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觀看孫啟凡和袁韜的比試,整個空軍工程大學的晚餐都無意的往後推延了一個多小時。只是讓他們更加意外的是,孫啟凡和他的幾個戰友並沒有外出為這一場勝利慶祝,反而是走進了食堂。
當孫啟凡走進食堂的那一瞬間,正在吃飯的學員們,不約而同的扭頭看向了他。此時的他依舊在右臂上纏著綁帶,一張臉上也看不出任何一絲特別的興奮和驕傲。
孫啟凡很快是注意到這裡的人都注視著自己,趕緊是衝著所有人點頭致意,可腳下的步伐卻是越來越快。他其實對這種陌生的關注有些不適應,甚至說還有一些羞澀,他從未覺得自己應該得到萬眾矚目,尤其是他的腦子裡還記得那一張只有他和陸致成知道的嘉獎通報。
來到打飯的窗口,孫啟凡看著窗口前擺放著的各種自取菜肴,這一天有紅燒肉,有苦瓜炒蛋,有芹菜肉絲,有……
直到窗口的盡頭孫啟凡也沒能數完這一天的菜品,他不禁是轉頭看著邱琳一笑,說:“原來這裡的生活這麽好,怪不得你們看上去很喜歡這裡的樣子。”
邱琳也是一笑,一邊往餐盤裡夾著紅燒肉,一邊應道:“別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忘掉你欠我的飯局,等我們從這裡離開了,我要你一次性付清。”
“能折現不?”
“不,我要吃掉!”
“果然是天生的吃貨,你家裡人造麽?”
兩人的調侃本是開心的,但孫啟凡的話,卻讓邱琳突然沉默了下來。過了一小會兒,邱琳才是抬起頭來,苦澀一笑,應了一句:“應該……知道吧。”等話音落下,她沒有再往餐盤裡夾菜,轉身徑直走向了座位。
坐下的她也沒有立即吃飯,只是望著眼前的餐盤發呆,連孫啟凡他們五個人啥時候坐在了自己的身邊,她都沒有反應。
“邱琳?”見著邱琳發呆,坐下的蔣玉柔輕聲的呼喊著,順便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但邱琳沒有反應,這讓孫啟凡當即意識到,是不是自己剛才的話才讓邱琳變得這樣的。想著,孫啟凡便是輕聲問道身邊的陸濤:“你們這一個月,有和她聊家裡的事嗎?”
“沒有。”陸濤想了一下,應了孫啟凡。
得到這樣的回答,孫啟凡當即是明白過來,知道了邱琳是犯了鄉愁。但他也只能抿嘴一笑,深吸一口氣,當做什麽都不知道的故意大聲的說:“那個,吃了飯,帶我逛逛這裡吧。”
一聽孫啟凡在吃了飯之後想要逛校園,呂坤不禁是看向食堂外已經麻黑的天,不由是一笑,看向蔣玉柔說:“不好吧,我們四個可不想做電燈泡。”
“錯了,是我們倆!”包世平的話,讓呂坤不禁是唏噓起來。
不過過了眨眼的功夫,呂坤終於恍然過來,很是讚許包世平的說:“的確,看來就我們倆是孤家寡人了,真是無處話淒涼啊!”
“要不,你們倆湊合著得了?”
“噗……”
蔣玉柔突然的補刀,讓呂坤自己都沒能忍住的笑噴了出來。坐在他對面的包世平,卻成了受災個體戶,一臉的飯粒上滿是呂坤的口水。
五個人的打趣,甚至讓旁人都好奇的看了過來,卻絲毫沒有引起邱琳的注意力。她依舊只是望著餐盤發呆,唯獨和之前不一樣的是,當五個人看向她的時候,當所有歡笑都沉寂下來的時候,她的眼角突然滑落出一滴淚來,啪嗒的打在餐盤的邊沿上。
“我想家了……”邱琳突然是哭了起來,
但她沒有哭出聲,只是哽咽著,淚珠兒一滴一滴的落下。 沒有人知道該怎麽安慰她,離家兩個月了,誰的心裡都有了鄉愁。
邱琳是一個活潑的女孩,可她的內心也是最簡單的,簡單到對自己的感情沒有一絲的隱瞞和掩飾。對她來說,哭就是哭,笑就是笑,生活越簡單越好。
坐在她的身邊,蔣玉柔不禁也是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向了孫啟凡。
蔣玉柔和邱琳不一樣,她看似柔弱的身軀之下卻藏著一顆堅強的心。但她也因此過得很累,若不是孫啟凡的存在,她相信自己早已經偷偷的哭泣過不知道多少次,她的心就如同燒好的陶瓷一樣,看似堅硬卻又貼著“易碎品”。
呂坤也在想家,曾經的叛逆,曾經對老爸呂振的所有不解,都因為這兩個月的離開而漸漸變得淡薄起來。此刻,他不禁在想呂振有沒有病愈出院,也在想他是不是還和以往一樣,不會在忙碌之余多陪陪那個守家的女人,他的妻子,自己的媽媽。
包世平也低垂著頭,他和其他五個人的鄉愁不一樣,他的鄉愁裡多了一絲靜謐,更多了一絲想念。他想念為了他而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爸媽,他想念終日喋喋不休卻只會把最好的留給自己的早已步履蹣跚的奶奶,他想著早日回去,在爺爺的墳頭行一個軍禮。
他在這一刻,更多的明白,自己現在過著的日子,對家裡人來說是多麽的不容易。
見著一個個得都變得暗沉下來,陸濤卻是覺得別扭得很,不免是一拍桌子,大吼道:“幹嘛呢幹嘛呢,還能愉快的吃飯不。”
“好了,我們倆吃自己的飯吧。”孫啟凡也覺得這樣很別扭,但他知道,再多的苛求並不會讓大家的心情變好。如果要找一個罪魁禍首,孫啟凡覺得自己就是,他在想自己幹嘛沒事兒提家裡人的事兒。
陸濤聽著孫啟凡的勸阻,不禁是轉身對著孫啟凡,說:“我們倆吃?”
