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沒想到孫啟凡會大膽到直接撕毀調派命令,這算是觸犯紀律的事了。不過更讓胖子意外的是,孫啟凡並沒有受到任何的懲罰,反而是另一道調派指令在不久之後就送到哨所,這一次是要孫啟凡去某衛星基地做後勤隊長。
雖說軍人是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可如此一個差事,也算是一個閑事,根本不容易出成績,到時候晉升會成問題。
說白了,是個聰明人都知道這封調派令,是要逼孫啟凡做一個決定。
這一日吃過早飯,胖子見著孫啟凡還沒有要對調派令有任何反應,一如既往是要去掃墓,便是將孫啟凡攔了下來。
孫啟凡等了胖子一眼,猜得到胖子來意的他不由顯得有些不願解釋的樣子,說道:“胖子,我的事兒我自己有分寸,好麽?”
“不是,我這不是擔心你吃虧麽?”
“吃虧?”孫啟凡一笑,“那你個圓腦袋裡是怎麽看的啊。”
胖子也是憨憨一笑,一邊撓頭,一邊說:“我覺得你沒必要賭氣,回去就好。”
“回去?”
“對!”
孫啟凡不禁是抬手拍了胖子的腦袋一下,說:“別以為我噸位比不過你,你就可以這樣調戲我。”
“沒有!”胖子急了起來,當即是抬手擒住孫啟凡的右手,一臉苦楚,“師兄,我是覺得回南海艦隊對你來說真的很好,至少前途有保障。”
孫啟凡聽明白了胖子的勸意,也就是抽笑了一下。
“你覺得我是在乎那東西的人嗎?”
看自己說錯了話,胖子趕緊甩了甩頭,兩個腮幫子也甩得直飛:“不是,我是……”
看著胖子著急的樣子,孫啟凡趕緊是收了故作的氣憤,一笑安慰道:“行啦,我有打算。”
“有了嗎?”胖子覺得不可信的看著孫啟凡。
孫啟凡歎息一聲,透過胖子看向營門外的英烈墓地,又抬頭張望了一下神仙灣的雪山、天空,說道:“前途對我來說算個叼,可我不笨,也喜歡這身衣服,所以不會兩次違背調派命令的。”
“你是說,你要回去了!”胖子突然笑了起來,他由衷的為孫啟凡趕到開心,卻不知道如何表達,隻好是直接把孫啟凡抱著拋了起來。
結果是沒有接住,孫啟凡重重的是摔在了地上,被石子兒硌得直咬牙。
不過孫啟凡沒有責怪胖子,他只是隨著胖子的攙扶站起身來,反而顯得有些愧欠的對胖子說到:“是去當倉庫隊長。”
胖子愣住了,他傻乎乎的站在原地,半天都沒有了反應。
等他確定了自己沒有聽錯,不由是捉急起來,連聲問著孫啟凡:“為什麽?為什麽?!”
孫啟凡抬手抓住胖子的胳膊,讓胖子安靜下來。
等胖子完全的安靜了下來,孫啟凡才是低著頭深吸一口氣,拍著胖子的胳膊說:“兄弟,哥哥知道你是真的關心哥哥,可是我真的不想回去了,即便我的心一直都在那裡。”
“既然……”
“沒有既然!”孫啟凡果斷打斷胖子的話,他是在怕,怕自己會被胖子的話動搖。
“沒有既然,我隻覺得,自己能夠一直穿著這身軍裝就很知足了。”
“真的不打算回去了麽?”
“真的。”
見著孫啟凡主意已定,胖子隻覺得太過惋惜,不由是仰天長歎。罷了,他張開雙臂將孫啟凡緊緊的抱在懷裡,緊緊得,緊得孫啟凡呼吸都有點兒困難,
說:“師兄,不管你去了什麽地方,都是弟弟的榜樣。” “謝……謝謝弟弟,不過先……松開。”
聽到孫啟凡的喊話,胖子趕緊是松了手,對著孫啟凡一陣憨笑,可眼眶裡已經是淚花閃爍。
孫啟凡看著胖子對自己的不舍,卻是忍不住落起淚來。
他的眼淚一滾,胖子的淚水也是決堤一般傾瀉而下,濕了臉頰。
孫啟凡深吸一口氣,眨巴了一下濕潤的眼睛,抬手抹去胖子臉上的淚痕,說:“幸虧這是五月不那麽冷了,否則你就該掛在兩串冰凌子回去了。”
胖子噗的一下笑了出來,鼻涕都崩了出來。
像極了個黏人的小孩子一樣。
孫啟凡慶幸自己有這樣的一個兄弟,便是指著英烈墓地,對胖子說:“今天我就要走了,陪哥哥一起去掃墓如何?”
“沒問題。”胖子抬起袖子抹去掛了嘴的鼻涕,跟著孫啟凡像個小跟班一樣往英烈墓地而去。
這是孫啟凡在神仙灣哨所的最後一個早上,在英烈墓地之前,他給胖子說了很多自己的故事,是胖子一直都想知道的故事。胖子也終於知道,為何孫啟凡每一天都會來這裡看看,也終究明白孫啟凡鐵了心不再回南海艦隊的原因。
他反而覺得孫啟凡有些可憐,遇上了他從來都不敢想的事。
兩個偶像,一個兵王、一個師傅,甚至差一點還有自己的生死戰友成為敵人。胖子知道,如果不是那個叫做包世平的人最後被證實不是間諜,他相信孫啟凡是不會放下的,陸濤和蔣玉柔或許沒能帶走孫啟凡,卻至少帶來了讓孫啟凡解脫內心的解藥。
所以,胖子在那一天,對孫啟凡的感情除了這大半年來的尊敬,又多了一種崇拜和欽佩。
為了這種欽佩,胖子親自下廚給孫啟凡做了一碗拉麵。
孫啟凡大口大口的吃完煮的半熟的拉麵,喝光放多了鹽的湯汁,豎著大拇指對胖子說:“小夥子不錯,我走了,兄弟們還能有口福。”
胖子笑了,孫啟凡也笑了。待厚重的雲層縈繞雪山之時,孫啟凡坐上了出山的軍車。
車外,哨所的所有官兵都列隊集合起來,胖子站在他們的前面。
“敬禮!”
