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吳桐回到病房裡，看著病床上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心底升起一絲心痛。她強迫自己換上一副溫柔的樣子，輕聲詢問。

　“寶貝，怎麽還不睡。”

　“媽，爸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稚嫩的聲音在黑暗的房間裡響起。吳桐身體一震，緩緩低下頭。微長的頭髮擋住了她蒼白的面容。良久，她伸手扶住門框，用盡全身的力氣，說著自己也不相信的話。

　“不會，小葉子的爸爸不會不要小葉子。”

　小男孩背對著吳桐，清澈的瞳孔映著窗外五色的霓虹，慢慢的縮緊了身子。

　吳桐鼻尖一酸，眼前多了一層水霧。她緊緊的摟著男孩，乾澀的聲音在喉嚨中停留了很久，終究什麽都沒有說出口。

　對不起。

　鮮血在嘴唇上緩緩暈開。

　她知道，她的一段失敗愛情，不僅害了她自己，還害了小葉子的一生。這種感覺，充滿了無力，她永生永世也不想再體會一次。

　......

　清晨，雀鳥在枝頭嘰喳。

　男男女女們提著公文包，消失在灰霧彌漫的馬路深處。城市的黑暗即將褪去，一些熟悉的紅光也漸漸離開了城市的盡頭。

　啪——

　茉茉摸索著打開燈，昏暗的燈光落在柏雲熟睡的臉上。一晚的時間，讓他身上的衣服凌亂不堪，稍稍露出了肚皮。

　笑意在茉茉嘴角擴散，她幫柏雲拉了拉衣服，把被子蓋好。

　這一晚的時間，茉茉通過柏雲的小板子知道了他的名字。柏雲也第一次知道了這個和他糾葛頗深的女孩叫茉茉。

　他並沒有告訴茉茉他們曾經見過。他知道茉茉肯定記得他，因為那雙鞋子就放在那裡。但有些事情，他已經長大了，也明白了。

　他並不介意茉茉的身份，只是他心裡已經住進了一個人，這些年從未離開過。

　而茉茉她對當年的小男孩，包括柏雲，是有好感。但她卻從未奢望擁有。因為從十七年前的那一天，她就失去了擁有的權利。

　柏雲忽然睜開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茉茉。

　“醒了，我臉上有花嗎。”茉茉看了一眼注視著她的柏雲，露出一絲笑容。

　柏雲搖了搖頭，想露出一個笑容，卻只是讓臉上的線條柔和了一點。

　對於茉茉的性感魅惑，他已經有了很大的免疫。首先他已經知道了茉茉就是當年的小女孩。其次他們經過昨晚的聊天，已經熟悉了一些。

　“我幫你弄了早餐，你洗個臉，吃了早飯再走。”茉茉穿著睡衣，露出一雙纖細修長的腿。

　柏雲看了一眼指在六點鍾的表，又看了一眼茉茉有些期待卻又裝作不在意的樣子。他沉默了一會兒，拿起一邊的小板子，寫了一行字。

　“我還有事……”茉茉輕聲念著，眼神有些暗了。

　隨即，她掩去眼底的神色。

　“沒關系，那你先走吧，我……我正好餓了！”茉茉拿起桌上的雞蛋就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對柏雲微笑著擺了擺手。

　對不起……

　你對我的好，我真的承受不起。

　柏雲從床上起來，穿上外衣。茉茉看著柏雲，牛奶的熱氣熏紅了她的眼眶。她在柏雲轉身之前，揉了揉眼睛，大力咀嚼著雞蛋。

　看著柏雲回頭，她笑道，“今天的早餐很好吃，你不吃真是可惜了。”

　柏雲露出歉意的神色，剛打開門，忽然感覺背後傳來溫暖的感覺。

　“我們……是朋友嗎。”

　聽著身後傳來的聲音，柏雲沉默了很久，點了點頭。茉茉露出一絲笑容，抱著白雲的腰，輕聲呢喃。

　“那有空，就來看看我。”

　女孩在笑，眼中卻落下了淚水。

　柏雲轉身給了茉茉一個擁抱，溫暖的感覺刻在了茉茉的心裡。她聽著關門的聲音，眼淚忍不住的流了下來。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紅姐當年的話。

