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黃昏總是來得極快,尚未等到山野周邊為日光蒸發起的水氣消散,便已日沉西山。一旦日頭隱沒,群山之中的嵐風便有了濃濃的涼意,盡管隔著馬車,那風卻依舊有著極強的威力,讓甚少外出的陽和煦與陽玄聖有些吃不消了;整個大地似乎都安靜下來,唯獨聽得到風聲與匆匆的馬蹄聲。
朱雪槿見狀,想也不想便將自己的披風取下,雙手遞了過去;陽玄聖搖搖頭並未接過,陽和煦開口,語氣都因這忽然變化的天氣而微微顫抖,“無……無妨,你是女子,當心你的身子才是,快披上,著了涼就不好了。”
“我跟著爹在外多年,這點風算不了什麽,倒是你們,”“嬌生慣養”四個字被朱雪槿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兒裡,她歎了口氣,轉而道,“若兩位皇子染了風寒,我等是萬萬承擔不起的。”
這一次,榮天瑞也站在朱雪槿這邊,跟著頷首道,“雪槿所言極是,兩位皇子且將披風橫著蓋於身前,暫擋風寒。未時末我們已經過了大興,大興離北京約莫二三百裡的路程,我們馬不停蹄的趕路,晚上該是能抵達北京的。”
“我去問問我爹。”朱雪槿說著,小心翼翼的撩開車簾,生怕再帶進更多的冷風;出來之後,借著微微的月光,她能看到朱烈的臉頰已然被這山谷內的冷風刺的通紅;朱雪槿有些心疼的伸出手,暖了暖朱烈的臉頰。朱烈笑笑,回頭對其道,“快回去吧,外頭風冷。再有約莫半個時辰,我們就能到北京城了。”
“嗯,那爹爹要多遭罪了。”朱雪槿說著,不舍的看了朱烈一眼,方才回到馬車內。對幾人說與之後,朱雪槿靜靜的抱著膀子,抬頭側眼望著窗外;將圓未圓的明月,一點一點升至高空;一片有些散淡的灰雲,隱隱約約的遮住月光之後,這墨一般的山與水之上,仿佛攏起一片青煙,朦朦朧朧的煞是好看。
“冷嗎?”
忽的,榮天瑞的聲音響在耳畔,帶著一股關切的意味;朱雪槿這才收回眼光,笑著對榮天瑞搖搖頭。榮天瑞卻忽的湊近了她,在朱雪槿微微訝異睜圓了眼的工夫,他再度開口,借著月光,朱雪槿能看到他微微紅了的臉龐,“靠過來,我為你取暖。”
“嗯。”朱雪槿像個撒嬌的孩子一般,向著榮天瑞的位置蹭了蹭;感覺到榮天瑞強有力的手臂傳來的溫度,朱雪槿分外安心;就像是回到小時候,她還記得,那是她初次與朱烈來夏國拜訪大將軍榮耀,當她獨自一人時候在蘭陵的街頭險些被幾個小混混抓走時,站出來把那幾個小混混打得落花流水的,就是榮天瑞;直到如今,她都記得那隻大手包裹著她的溫度,就是這種安心。
陽和煦合上雙眼,身子也稍稍向陽玄聖的方向傾了傾;也不知是否因為天氣太冷的緣故,他的心不停的顫抖。
*
朱烈的話的確嚴謹,約莫半個時辰過去,馬車已經駛過北京城城門;盡管隻是一道護城牆相隔,一入北京城,似乎空氣都跟著暖了起來。北京城是整個夏國除了首都蘭陵外,最繁華的城市。盡管已經入夜未至深夜,街道上卻依舊熱鬧非凡;明亮的街燈下,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衣著豔麗的男男女女穿行其中,留下一串串的歡聲笑語。
兩輛馬車目標明確,直奔北京城最大的客棧福悅酒樓而去;抵達之後,待小廝拴好馬車,幾人紛紛躍下,一天的路程,讓幾人疲憊的同時也饑腸轆轆,叫了滿滿一桌酒菜之後,方開始大快朵頤。
高台之上,嫋娜風流的歌姬撫著古琴,咿咿呀呀的唱著盛世小曲,琴聲嫋嫋傳遍大廳;酒過幾旬,陽和煦與陽玄聖都有些微醺;朱烈、朱雪槿與榮天瑞分別將他二人送回房間後,這才能安心的坐下用膳,少了那些繁文縟節。因為第二日還要趕路,朱烈勢必要早些休息,所以草草的吃了一些,便告辭先回房了;此時夜已深沉,酒樓裡除了店小二,就唯獨剩下朱雪槿與榮天瑞兩個,感覺空落落的,似乎就連氣氛都怪異了起來。
“雪槿。”
盡管隻是喚了一聲朱雪槿的名字, 卻似乎都有了回音一般。朱雪槿抬起頭,納悶的回望榮天瑞,見他似乎有些愧疚,想了半天才繼續接話道,“今日在馬車裡,我並非有意苛責或強迫你……”
“這件事啊,”朱雪槿無謂的搖搖頭,眯著眼笑笑道,“我都忘了,天瑞哥哥還在意什麽。”
“兩位皇子是我勢必要保護的主上,我的奮武將軍稱號也是因此而來,”榮天瑞的愧疚卻似乎並未因為朱雪槿的一句不在乎而消失,而是繼續解釋道,“在我心中,沒有什麽比他二人更重要。所以雪槿,今日,當真是委屈你了。”
“身為臣子,自該事事以君為先,天瑞哥哥沒有做錯。”朱雪槿說著,端起酒樽,大氣的對著榮天瑞道,“日後雪槿若有幸做了遼國的大將軍,夏遼兩國的以後,便由你我二人來守護了!”
遼國向來是軍功優者居,巾幗不讓須眉更是常有之事,朱烈與朱王氏對朱雪槿的期望,便是接替朱烈之位承繼大將軍之職,保家衛國。榮天瑞自然明白朱雪槿的心意,同樣托起酒樽,與朱雪槿一飲而盡,後兩人相視而笑,異口同聲道,“那就這麽說定了。”
朱雪槿的酒量雖不及朱烈,但卻也比榮天瑞強太多了;又是幾杯酒下肚,許也是白天有些累著了,榮天瑞的眼皮都快抬不起來,說不清楚話不算,就連起身都有些艱難。朱雪槿喚了半夢半醒的小二過來收拾飯桌,後將榮天瑞架在自己肩膀上――直到此時,她這才發現自己犯了個大錯誤,榮天瑞怎麽說也是七尺男兒,身材又健碩的很,就這麽把他扛回去,也的確有些難為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