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在威脅我?”陽寒麝絲毫沒有對向昆侖產生一絲的憐憫之心;或者說,他如今甚至覺得面前這個曾經與自己母親有一段感情的男子,就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念及此,他的表情愈發冷漠,聲音也是愈發的冰寒,“你以為憑我們的能力,破不了你這個小寨子?”
“並非如此,”向昆侖搖頭,一直保持著跪著的姿勢,只是語氣之中多了幾分鏗鏘,“只是比起車馬將士的損失,作為一個好的將領,能夠保存實力便取得勝利,便沒有必要去造作那些損失。況且,”向昆侖的笑容開始變得有些落寞,其中好像還夾雜著某些無法解開的鬱結,“我也沒多久的活頭了。”
朱雪槿聞言,心頭一緊,微微拉了拉陽寒麝的衣袖;見陽寒麝隱忍著怒意的樣子,微微吸了口氣,後開口詢問道,“這位向叔叔可是身染惡疾?”
向昆侖默默頷首,後歎了口氣,道,“我從前並非如此瘦削,但是自打公主嫁去夏國,有一段日子我茶飯不思,胃部一直不適,待就醫之時,大夫說治療已是來不及,日後唯能喝粥;但身子依舊會衰退,還不能有任何滋補。算算時日,十幾年了,也該是到了死期。”
朱雪槿眼珠一轉,忽的就想到了辦法;她先輕輕碰了碰陽寒麝,對上陽寒麝那冰冷的目光後,她搖頭示意,後先攙扶著向昆侖起身,後對其拱手道,“向叔叔,康健的體魄是一切的前提。不如這般,向叔叔與其他兩位莫要繼續維持這個山寨,不過向叔叔能否見到敬妃娘娘,雪槿無法保證;雪槿可以保證的,有一件事,就是向叔叔的身子,雪槿有一妹妹,正是神醫薛明世之女,她定可以幫向叔叔調理好身子。只要向叔叔身子恢復好了,總有一日……”朱雪槿說著,偷偷看了陽寒麝一眼;果不其然,陽寒麝一副要殺人的目光盯著她,她強迫自己不要害怕,接著道,“總有一日,是會相見的,對不對?”
向昆侖見陽寒麝那般堅決,如今似乎唯有朱雪槿所言一途通用;況且,自打他們聽張三說,陽寒麝是敬妃之子後,心裡其實都已經起了漣漪,畢竟敬妃曾經是他們那麽尊重的首領。向昆侖歎了口氣,如今也唯有向朱雪槿服軟;從前看過許多大夫,可都束手無策;既然朱雪槿口中有個那麽神奇的神醫之女,那讓她醫醫看,也不會有什麽害處。況且,目前,也沒有什麽更好的方法了。
“好,那便依你所言。”向昆侖說著,對著陽寒麝與朱雪槿兩個道,“你二人且去寨子口,將武器收回。我會吩咐下去,讓寨子中的人不阻止你們做任何事。然後……你們先行回營,我與大哥、三弟說些事情,要他們解散了寨子,一切處理好之後,我會親自前往兵營尋你們。”
陽寒麝鐵青著臉色,沒有任何答話,回頭便走;朱雪槿蹭蹭兩步追上,攔在了陽寒麝面前,眨巴著大眼睛,開口道,“大皇子且慢行,這寨中也有幾百號人,若遣散他們,不給些遣散費的話,怕是他們日後也會鬧事。大皇子出身富貴,不如拿些銀錢支援,也為日後少個麻煩,這般可好?”
“朱雪槿,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陽寒麝實在有些忍受不了,這一個上午他從向昆侖這裡聽到的事情,夠他消化好幾年的;他忍不住伸手用力的點了一下朱雪槿的額頭,怒氣衝天道,“他們騷擾我大夏國的子民,搶奪他們的物資,燒毀他們的房子,如今,你要我來補貼這些人?到底是你有毛病還是我有毛病?”
“大皇子,一勞永逸。”朱雪槿隻答了這七個字,並未在誰的腦子有毛病這個問題上太過糾結。
陽寒麝望著朱雪槿那篤定的眼神,死死的攥著拳頭,臉都憋紅了。死神掠過一般的沉默過後,陽寒麝還是敗下陣來,轉身對著其後的向昆侖怒氣衝衝道,“一會,差人來拿銀錢!”
