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沒大有心情聽她說完老天爺是如何顯靈保佑她的,她腦子有點懵,她想不通為什麽隻是出去一趟別離居就沒了,她師父也沒了。想不通就不想,她腦袋空空的,一時間不知道該做點什麽。
桃子想,她師父那麽大一塊哪裡會那麽容易就燒化了呢?她去那廢墟裡來來回回地找,總覺得該找到點什麽,最後終於被她從她師父的臥房裡找到半塊燒走了形的長命鎖,朱大師原來說過,他這個長命鎖是打小就帶著的,後來他長大了摘不下來,睡覺洗澡都帶著,如今在這裡找到了,那麽大概真的是燒化了吧。
桃子捏著那半塊長命鎖,心裡有點堵得慌,她歎口氣,突然聽到喪門星說:“果然在這裡。”他說的是那泥胎菩薩。
而桃子看著那被打的粉碎的菩薩,覺得很不自在,她想也不知道是這菩薩先碎了,還是先起了火,倘若是菩薩先碎了,那的確不是個吉兆,又悔恨早知如此該把菩薩好好供奉著,不該放在櫃子裡。
桃子覺得即便她師父化了也要入土才能為安,她不知道有衣冠塚,就把長命鎖所在的一g土鋤了鋤包起來,想著若他師父果真被燒化了,也許就融在這塊土裡,並連同那半塊長命鎖和大鐵杓一起葬了。
桃子跪在墳前又覺得應該為她師父哭一哭,眨巴眨巴眼擠了半天也不奏效,她想朱大師雖然凶了些但終究是個師父也給了她一個容身之處,如今朱大師走了,她就又成了無處可歸的人。
想到這終於擠出幾滴淚來,卻不料這一哭竟如同決堤般收拾不得,仿佛有千般萬般的酸澀苦楚湧上心頭,卻又一件也記不清楚,哭到最後連桃子也分不清到底是哭的朱大師還是哭的她自己。桃子跪著哭累了又坐著哭,反反覆複哭了好久直到天都暗了才停下來。
這時小刁才湊上前,挑起大拇指發自肺腑地讚道:“老桃,你太仗義了!原先我娘說人死了得有人哭再投胎的時候才有人疼,朱大師下輩子投胎肯定是有人疼了。”
“是嗎?”桃子沒聽過這個說法,不過如果是真的,那她肯定上輩子沒人哭,這輩子或許也不會有人哭她,桃子想到這又很難過。
小刁看著她的臉色試探似的說:“其實這朱大師對你也不怎麽樣,你哭了這麽半天也算是知恩圖報了。”
桃子甕裡甕氣地“哼”一聲,不太想說話,她哭的有點累,肚子也餓了。
這時卻忽然發覺不遠處還一個人站著,直挺挺的如木頭一般。
“你……”桃子本想問他,你在這裡做什麽,後來覺得這話聽著有點像嫌棄他的意思,便說,“你那菩薩總算是找到了,只可惜碎了。”
“無妨。”他說。
桃子覺得這人真奇怪,這麽火急火燎地跑回來找菩薩,碎了又說沒關系。
想不通就不想。
桃子頭一次在飯桌前很有出息,對著一桌子飯菜隻吃了半碗面條,她有心事,她覺得“有心事”這種事是於她生平頭一次,所以便更要莊重。突然聽到小刁長歎一口氣說:“這天下果然是果報的。”
桃子不知道他是哪裡來的這感觸,卻剛好與自己想的一致,桃子在她師父墳前痛哭了半日竟參悟出些道理,她想自己這樣命苦或許是因為冥冥之中的因果,她隱約記得從前她阿媽常說“果報,果報”的,或許她的命苦就是老天在告誡她要多做些善事。
小刁又說:“這冥冥之中必然是有些因果的,你看朱大師整日殺雞宰羊總做些殺生的勾當,
這還不算又將那豬啊羊的拿去用火燒用鍋烹,故而他最後也是這般下場。” 桃子看著桌子上唯一的一盤雞,數他吃得多卻在這裡說這樣的話,似乎很沒有道理。
“因果?”喪門星臉上竟帶了一絲笑意,但又不像是讚賞的笑,桃子本想聽聽他還要說什麽,卻久久的沒有下文。
“說起來,”小刁繼續說,“這偷雞摸狗也不是什麽正經勾當,也不曉得會不會遭什麽報應。”
這話說的桃子心裡一驚,她方才也在想著,自己整天做些這樣的事,大約會折損陰德,竟不知道小刁竟也這麽想,難不成小刁竟然是她的知音,想到這桃子忍不住深深地看小刁一眼。
小刁看到桃子的神情頗受鼓舞,索性一鼓作氣說:“壯士!你這麽有本事,可否收了我二人做個徒弟?”
喪門星聽他這麽叫自己不禁皺眉。
小刁見他如此,忙又退而求其次說道:“也不一定非要做徒弟,做牛做馬也使得。我二人別無他求,只求跟著壯士鞍前馬後伺候著,從此棄了這偷雞摸狗的營生,跟著壯士做個好人。”
喪門星依舊皺著眉卻又露出一絲笑容,黢黑的眼睛露出一絲不耐煩。
“還是……還是算了。”桃子說,“我已經有一個師父了,不能再有別的師父了。”
小刁忙對桃子猛使眼色,嫌她多話,可她已經說了,小刁歎口氣很沮喪。
喪門星又笑了對小刁說道:“你眼力不錯,何時知道的。”
小刁立刻緊張起來,一副誠惶誠恐地樣子,終於說道:“猜……猜的,前些日子遇到幾個怪人,說起暗衛影殺什麽的,又說到什麽泥菩薩,小刁當時也沒明白,今日瞧大人找這菩薩,又瞧見大人的腰牌,方猜測大人是影殺,小的聽說影殺裡有好多江湖中人,這才奢想著能不能混口飯吃。”
喪門星眉頭皺的更緊了,他的心思不在小刁身上,而是小刁說的話讓他頗為心憂,小刁不知道他在愁什麽,隻當自己說錯了話,愈發惴惴不安。
卻聽喪門星嘟囔:“怪人……”忽又一雙眸子刀子般盯著小刁,“哪裡遇到的,什麽模樣,如何怪法?”