隨著胖子一聲令下,十幾個官兵的右手齊刷刷的揚起,他們裡面有曾經為難過孫啟凡的老兵,也有感激孫啟凡的新兵。可在這一刻,他們都知道,自己由心尊重的指導員恐怕再也見不到面,他們只有不舍。
孫啟凡發現自己已經不能用專業知識來調解自己內心的痛苦,他回禮,不停的暗示自己這只不過是人體淚腺在神經刺激之下做出的應激反應罷了,不用太過在意。
可感情這種事就是這樣的不可理喻,再多的理智在這一刻都無濟於事,唯獨能做的就是笑著離開,走下軍車後,尋一個無人的角落放聲大哭。
至少在那裡,沒有人會管暫時脫下軍裝的他是誰,也不會過問他經歷什麽事情。那個時候,他是一個凡人,他盡情的宣泄著八個月來隱藏著的痛。再多的眼淚,都不會給他最愛的軍裝抹黑;再多的哭聲,也不會讓他最愛的軍徽黯然。
哭過了,好受點了,孫啟凡才是起身走到火車站檢票口,檢票進站,登車離開。
火車在叢山峻嶺之間穿梭,路過了戈壁,穿過了沙漠,越過黃河,翻過秦嶺,最後停靠在月城。走下火車,孫啟凡站在月台,朝著前方的鐵路看去,再往前四個多小時,就是他第一次失去師傅王磊的地方了。
而這裡,正是他見到王磊的地方。
深吸一口氣,再多的過去都需要在這一刻放下,放下所有的包袱才能輕裝出發。
走出火車站,一輛用迷彩布遮了車牌的軍用吉普已經停靠在路邊,四個便裝的軍人不近人情的站在車門邊等著孫啟凡。
在孫啟凡見到他們的那一瞬間,帶頭的士兵便是迎了到他跟前,接過孫啟凡的行李,說道:“你好,我是來接你的士兵小張。”
孫啟凡卻是拒絕了小張的好意,將行李往後收了一下,說:“我自己來。”
小張沒有強求,便是做了請,引著孫啟凡上了車。駕駛位上坐著的一名穿著軍裝的士兵,讓孫啟凡相信自己坐上的的確是一輛軍車。
可讓孫啟凡沒想到,他被要求戴上頭套。
孫啟凡冷冷一笑,便是反問到:“給我一個理由好麽?”
“首長,我相信你比我更懂紀律。”帶頭的士兵回答得冰冷刺骨。
孫啟凡卻只能點了頭,閉上眼讓自己被套上頭套。他只能靠身體的擺動感,和引擎的聲音來判斷大致的路線。可是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聽到飛機的引擎聲,在他記憶中,月城是沒有民用飛機場的。
而車輪下突然響起的碾壓鐵皮的聲音,讓他警覺起來,準備隨時應對意外。
車子停了下來,可身邊的士兵並沒有揭下孫啟凡的頭套,孫啟凡扭頭看向右邊的帶頭士兵,問道:“怎麽還不取下?”
士兵沒有回答他。
此時,孫啟凡聽到了艙門拉起的聲音,這種聲音即便是過去了快一年也會記憶猶新。感覺不對的孫啟凡當即是要自己取下套頭逃生,卻被左右的士兵擒住。
“你們是誰!”孫啟凡大吼起來。
話音未落,整輛車往後退了一下,從身體的感覺來看,孫啟凡覺得自己是在一架飛機裡。很快,上升的感覺消失,顫抖感也消失不見。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這個時候響起:“可以取下頭套了。”
頭套取下,孫啟凡被機艙裡的強光刺得趕緊側開頭,適應了好一會兒才是睜開眼來。
孫啟凡只見趙虎帶著孫藩、卓依,還有蔣玉柔、陸濤、邱琳、呂振、包世平、楊磊等人站在車子外列了隊等著自己。而在隊伍裡,多了些生面孔,該是這八個月裡選拔到南海艦隊成為飛鯊駕駛員的新人。
就在孫啟凡詫異這是怎麽一回事時,蔣玉柔拿著一個文件夾從隊列裡走了出來,站定在車前,不等孫啟凡下車便是翻開念到:“調任命令!現除去孫啟凡西昌衛星發射中心後勤隊長一職,轉任南海艦隊飛鯊大隊第二中隊隊長一職,此命令即可生效,不得有誤!”
念完,蔣玉柔猛地合上文件夾,昂頭瞪眼的看著孫啟凡,顯然是對之前孫啟凡撕毀調派命令一事心有不爽。
而孫啟凡聽完之後,則是扶額一笑,自語說到:“我去,這都可以。”可他更知道,自己已經上了賊船,恐怕是下不去了。
如此一想,孫啟凡隻好下了車,接過調派命令,宣布著自己正式回歸南海艦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