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槿,雪槿……”陽和煦叨叨念著朱雪槿的名字,手無力的垂到一旁,香氣越漸濃烈,已經開始奪取他的意識;他側著頭,臉龐蹭到朱雪槿凍得冰冷的耳;他想張開雙臂,以身體為朱雪槿取暖,只不過卻再沒這個能力了。,最新章節訪問:ШШШ.79xs.Со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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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天瑞將朱雪槿輕輕置於榻上,為方便宋仲景觀察傷口,還特意拿了一側的煙灰自團‘花’軟墊,給朱雪槿墊在背後,以方便她舒服的坐著。朱雪槿對著榮天瑞感‘激’的揚揚嘴角,榮天瑞卻是絲毫笑意也無,隻緊張的退到一旁,眼神直直的盯著宋仲景,生怕他下一刻就把朱雪槿‘弄’不見了一般。
宋仲景將‘藥’箱放在‘床’側,後動作熟練的將朱雪槿手臂上的紗布拆下來,一點一滴做的極為謹慎小心;榮天瑞見那尚帶著血痂又觸目驚心的傷口後,就像是風沙入眼一般,又傷又虐,直想落淚。距離宋仲景最近的朱烈,都聽得到他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歎息了一聲後,朱烈開口,道,“好在那傷到槿兒的刀上並沒有毒,但傷口這麽深……怕是痊愈的話,需要一定時日吧。”
“痊愈自是無疑,可老朽擔心……唉,”宋仲景的這聲歎息之中,惋惜的成分更多,“這刀痕甚深,丫頭的肩膀至指尖的位置,日後定要留下一道長長的疤痕了。”
饒是遼國‘女’子的豪爽大氣舉世皆知,可這世上又有哪個‘女’子不愛美。想來朱雪槿本是纖纖‘玉’手,伸出卻‘露’出一道醜陋的疤痕,雖她向來不喜撫琴描畫、丹青書法,卻如何拉弓、如何‘弄’劍;陽和煦簡直不敢想象若真的有那麽一日,朱雪槿該如何面對;他的頭嗡的一下,幾乎想也沒想,便急急道,“雪槿是因我才這般,我不嫌棄她的傷疤,我會負責,我會娶她,我……”
陽和煦此言一出,別說是朱雪槿,就連陽玄聖、榮天瑞、朱烈、以至宋仲景都愣了,陽和煦的語氣漸弱,臉一下憋得通紅,氣氛一度陷入惱人的尷尬;半晌,朱雪槿才紅著臉,本想大聲說,無奈發出的聲音就是那麽虛弱,小的要人努力的揚起耳朵才能聽得清楚,“誰要嫁給你啊,你當真是要氣死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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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似黛‘色’蒼穹灑下片片素白的‘花’瓣一般,雪悠悠的飄著,結廬醫館外的街道雖已經有人打掃,但剛剛掃過便又很快堆上薄薄的一層;孩童們在其間笑著鬧著,堆雪人,打雪仗,好不快活!朱雪槿一行四人走到兩匹健碩的棕‘色’馬兒一旁時,馬鞍上已經疊了厚厚的雪。熟練的將雪掃掉,朱雪槿隻左手輕輕一扶,便翻身上馬,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來。”
陽和煦望著朱雪槿伸向自己的手,臉微微紅了下,後緊緊握住;感覺到朱雪槿用力一拉,他也如同從前騎馬先生教的,巧用力氣,順力一躍,倒是也一下便坐了上去。
“嘶——”
可不曾想,陽和煦才坐上去,那馬卻好像受驚了一般,高高揚起前蹄,發出一聲聲鳴叫;陽和煦當時就呆愣住,驚得一把抱住朱雪槿的腰,生怕自己會就這樣掉下去,摔得屁股開‘花’。朱雪槿緊緊蹙著眉頭,用力一拉韁繩的工夫,對著陽和煦大聲道,“不要夾馬肚,放松下來!”
