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采薇越說越氣,偏偏蘆葦不發一言,她急了,一把拉住小丫頭的手腕,卻聽她痛呼一聲,不由就是一愣,旋即像是想起什麽似得,一把將袖子擼了上去,只見單薄衣衫下,是幾條或紅或青的傷痕,還有一些舊傷,已經暗沉了許多。
“這是誰乾的?”方采薇目中噴火:“沒有王法了嗎?咱們侯府向來是和善人家,從沒有這樣對丫頭的,這到底是誰打出來的?蘆葦你告訴我,我竟不知這後院還有這樣無法無天的混帳東西。”
蘆葦眼淚“刷”一下就下來了,急忙忙抽回手,擦了擦眼淚後輕聲道:“多謝奶奶憐憫奴婢,只是您不要管我了。奴婢說句不怕您惱的話,您到底……只是大奶奶,能管的,也只是大房這一畝三分地。奴婢命不好,沒福氣在大奶奶身邊伺候,您……您就別管奴婢的死活了。”
方采薇一下子愣住,就連綠枝動作都停住了,好半晌,主仆兩個對視了一眼,綠枝便道:“好了,桃子已經裝上,你回去,替我們奶奶謝謝二奶奶。”
“是。”
蘆葦答應一聲,拐著籃子走了,方采薇怔怔看著她的背影,腦海裡不禁浮現出春日裡那個拐著柳條筐,在園子裡挖野菜的活潑身影。
“奶奶,這事兒可透著詭異,聽蘆葦的意思,竟是二奶奶做下的。”
綠枝來到方采薇身邊小聲說了一句。就見主子面如寒霜,點頭冷冷道:“這哪裡是在折磨蘆葦,這分明是衝著我來的。只怕當日在園中,咱們和蘆葦說話的事不知怎麽傳進了二奶奶耳朵裡,讓她氣恨之余,又不知起了什麽心思,不然她今兒個就不會主動把蘆葦送過來給咱們看。”
綠枝點點頭,輕聲道:“奴婢也是這樣想的。只是蘆葦不過一個小丫頭,二奶奶就算要對付奶奶您,這麽個小丫頭又能頂什麽用呢?”
“我一時間還想不出來,須得好好兒琢磨琢磨。”方采薇手指敲著桌子,恨恨道:“不管如何,我須得沉住氣,若是因為這事兒就沉不住氣,二奶奶的如意算盤未免也撥拉的太容易了。”
*
“蘆葦去過大奶奶那裡了?她怎麽說?”
溫氏坐在塌上,旁邊寶珠為她扇著風,聽見問話忙輕聲道:“去過了,說大奶奶沒說什麽,就是看見她瘦弱,說了兩句。也……也看見她身上傷痕了。”
溫氏微微冷笑道:“倒是沉得住氣。奇怪,大房裡的人不都說大奶奶菩薩心腸麽?怎麽見到一個小丫頭受這樣大的委屈,她倒不聞不問?總不會她的菩薩心腸都隻用在自己房中人身上吧。”
寶珠賠笑道:“奶奶別聽那起子小人胡說,菩薩心腸?呵呵,大房如今可比不得從前,聽說大奶奶規矩嚴的很,那些想偷懶耍滑的,一聽說要去大房,都害怕的緊呢。”
溫氏看了寶珠一眼,淡淡道:“這確實是她厲害了,偷懶耍滑的軟骨頭,誰喜歡要?別說大奶奶不肯,我也不肯的。”
寶珠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連忙笑道:“大奶奶怎麽能和奶奶比?她是一味嚴格,奶奶您是寬嚴並濟,知人善用,咱們這院子不知比大房和諧多少呢。”
“再怎麽和諧,也架不住大爺爭氣,架不住你們爺不爭氣啊。”
溫氏說到這裡,不由慘笑一聲,喃喃道:“到了如今,我還有什麽資格和她爭?我爭得過她麽?不過是因為咽不下這口氣罷了。再者,大房那邊,咱們也始終得放個眼線,從前因為那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所以沒在意,如今想再放人進去,卻是難上加難,恰好有這麽個毛丫頭兒,和她有過一面之緣,再用一下苦肉計,我料著她那性子,能忍得住一回兩回,忍不下三回四回的。”
寶珠看了主子一眼,小心試探道:“只是奶奶,蘆葦這小丫頭奴婢看著就是個天生反骨,僅憑她父母兄弟,能拿捏得住她麽?”
“拿捏不住麽?呵呵!若說那幾個人在外面,要拿捏她不容易,可如今既然都進了溫家做奴才,生死也不過是在我一念之間,還怕那麽個毛丫頭兒跳出我的手掌心不成?”
寶珠點頭道:“奶奶說的沒錯。只是若大奶奶生了提防,不肯收留蘆葦怎麽辦?”
溫氏悠悠道:“那說不得只能讓蘆葦隔三差五去她眼前晃一晃,讓那小丫頭再多受一些罪吃一些苦,就不信她能受得了。呵呵!若是能在秋獵之前跑來大鬧一場,可就有意思了。老太太太太這麽多日子裡只見她裝乖巧孝順, 怕是忘了她從前的潑婦形容,能給她們提個醒也好。”
“奶奶當真是女諸葛一般的人物。”寶珠感歎一聲,由衷讚美道:“大奶奶是個爽利性子,又傳出了仁義名聲,讓蘆葦總在她面前晃,她絕不能無動於衷。若是因為這個就跑來教訓奶奶,即便老太太太太不說什麽,心中也會怪她不懂事,伸手太長可是咱們這樣人家的忌諱,如能鬧上一場,就更好了,許是連大爺都能想起她從前種種故事,原本要帶去獵場,再因為這個不帶她去,大奶奶可不就成了全府的笑柄?若她不來鬧,也不肯和奶奶說,又要顧著自己名聲,那就只能想個辦法將蘆葦要去她房裡,可她哪裡能料到那小丫頭的家人早被咱們家收了做家奴,只能乖乖聽咱們的話行事。哈哈哈,奶奶實在是高明。只是,萬一大奶奶真的就忍下來了,按兵不動怎麽辦?”
“她就算忍了下來,按兵不動,心中也必定是難受的。能給她添些堵,我心裡也高興。”溫氏慢悠悠喝了口茶:“我說過,我就是看不慣她這左右逢源的討巧嘴臉,所以必要磨一磨她,免得讓她得意忘形了。”
主仆兩個慢條斯理說著話,絲毫沒有去想過蘆葦一個小小丫頭被她們作為工具,受了這麽些折磨,是多麽無辜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