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的齊王,現在的皇上,一個表面風平浪靜實則城府深沉的人,先皇、太師、貞賢妃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他真的會一無所知嗎?桃子寧可相信他是默許縱容。可這是為什麽呢,他的帝位與影殺府息息相關,師父父不是他信任的人嗎?倘若不是,為何太后對她百般照顧?難不成,太后的照顧都是假的嗎?桃子覺得自己很笨,深陷泥潭而不自知,火燒眉毛而不自危,而今終於反應過來了,卻又想不清楚。倘若此刻在這裡的是靈舒呢?她曾經於危難中幫師父父,幫影殺府化險為夷,不僅如此她改成了師父父名正言順的妻子,而她自己,蠢得令人生厭,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惹禍精。
“郡主殿下。”一個熟悉的聲音把桃子從自責中拉回來。
“怎麽是你?”桃子冷冷地說,牢房外面的是紀嬤嬤。
紀嬤嬤突然跪下來,痛哭流涕:“老奴,對不起殿下!”她的頭重重地砸在地上,不一會兒鮮血就染紅了地面。桃子並不覺得她可憐,可是還是說道:“你起來吧,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
“老奴知道殿下恨老奴,老奴也恨自己,可是不論殿下相信不相信,老奴是真真切切沒有想害你,老奴,只是想讓郡主高興!”
“我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自然沒有想過要害我,但是我不能不怪你。”桃子冷冷地說,“至於你說的只是想令我高興,換做是你,你能相信嗎?”
“老奴,不信。”紀嬤嬤說道。
“既然你來了,我也沒事做,不如你就告訴我,你到底做了什麽,還想做什麽,我腦子笨,別拐彎抹角的,我聽不懂。”
“老奴,真的只是想讓郡主高興,”她抽噎了很久,像是不知道這話該從何說起,最後她咬咬牙,下定決心似的說,“殿下,你是老奴的丫兒啊!殿下你忘了老奴了!”她像是從腔子裡喊出來的,撕心裂肺的痛楚被她壓抑成低低的悲泣。桃子愣住了,過了很久才回過神來:“你說什麽呢?”
“殿下不叫桃子,殿下姓莫,你才是莫家唯一的嫡孫女。”
“那莫如蔓呢?”
“如蔓姑娘,她,她是,是大奶奶從拐子手裡買來的。”
“為什麽!”
紀嬤嬤有些為難似的說:“這事說來話長,那時候還在蘇州老家,二爺忙著在京城開分店,成天往京城跑,後來就在京城遇到了二姨娘,兩個人一見鍾情,且又有了一名小少爺,那時候無晦小少爺很不爭氣,二爺便說若不中用以後莫家的生意就給二姨娘肚裡的小少爺,大奶奶人在蘇州老家聽了這個話難免害怕。那時殿下剛滿周歲,因是七月裡生的,就叫如蔓,乳名叫丫兒,很討二爺喜歡,唉……唉……”
桃子看她支支吾吾十分著急,說道:“你就當我不是我,直說吧。”
“唉……”紀嬤嬤繼續說道,“也怪老奴,那時候老奴是丫兒的奶母,我記得那時候是正月十五,我帶著丫兒看花燈,走到三岔牌坊那裡,突然衝出來一男一女兩個人,從我懷裡搶過丫兒拔腿就跑,我就追啊追啊,怎麽也追不上,我的丫兒就讓人搶去了!我找到半夜還是找不到,隻好回去向大奶奶認錯請罰,大奶奶哭了一陣,又害怕二爺回來了問責,想著周歲的娃娃相貌還不是十分分明,況且二爺又常在京城回來的少,便著人……著人……”
“著人去人販子那裡,買了跟我相像的娃娃,就是現在的莫如蔓了。”桃子幫她接了下面的話。
“是。”
桃子眨眨眼,沉默了很久,她想說點什麽,可是又說不出什麽,嘴裡乾乾澀澀的,沒有什麽味道。
“殿下。丫兒……”紀嬤嬤試探著喊她。
“你,你走吧。”桃子說,“我知道了,我相信你,不怪你。”
“老奴,”紀嬤嬤還想說點什麽,可是她看看桃子,終究什麽也沒有說,又磕了一個頭走了。她又突然回過頭說,“老奴,始終覺得對不起丫兒,老奴已經老了,老奴……想幫幫丫兒。”
桃子看看她,說道:“你沒有什麽能幫我的,你走吧。”她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很不近人情,可是除了這,她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
桃子這一覺睡的很沉,在夢裡,她仿佛過了一生,她夢到了她的生母,一個溫柔端莊的小腳女人,只是面容模糊,神色冷漠;她又夢到魚老爹和魚阿婆,他們一會兒凶神惡煞,一會兒慈眉善目,看不分明;而後她又夢到了朱大師和大鐵杓,夢到了小刁、嶽釗、羅大海;又夢到靈舒、楚雄、梁景瀟;又夢到師父父,她夢到容易死了,莫如蔓說是她害死的。
她一覺醒來,以為自己還在夢裡。
容易問:“醒了?”
桃子眨眨眼,有點懵:“師父父。真的是你嗎,師父父?”她不想哭,可是眼淚就是不聽使喚,吧嗒吧嗒往下掉。
“想師父了?”
桃子點點頭說:“想。”
“有這麽想,都想哭了?”容易輕笑。
“就是想。”桃子隔著牢房抓住他的衣袖抹眼淚,一點也不客氣。
過了一會兒,容易問:“哭夠了?”
桃子點點頭。
“說點要緊事。”容易說道,“倘若有人問你和我的關系,你怎麽說?”
桃子搖搖頭,又想了想說:“就說你是我師父,就只是師父。”
“現在承認我是師父了?”
桃子囧起眉頭,認慫:“我不是故意裝不認識你,不,我是故意的。我就是覺得,沒準,我裝作不認識你,裝作你不是我師父父,你會喜歡我的。”
“這也可以裝嗎?就如現在這樣,即便你說我們只是師徒,沒人會相信。”
“那怎麽辦,事實就是這樣,他們為什麽不相信?”桃子說著,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下來,“明明是我,是我對師父父圖謀不軌,怎麽能怪師父父?即便是有悖倫常也只有我罷了,為什麽他們就是不相信,一定要拖師父父下水!”
“因為這本來就不是事實。”容易看著桃子一臉茫然的模樣,“我表達的不夠清楚嗎?我以為有腦子的人都能看出來我的心意。”
桃子眨眨眼:“我,我可能沒有。”又委屈起來,說道:“我隻記得你說師徒就是師徒, 可是……”
“可是卻娶了靈舒。”
桃子的眼淚又沒出息的流出來。突然眼睛一花,柔軟的觸感碰到嘴唇,緊接著又被咬了一口,桃子“啊呀”捂住自己的嘴唇:“你咬我。”
“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
“過來點,我看看。”容易勾勾手指,桃子就中了邪似的迷迷瞪瞪地湊過去,略微帶著薄繭的拇指壞心眼地揉弄她的嘴唇,不經意掠過舌尖,便讓她意亂情迷,一頓扎扎實實的深吻,舌頭被貪戀地索取和戲弄,如果不是有牢門阻擋,她可能會昏過去直接摔在地上,即便沒有,她依然覺得自己好像是碎了。
“喜歡嗎?”
“喜歡。”
“喜歡誰?”
“喜歡師父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