小刁看他臉色極不好,忙從實招來,說道:“就在這裡,大約半月前吧,當時桃子也在的,還是她說那些人古怪。”
桃子聽小刁提到自己這才抬起頭,想起來似乎是有這麽一件事,別離鎮過往的人雖然多,但那幫人卻十分古怪,三四個人結伴,一人一匹馬,穿得十分考究,像是生意人卻沒有貨,若說是著急趕路的卻又在這裡一下便逗留了七八天,每日又無所事事隻是遊玩似的到處閑逛。
“果然古怪,”喪門星聽了點點頭。
“還不止,我方才好像看見他們裡頭的一個人又折回來了。”桃子說道。
“哪個?”小刁問。
“就是先前經常坐在靠窗那個位置的大胡子,隻是此番他把大胡子刮了。”
“你方才哭成那個樣子還有心思關心這個?”喪門星似乎有些不信。
“哪裡用刻意關心呢,剛好瞧見罷了。”
“不會記錯了吧。”
“當然不會,我彼時當他們是來搶我們地盤的,一連盯了他們七八天,他說話的口氣、走路的姿勢我都印在腦子裡。”
小刁見喪門星似乎還是不信,忙說道:“不會錯的,桃子記人很有一套。”
喪門星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方才你們說想跟著我混口飯吃,不是不行,但是影殺裡不容廢物,你二人要在我這裡混口飯吃,總要有些本事才行。”
“我會偷,雖然這個偷不是什麽大本事,也是個技術活,大人你可別小看這個偷……”
喪門星不耐煩地揮揮手,說著看向桃子,“你呢?”
桃子還沒弄清楚他們說的什麽暗衛什麽影殺,她想說她也只會偷,且偷的不如小刁好,既然小刁的本事尚且不算本事,她的就更不算,想來想去竟只剩下一門勉強稱為本事的,她囁嚅著說道:“我會下面條。”
小刁默默地捂上了臉。
“唔。”不料喪門星竟點點頭說,“這的確可稱得上一門手藝。”又問她,“你的手藝是跟朱大師學的?”
桃子有點懵,點頭稱是。
“學了幾分?”
桃子搖搖頭說:“別的都不會,我師父說祖師爺隻賞了我下面條的手藝。”
喪門星又點點頭說:“若能有朱大師那般煮麵條的手藝也是不錯的。不過麽,”喪門星摸摸下巴,“這門手藝於我卻沒多大用處,你們若想跟著我混口飯,需得證明自己的確有些本事的。不如這樣,你們把那古怪的人給我抓了來,記得,我要活的。”
他說得輕巧,這事做起來哪有那麽簡單,桃子便不太愛去。
小刁很苦惱說道:“你若不去,我如何能找到他。”
“你想找你爹娘?”喪門星突然問。
桃子眼睛亮了,點點頭:“你有他們的消息嗎?”
“當然沒有,”喪門星說,桃子又低下了頭,“但是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
“什麽意思?”
“這天底下的事,隻要發生過就沒有影殺查不到的。”
“果……果然麽?”
喪門星並沒有回答,可他眼裡分明寫著“當然”二字。
“那我若去了影殺,便能找到我的爹娘了嗎?”
喪門星努著嘴挑挑眉毛不置可否, 可那神情卻給了桃子無限的力量。
驛站茶棚的劉老頭和碼頭賣魚的小六子都說沒見過那樣的人,說明他還沒有離開別離鎮,隻要沒有離開,想找到他對桃子和小刁而言簡直易如反掌。
人食五谷雜糧,不吃飯肯定是不行的,別離居燒了,鎮上像樣的館子只剩下五味居和聚賢樓,五味居是一個很小的飯館,一眼就能看到便,可那人並不在,問小二,小二也說沒見過。
“這可奇了,難道他不吃飯嗎?”小刁嘟囔著,“總不會他恰好也在聚賢樓吧,咱們可是剛出來。”
剛說完就看到一個人從聚賢樓出來,恰好就是那大胡子,旁邊還跟著一個人穿著棕黑色的短打。
“果然在這裡,我看他們八成是住在這兒,不如咱們進去問問老板,看他們住哪一間,到時候守株待兔。”小刁說。
“你是不是傻,就咱倆在這鎮上的名聲老板能把自己客人的房間告訴咱們嗎?即便不是咱們倆,這聚賢樓的規矩你還不知道?”
小刁歎口氣:“那怎麽辦?況且我看他們都是練家子,就咱們倆肯定打不過。”
“先跟上去再說,見機行事。”
他們一路不近不遠地跟著,只見那兩人竟然走走轉轉來到了別離居,桃子愈發覺得他們古怪,只見那兩個人說了兩句話就走了進去。
桃子和小刁對視一眼不知道該不該跟過去,最後桃子決定還是要跟過去看看。
她趴在門縫上看,卻並沒有看到裡面有人,不禁有些奇怪,二人打個眼色,索性進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