孫啟凡不解的一笑,說:“他們四個都不吃,不然還有誰陪我吃?”
“那你就餓著吧,反正我不會喂你吃飯的。”說罷,陸濤便是回過身來,低頭,夾了一塊紅燒肉塞進了嘴巴裡,咀嚼起來。
吃了一小會兒,他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恩,今天的紅燒肉比之前的都要好吃。”
“你……”孫啟凡的話沒有說出口,他只是安靜的看著陸濤的側臉,那一張臉已經輪廓分明,上面貼滿了我是老大我堅強的標簽。可惜的是,他眼眶裡隱忍的淚花出賣了他,這一切都只是他在假裝。
如果可以,孫啟凡相信,陸濤也會哭出來。這不僅僅是因為他也有鄉愁,他也會想家,還因為他心愛的女孩就在他的眼前哭泣,他卻無能安慰。
孫啟凡歎息一聲,放下了手裡的筷子。正如陸濤說的那樣,這是他第一次左手用筷子,是那樣的別扭。
更重要的是,他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家夥,他的感情也會受到他人的影響。雖然他是幸運的,有機會就能見到孫藩,但這只會讓他的心裡對比的在想,那個在家裡一個人對著那一張黑白遺像過日子的女人,現在會是怎樣。
兩個月了,他才發現,自己沒有和媽媽通過一次電話,可他也不明白,母親為何也不聯系自己。
“難道是當初的話讓她到現在還生氣嗎?”孫啟凡在心裡問著自己。
時間回到兩個月前,那個時候是孫啟凡才從學校畢業的時候。因為被叔叔孫藩硬生生的修改了分配志願,孫啟凡憋了滿肚子的火,卻一直找不到時候發泄。
不論如何,孫啟凡終究還是要到南海艦隊報到。離家前,他和其他國防生一樣,都有一周的時間能夠回家陪一陪家裡人,只是他又和別人不一樣,他的家裡只有他的母親,父親已經永久的掛在那一張黑白免冠照片裡。
對兒子的不舍,不禁是讓馮麗萍,也就是孫啟凡的母親在相處的最後兩天變得嘮嘮叨叨。她擔心孫啟凡的身體,擔心孫啟凡的安全,擔心孫啟凡的飲食……她擔心的太多,而她的每一句擔心都憋不住的說在了孫啟凡的耳邊。
從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覺,她一邊給孫啟凡收拾行裝,一邊嘮叨著。
孫啟凡雖然明白,媽媽這是在擔心自己。可當這種話語越來越多, 到了無休止的時候,他的內心開始裝不下這樣的關心,這讓他開始變得焦躁起來。
最終,他衝著自己唯一的血親大吼出來:“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也不想聽到你的任何一句話!”然後拖著行李,甩門而走。
“嘿!你在想什麽呢?”蔣玉柔的聲音讓孫啟凡從思緒中緩過神來。此時的蔣玉柔已經坐在了他的左邊,陸濤他們也已經吃完了飯,連邱琳也都吃完了,食堂裡除了他們六人,剩下的人寥寥可數。
孫啟凡苦澀一笑,趕緊是搖頭說:“沒事兒,這不是沒人喂我吃飯嗎?”
“不是吧,這都能小氣得哭起來?”
“哭?”邱琳的話,讓孫啟凡有些驚訝。他愣了一下,趕緊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濕滑的感覺讓他的心突然沉了一下。
徐徐放下手來,孫啟凡沉默著。他以為自己是最不會哭的那個人,不論這兩個月裡發生了什麽,他都沒有流過淚,可現在是怎麽了?
孫啟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只能抬起頭來,對著蔣玉柔一笑,說:“那好吧,在我右臂恢復之前,就麻煩你了。”
“兒子乖。”蔣玉柔毫不猶豫的是應了孫啟凡的話,不免趁火打劫的調戲著孫啟凡。聽著蔣玉柔的調戲,孫啟凡當即還以顏色,喊了一聲:“媽,我要吃奶。”
“滾!”蔣玉柔沒有羞澀,反而是瞪大了雙眼的看著孫啟凡,夾了一口菜塞進了孫啟凡的嘴裡。
或許只有孫啟凡不知道,在他眼角的淚水滑落臉頰的那一瞬間,他的口中還輕聲喊了一聲:“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