“好,好!”陽和煦連連答應著,這才稍稍放松了自己的‘腿’;果不其然,那馬兒很快便安靜下來。只不過就這一下,便‘弄’得幾人都驚出一身冷汗。榮天瑞再三確定了朱雪槿這邊不會有問題,方才帶著陽玄聖一道上馬。有了陽和煦的前車之鑒,陽玄聖雖也有些緊張,但好歹馬兒一直是安安靜靜的;四人皆準備好之後,朱雪槿回過頭,對著榮天瑞道,“天瑞哥哥,這裡我熟悉,我在前頭帶路,你與四皇子跟上便是。”
見榮天瑞點頭答了句“好”,朱雪槿這才再度一拉韁繩,口中大聲道了句“駕”,馬兒聞聲而起,飛快的於雪地之中奔跑起來。
陽和煦抱著朱雪槿的腰,聽著噠噠的馬蹄聲,向往的凝望周圍的雪‘花’;他突然發現,這遼國的雪當真比夏國的美,如柳絮,如蘆‘花’,又如輕煙,流轉著,追逐著,來時纖塵不染,落時點塵不驚。曾在詩書之中讀過多少雪的句子,可當真的面對這樣的場景時,那些詩句無一能表達出他如今內心對這種美而發出的震撼感。
“喂,我說,你抱夠了沒。”
陽和煦還在心中默默感慨,情緒有些‘激’動的時候,朱雪槿冷不丁的冒出這麽一句話,登時‘弄’得他有些尷尬——一如在朱雪槿尚在病榻之時,那句直接的拒絕一般。陽和煦默默松開手,朱雪槿的話再度傳了過來,卻讓他本來有些冷了的心又溫暖起來,“抓著馬鞍,留意,別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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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槿,”也不知過了多久,陽和煦終於開了口,語氣之中帶著七分決絕與三分疲憊,“此次一別,不知再見是何日。望你能救閩國民眾於水火,我祝你凱旋歸來。”
“多謝八皇子掛牽,雪槿定不負您所托。”朱雪槿也不清楚,自己的回答為何如此疏遠;此時再抬頭望著陽和煦的側顏,竟無法把那個總是不經意間便輕薄了自己的單純八皇子與眼前的人重合;眼前的陽和煦剛剛說出的幾句話,心系萬民福祉,是一個君主說出的話;他成長了,這是該為他高興之事,也是夏國民眾之福。
“我曾聽你說過,遼國將軍,以軍功優先者居,你最大的目標就是接下這大將軍之位。”陽和煦轉過頭,正碰上朱雪槿定定望著他的目光;這一次,陽和煦沒有閃躲,反而愈發灼灼的望著她,接著道,“我會努力學習如何做一個好的君主,日後,夏遼兩國的繁榮、五國之間的安定,還望雪槿多多扶持。”
“雪槿謹記於心。”朱雪槿重重敲了敲自己的心口,面兒上已經沒了剛剛的那種尷尬與猜測,反而滿滿都是堅定,她開口,一字一句鏗鏘有力道,“日後的每一次戰役,雪槿都定認真以待;八皇子也要用功學習治國之道,待八皇子做上夏王之位,屆時若需要雪槿,雪槿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怎麽……”“舍得讓你赴湯蹈火”這八個字,陽和煦生生咽了回去,後微微搖搖頭,笑笑道,“既然雪槿這麽說了,我們便在此約定。明日我不方便送你出行,今夜,便與你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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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雪槿已經在榮府專‘門’為她準備的房間之中,從天‘色’擦黑一直坐到天‘色’全黑,中途薛南燭叫她晚膳,她都婉拒了;忽的,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朱雪槿忽的念起離開夏國的前一夜,榮天瑞曾來敲她房‘門’,也不知怎的,她從‘床’榻之上一躍而起,後飛也似的竄到‘門’口,推開‘門’的工夫,借著月光,看到眼前人是陽和煦時,她驚喜的表情登時消失,此時此刻,終於覺得腳心發涼了。
朱雪槿這表情,自然是傷到了陽和煦;但這個節骨眼兒上,陽和煦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情,便微微歎了口氣,對朱雪槿道,“能讓我進去坐坐嗎?”
“八皇子請。”朱雪槿說著,讓開了身子,讓陽和煦進來;陽和煦分別點開了四角的宮燈,坐在椅子上時,才見朱雪槿正慢吞吞的穿著靴子,不止眼神,動作都有些呆滯。
“雪槿,別難過了,奮武小郎君已經……”陽和煦說著,重重歎了口氣,眼圈紅了又紅,卻始終忍著眼淚,沒讓眼淚掉下來,“可我們的日子還要繼續過下去,對不對?”
“八皇子說得對,”朱雪槿機械的坐在陽和煦一側,定定望著陽和煦,念起了榮天瑞臨終前的話,“天瑞臨行前,還特別‘交’代我,要我無論發生什麽情況,都一定要保護八皇子。”
朱雪槿此話一出,陽和煦忍了太久的眼淚一下便絕了提,他死死的咬著牙,卻如何都再忍不住,最後,索‘性’伏在桌子上,身子微微‘抽’搐著,看得出,哭的很傷心;朱雪槿抬手拍了拍陽和煦的肩膀,開口間,也帶了濃重的鼻音,“八皇子節哀,雪槿……已經為天瑞哥哥報了仇,雪槿用整個殷國王宮為天瑞哥哥血祭!”