這次,陽寒麝直接推開了朱雪槿,大跨步的走在前頭,好像整個人都冒火了一般;朱雪槿的身子踉蹌了下,不過好在平衡性好,還沒倒下。她對著向昆侖再度拱手,才要道別的工夫,向昆侖卻開了口,讓她著實吃了一驚:
“朱雪槿,其實這些年,我都一直恨著你娘與你爹……可經過這短時間的接觸,我發現自己的確太過膚淺了。仇恨是上一輩的,不該轉移到你們這一輩來。”
“多謝向叔叔。”朱雪槿的心結倒是稍稍解開了,才要松一口氣,向昆侖又開了口,道,“傳君兵法,你似乎聽得很認真。為了表示對你此番幫助的感激,我便告知你,我與公主並未記載於傳君兵法之中的,最重要的一條,用間計。”
對於用間,朱雪槿偶然聽朱烈提起過;因為如今用的不多,所以她真的是懵懵懂懂;聽聞向昆侖願意對她講解這個,她自然樂不得的點頭,對著向昆侖道,“那雪槿便多謝向叔叔的不吝賜教!”
向昆侖頷首,先道,“凡興師十萬,出征千裡,百姓之費,公家之奉,日費千金;內外騷動,怠於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萬家。相守數年,以爭一日之勝,而愛爵祿百金,不知敵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人之將也,非主之佐也,非勝之主也。故明君賢將,所以動而勝人,成功出於眾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於鬼神,不可象於事,不可驗於度,必取於人,知敵之情者也。故用間有五:有因間,有內間,有反間,有死間,有生間。五間俱起,莫知其道,是謂神紀,人君之寶也。因間者,因其鄉人而用之。內間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間者,因其敵間而用之。死間者,為誑事於外,令吾聞知之,而傳於敵間也。生間者,反報也。故三軍之事,莫親於間,賞莫厚於間,事莫密於間.非聖智不能用間,非仁義不能使間,非微妙不能得間之實,無所不用間也。間事未發,而先聞者,間與所告者皆死。凡軍之所欲擊,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殺,必先知其守將、左右、謁者、門者、舍人之姓名,令吾間必索知之。必索敵人之間來間我者,因而利之,導而舍之,故反間可得而用也。因是而知之,故鄉間、內間可得而使也。因是而知之,故死間為誑事,可使告敵。因是而知之,故生間可使如期。五間之事,主必知之,知之必在於反間,故反間不可不厚也。”
向昆侖見朱雪槿一副明顯沒聽懂的樣子,輕笑一下,接著道,“公主的原意便是,凡是興兵十萬,出征千裡,百姓的耗費,軍隊的開支,每天要花費千金;前後方動亂不安,士卒奔波疲憊,不能從事正常耕作的有七十萬家。雙方相持數年,是為了決勝於一旦,如果吝惜爵祿和金錢,不肯用來重用間諜,以致因為不能了解敵情而導致失敗,那就是不仁到了極點。這種人不配做軍隊的統帥,算不上是國君的輔佐,也不可能是勝利的獲得者。明君、賢將,其所以一出兵就能戰勝敵人,得到的成功超出眾人,就在於先知。要先知,不可求鬼神臆測,不可靠象數佔卜,不可觀天象推卦,必須依靠人,依靠那些了解敵人情況的人。間諜運用的方式有五種:有‘鄉間’、‘內間’、‘反間’、‘死間’、‘生間’。五種間諜同時都使用起來,使敵人莫敵我用間的規律,這乃是使用間諜神妙莫測的方法,是國君勝敵的法寶。所謂‘鄉間’,是利用敵國鄉人做間諜。所謂‘內間’,是利用敵方官吏做間諜。所謂‘反間’,是利用敵方間諜為我所用。