是個傻子呢。”
溫氏忙接過來單子,一面看著,就聽方采薇又道:“我本想著,她是府裡的老人,只怕這一次是被有心人挑唆,財迷了心竅,才做出這等事來。因此就命人查了下,想著如果從前她沒有這麽過分,這一次我隻敲打敲打,讓她明白主子不是好糊弄的,日後仍兢兢業業就完了。畢竟她是二弟妹最信任的人,不然也不能在廚房裡說一不二。誰料想,這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當真是觸目驚心。太太請看,這廚房帳目只有最近兩年的,其余的都不知所蹤,只是這兩年,她一人就貪了有五百兩銀子。自從府中境況不如從前,咱們都是節衣縮食,哪想到這膽大包天的奴才竟吃得滿嘴流油,這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兒媳才會一氣之下,立刻命人將她拿下。
如果說剛從溫氏還只是心頭劇跳的話,那麽這一次,她是真的差點兒跳起來了,目光惡狠狠瞪向方采薇,沉聲道:“這不可能,廚房的帳目我也是每個月都查的,若有這麽大的紕漏,我不可能不知道。”
方采薇一臉痛心疾首的表情,歎息道:“壞就壞在弟妹你太相信她了,對京城各大菜場店鋪的真正價格又不了解, 所以她只在帳目裡稍稍動些手腳,就瞞過了你。”
“你嫂子說的沒錯。”常夫人歎了口氣,將方采薇剛才給她的帳本遞過去:“你看看吧,你嫂子將那些小手腳都找了出來,一目了然。”
溫氏心中恨得差點兒冒火。她當然知道方采薇敢這麽說,就一定是找到了帳本的手腳,但這女人太壞了,她只找了這兩年的帳本,那分明就是把“無能”這口黑鍋扣在了自己頭上,把常夫人給摘了出去。原本這苗家的在廚房幹了十多年,自己只是這兩年才接手,方采薇要拿她的錯處,無疑也會顯得常夫人用錯了人,無能這口鍋自己跑不了,太太也摘不掉,甚至自己的罪責還要輕一些,畢竟她是接了常夫人的手,連常夫人都信任的人,自己繼續相信重用,這是尊重長輩,沒毛病啊。
可讓方采薇弄這麽一出,倒好像苗家的在太太手底下還不敢太放肆,一到了自己手下,就變本加厲。這黑鍋……這黑鍋簡直扣得喪心病狂。兩年的帳本?呸!苗家的既然做了手腳,兩年帳本和十年的又有什麽兩樣?她都敢留下這兩年的帳本,又怎會特意毀去之前的?這種道理小孩子都知道,方采薇卻偏偏振振有詞的說只能找到這兩年的,這就等於是擺明態度:我就是要把黑鍋扣給你,不要再掙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