“血祭也好,國葬也罷……奮武小郎君卻是再也回不來了,有什麽用,還有什麽用!”陽和煦此時此刻完全忘記了自己此番前來是安慰朱雪槿的,自己反而哭的無法自製。今日在國葬之上,他全程‘陰’沉著臉,連看到榮天瑞下葬,看著他的臉為黃土所掩埋,都完全忍住了;可在這裡,在朱雪槿面前,他卻完全無法再掩飾了。他傷心,他真的傷心的無以複加,他想哭出自己心中所有的痛,失去榮天瑞的痛。
陽和煦的情緒再度感染了朱雪槿,讓她也淚流滿面,兩個人皆伏在桌子上,大哭不止,像兩個沒長大的孩子一般。好久過去,當朱雪槿抬起頭的時候,看到陽和煦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正看著她,不知多狼狽;朱雪槿抹了把眼淚,後打衣襟之中拿出錦帕,一面幫陽和煦擦著,一面道,“若叫外面的人瞧見這副模樣了,不知會如何在背地裡笑話八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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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雪槿肆意的席地而坐,後尤嫌不足的呈一個大字躺了下去,感覺到陽光透過樹葉細細碎碎的灑在臉龐上,頗覺舒服。合上雙眼的工夫,驀地,感覺到一個黑影映襯過來,她連忙睜開,卻見陽和煦的大腦袋這會兒正倒著望向她,似乎還帶了頗多的不解,“雪槿,地上多涼啊,快起來吧。”
“我不要。”朱雪槿揮揮手,示意陽和煦到一邊去,擋著她沐浴陽光了,“難得悠閑,你就讓我活的像我自己吧。”
“唔……”陽和煦沉‘吟’了下,果然聰明的閃開了身子,後如同朱雪槿一般,呈大字型躺在草地上,正好與朱雪槿頭對頭。他學著朱雪槿的樣子,閉上眼睛,感覺到那零零碎碎的陽光,如今都成了黑暗中閃閃發亮的金,他不自覺的笑了笑,覺得非常有趣,開口孩子般道,“雪槿,你發明的這個遊戲真好玩!”
發明?遊戲?朱雪槿眼睛微微向上一翻,看到對面的陽和煦正與自己一般,不過他的笑容那麽天真,真的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朱雪槿無奈的笑笑,又道,“這些日子我們的確太累了,該好生放松自己才是。”
“雪槿,你什麽時候教我騎馬啊?”陽和煦忽的又這般問道,同時機靈的翻了個身子,用雙臂支地,雙手支著下巴,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望著朱雪槿,一副非常期待的模樣。
朱雪槿也翻了個身,不過她尚不敢太活動那條傷過的手臂,所以只是單手支著下巴,開口道,“都可以吧,最近這段時間還算是太平,不需要與爹東奔西跑,應該會在蘭陵住一段時間。況且榮叔叔剛失一子,爹也不放心就這樣離開。”
“那就明天吧,我帶你去王宮的馴馬所。”陽和煦的雙眼都要冒出星星之光來。
朱雪槿卻搖搖頭,直接否定道,“不行,八皇子,您好好想想,您的嫡妹三公主剛剛仙逝,你便這樣有心情的前去學習騎馬,這太不合適了。”
“這樣啊,”陽和煦的臉上明明白白的寫著“失望”兩個字,不過很快的,又死灰複燃一般,眨著眼睛道,“那,那明日,我們一起去禦‘花’園走走,如何?”
“這個季節……有什麽‘花’嗎?”朱雪槿冷汗都要落下來,實在不知道陽和煦到底想要做什麽。
“唔……”陽和煦很深沉又很努力的想了半天之後,雙眼忽然落在眼前的溪水上,他靈光乍現,立即道,“有湖,湖上有水鳥,我帶你去看水鳥可好?”
朱雪槿見陽和煦這模樣,總覺得自己再拒絕他的話,他可能都要哭了。難得最近得閑,成全了一對璧人,心情也不錯,索‘性’,她點點頭,道了句,“好。”
就這簡單的一個字,卻像是一雙翅膀一樣,都快讓陽和煦高興的飛上天了。他興奮的在草地上打了幾個滾兒,笑聲傳了很遠,半天才冷靜下來,紅著臉道,“那……雪槿,明日我去將軍府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