所謂‘死間’,就是製造假情報,並通過潛入敵營的我方間諜傳給敵間,意在使敵軍受騙,一旦真情敗露,我方間諜不免被處死。所謂‘生間’,是探知敵人情報後能夠生還的人。所以在軍隊的親密關系中,沒有比間諜更親近的,獎賞沒有比間諜更優厚的,事情沒有比間諜更秘密的。不是聖賢之人不能使用間諜,不是仁義之人不能指使間諜,不是精細之人不能辨別間諜提供情報的真偽。用間的事情尚未實施,先被泄露出去,那麽間諜和聽到秘密的人都要處死。凡是要攻打敵方軍隊,要攻佔敵方城堡,要刺殺敵方官員,必須預先知道其主管將領、左右親信、傳事官員、守門官吏和門客幕僚的姓名,命令我方間諜必須探查清楚。必須搜查出前來偵察我軍的敵方間諜,加以收買,再行勸導,然後放回去,這樣我可將其作為‘反間’而用了。由於使用了‘反間’,這樣‘鄉間’、‘內間’就可以為我所用了;由於使用了‘反間’,這樣就能使‘死間’傳假情報給敵人;由於使用了‘反間’,就可以使‘生間’按預定時間回報敵情。五種間諜的使用,君主都必須了解掌握。了解情況關鍵在於使用‘反間’,所以對‘反間’不可不給予優厚待遇。”
“蜀國這些年一直都是夏國與遼國的心腹大患,或許向叔叔所講的這個反間之法,在日後的戰役上,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若日後可以旗開得勝,向叔叔定要拿個最大的功勞了。”朱雪槿拱著手,倒是心悅誠服的對向昆侖行禮。
向昆侖搖頭,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大皇子既然如此信你,我將這些說與你聽,日後你輔佐大皇子,屆時說給他聽便是了。”
日後輔佐大皇子?朱雪槿無奈的搖頭笑笑,對著向昆侖拱手,再度道,“向叔叔,那雪槿先行告退,大皇子怕是在寨子口等的也是久了。”
“去吧。”向昆侖對著朱雪槿揮揮手,見她行禮離去,又微微歎了口氣,這才向著來時的路走了回去。
朱雪槿沒有說錯,也沒有料錯,陽寒麝手持他的寶劍,在朱雪槿見到他的時候,正不停的擦拭著;好像有什麽髒東西玷汙了他的劍一般,弄得一旁的賊匪們生氣,卻又不敢大聲說出來,憋得臉色鐵青。而陽寒麝終於等到了朱雪槿出來,他立即冷了臉,語氣之中不難聽出,還在生著不小的氣,開口道,“你和那賊匪還有什麽好說的,盡是耽誤時辰!”
朱雪槿苦笑,接過了一旁的弓箭,挎在肩膀上的同時,對陽寒麝道,“大皇子,請吧。”
“哼。”陽寒麝冷哼一聲,氣呼呼的走在前頭;兩人就這麽默默無語的大約又向前行進了約莫一裡左右的樣子,高品軒才在一側的樹影之中走了出來, 對著陽寒麝拱手行禮後,默默跟在後頭。朱雪槿癟著嘴,也不知說什麽是好;說實在的,這一大早上的,她知道的信息量也著實太大了,如今,她也需要些時間來消化。
一直到回了軍營,三人還是誰都沒有開口;朱雪槿隻對著陽寒麝福了福身子,算是告安,轉頭走的工夫,但聽陽寒麝對一側的高品軒吩咐著,“去把行軍中的銀錢拿出大半,若有人前來取,給了他便是。”
“是。”高品軒答應著,三人便這般分道揚鑣。
回到自己的帳篷之後,薛南燭正來回不安的踱著步;見朱雪槿毫發無傷的回了來,且回來的這樣快,薛南燭開心的蹦蹦跳跳的一把抱住朱雪槿,頭在她的胸口上蹭了半天,才小貓一般的抬起頭,細聲細氣道,“姐姐總算是安全無恙的回來了,太好了。”
“傻孩子。”朱雪槿揉了揉薛南燭的頭髮,後拍拍她的背,又道,“對了南燭,這一行,我還給你攬了個活計。”
“嗯?”薛南燭眨巴著大眼睛,那模樣當真是又天真又可愛,“南燭有什麽能幫助姐姐的嗎?姐姐但說無妨,南燭一定竭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