　窗外的寒風呼嘯，冷藍色的天空一如多年前的那個清晨。茉茉坐在窗台上，寬大的的白色襯衣掩著一雙修長纖細的腿，皮膚比雪更白幾分。

　門被推開，紅姐靜靜的倚在門框上，煙霧順著她的渾身流轉。

　看著屋內的早餐，她臉上閃過一絲複雜。

　“這是你這麽多年，第一次為一個男人做飯。聽紅姐一句，陽光從來不會眷顧我們這種人，它只會讓我們遍體鱗傷。”

　“紅姐你的話太深了，我沒上過什麽學，理解起來實在有難度。”茉茉在紅姐推開門的時候就擦掉了眼淚，魅惑的笑道。

　“我只是怕他一個學生跟不上營養，畢竟我的實力紅姐你是知道的。”

　“還跟不上營養，你當紅姐這些年白活了，連你們發生過什麽都不清楚嗎。”紅姐點了點茉茉的額頭，“你們分明什麽都沒做，還騙我。”

　茉茉低著頭，沉默了。

　“聽紅姐一句，不要再這樣下去了。你必須盡快把他忘記，不然受傷的人是你。”

　“我們……只是朋友。”

　“朋友，我們曾經也只是朋友，可後來……”紅姐閉上眼睛，煙霧彌漫了她的周身。

　“紅姐……”

　“好了，這些事情有空再告訴你，先吃飯吧。”紅姐拉著茉茉坐下，“吃吧，我也嘗嘗你的手藝。”

　21

　出了紅燈區，柏雲就一路去了醫院。

　“你是吳小姐什麽人?”

　柏雲拿出一塊小板子，在上面寫了一句話。醫生點了點頭，歎氣道。

　“既然你是她的弟弟，那我就把一些情況告訴你。事實上，我昨天也告訴過她了。只要能夠度過半年的存活期，她就有希望繼續活下去。”

　半年……

　柏雲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吳桐坐在病床上，好奇的看著這個今天又來了的年輕人。

　“這位小同學，昨天謝謝你幫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名字……

　柏雲下意識的拿出小板子，寫了一個柏字之後，忽然怔住了。

　他扭頭看向吳桐，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一張愣住的蒼白面容。

　“你……不會說話?”

　還有這種交流方式，還有這個柏字。吳桐蒼白的臉上忽然湧起一絲血色。

　“你，你是小雲！”

　柏雲沉默以對，他昨天不說出身份，就是因為不知道怎麽面對這樣的相認。

　塵封的記憶被打開，十七年前在孤兒院的一切，吳桐都想起來了。

　那個雨夜，那個清晨，那個冬天。

　還有那家他們一起開起來的店。

　吳桐神色複雜的看著柏雲。當年柏雲忽然消失，她焦急的找了好久，沒有一絲蹤影。

　直到很多年以後，想起那時候柏雲的異狀，她才忽然意識到柏雲離開的原因。

　“臭小子，你當年忽然離開，知道我有多著急嗎！”吳桐做出了一個柏雲怎麽也沒想到的動作。

　直到他感受到耳朵上的疼痛，才逐漸清醒過來。他趕緊拿起一邊的小板子，寫字求饒。

　“算了，都怪姐當年魅力太大。”吳桐無奈的笑了笑，沉默了一會兒，看向柏雲，“怨我嗎。”

　柏雲也沉默了。

　怨嗎……

　當然怨過。他怨自己年齡太小，保護不了吳桐。他怨吳桐不守諾言，她明明說過今後只剩他們相依為命，卻還是愛上了別人，拋下了他。

　可如今，他還怎麽怨。他寧願他從來沒有怨過，可以讓吳桐永遠幸福的生活下去。

　沉默了很久， 柏雲寫了幾個字。

　“現在……我有能力照顧你了。”

　“照顧我，臭小子你想的倒是美！”吳桐敲了敲柏雲的腦袋，臉上露出了久違的俏皮。

　柏雲沒有笑，他是認真的。從前他年齡小，吳桐也愛著別人。

　現在……

　柏雲靜靜的看著吳桐，拿起小板子，鉛筆和紙板摩擦的聲音在房裡響起。

　“從今天起，我會陪你一起度過半年的存活期，永遠照顧你。”

　看著柏雲的側臉，吳桐心裡忽然有些想笑。不是笑柏雲，而是笑她自己。這麽多年的所謂愛情，居然還比不上當年一個七歲孩子的執著。

　只是……

　她現在已經沒有資格再談論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