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青是一種毒蟲,雖小,卻因其劇毒,一般外用為主。都言以毒攻毒,芫青是用來治療無名腫毒、脹氣,主攻毒、破淤、逐水。這其中的破淤一事,便是對孕婦,尤其是懷胎三月,正是極不穩定之時的大忌了。”這位太醫說著,身子都開始發抖,司藥司的所有太醫,都是極喜歡薛南燭的;可真正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饒是他們想袒護,可這芫青那麽明顯的出現在藥渣之中,他們若再加袒護,便是不要自己這條命了。
司藥司的首領太醫,看得出是當真極喜歡薛南燭的,到底還是為她說了句話,“不過,大王,區區幾隻芫青,雖對麗嬪娘娘有害,可娘娘素來身子好,也不至於這般便滑了胎……”
“這位太醫說話可真就好笑了,”麗嬪聽了,立即滿嘴的不高興,當即便隔著屏風反駁道,“難不成非要用什麽藏紅花一類的,才能讓本宮這強健的身子滑胎?難不成本宮的前幾個孩子,也都是在與這位太醫一般的太醫手中,而無辜滑落的?本宮當真懷疑你們這些司藥司的太醫們,究竟是憑何本事站在此處說風涼話的!”
首領太醫當即雙膝跪地,對著麗嬪的說話方向一面磕頭一面道,“臣並非此意,望娘娘恕罪。”
“雪槿,如今你要的證據也有了,你可還有什麽話說!”夏王惡狠狠的望向朱雪槿,這一刻,他可不再是那個和藹的父王了,似乎化成了一個凶神惡煞的修羅,想要立刻要了薛南燭的命一般,而且,都有些等不及了。
薛南燭無助的望向朱雪槿,她本是一心想幫助朱雪槿的,可是卻一次次的害她;朱雪槿一如既往的堅定對薛南燭點頭,後拱手對夏王道,“父王一心牽著麗嬪娘娘,此時已經為憤怒所蒙蔽,做出什麽決定,都是衝動為之。還望父王可以三思,娘娘滑胎之事,南燭的方子與藥渣不符,是否全是因為南燭的關系;難道中途不會有其他人插手。麗嬪娘娘頻頻滑胎,一定是有幕後黑手,南燭此次,也不過是做了替死鬼……”
“大王,都這個時候了,她還是在為薛南燭開脫!那我的孩子呢?我們的孩子呢?這個仇怎麽報?”麗嬪見朱雪槿的話似乎快要打動夏王,忙又開了哭腔,她自然清楚,自己這招對於夏王來講,是最最有用的。
夏王的確最見不得麗嬪哭,才要上前安慰,門外卻有侍衛問安的聲音;朱雪槿循聲望去,倒是有些訝異,因為來的人居然是高品軒、敬妃,以及敬妃到了哪裡都會跟隨的明月,而明月手裡,還死抓著一個看得出已經受了酷刑的丫頭,那丫頭臉都腫了,臉蛋旁有血痕,走路一瘸一拐的,似乎十分費力。
夏王見是敬妃來了,忍不住的蹙起眉頭;敬妃福身問安之後,夏王開口,道了句,“這個時候,敬妃來此是何事?”
“回大王的話,”敬妃對夏王說話,雖是畢恭畢敬,但也看得出,是不卑不亢的,“長春宮鬧成這樣,又牽扯了寒麝的皇妃朱雪槿,臣妾自然該為自家人出點力,也為這后宮解開一個謎。”
“解開一個謎?什麽謎?”夏王的眉頭依舊緊緊蹙著,他對於與他年歲相當的敬妃,的確已經沒有什麽興趣;的確,與麗嬪相較,敬妃年老色衰,體型偏胖,早已沒了半分與美有關的氣息,但是對於智慧,麗嬪的確還是遠遠不及敬妃的,尤其敬妃還對夏國做出過巨大的貢獻,所以盡管不再那般重視與喜歡,可對於她的話,夏王還是選擇傾聽。
“麗嬪妹妹頻頻滑胎之謎,”敬妃說著,對一旁的明月使了個眼色;明月立即將自己一直死死抓著的丫頭松開,順帶往前一推,這丫頭踉蹌著倒在了地上,驚得一旁的宮女失聲叫道,“黃月姐姐!”
“黃月?”麗嬪本來還奇怪,一大早上的,黃月去了哪裡;這會兒聽到宮女們的驚叫,她也忍不住探頭越過屏風,望了過去,後同樣失聲道,“黃月,你怎的成了這般!”
“娘娘……奴婢對不起您,奴婢受不住敬妃娘娘的嚴刑逼問,已經……全都說了。”黃月捂著臉失聲痛哭,手放在臉上,這樣眾人才發現,她的指甲已經全數被拔光,整個手指血糊糊的一片,指間還有被夾過的痕跡,簡直慘不忍睹。
“你……你胡說什麽!”本來一直盛氣凌人的麗嬪,這個時候真的有些慌了,趕緊縮回了床榻之上,甚至蓋上了被子,後道,“大王,她只是個奴婢,大王可千萬莫要聽她胡言亂語!”
敬妃不動聲色的接過話來,對著夏王道,“大王,黃月可不是一般的宮女,她是麗嬪妹妹打蜀國帶來的貼身宮女,主仆兩個情深意切,如若不是臣妾使些殘忍的手段,這黃月的嘴,也沒這麽好打開,這件事情的真相,便會一直被掩埋,再無人知曉麗嬪這凶狠的心思!”
“大王,別聽她胡說,臣妾對大王可是真心的,大王都知道的呀!”這個時候,麗嬪都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些無力了。
夏王雖極為寵愛麗嬪,可如今這場面,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他心灰意冷的望著敬妃,道了句讓麗嬪登時跌入谷底的話,“敬妃,孤聽你說。”
“大王,您不相信臣妾了嗎!”麗嬪做著最後的掙扎,畢竟,這可是她犧牲了一個孩子才換來的,她怎能那麽輕易的就對這些人認輸,盡管看到這般的黃月時,她已經預料到了那個結局。
“麗嬪你好生休息便是,敬妃,你說。”不知是否因為心冷,夏王倒是逐漸的冷靜了下來,開始想起了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也終於發現了其中的確有許多不對的地方。麗嬪主動要求王后讓薛南燭前來專門調理身子,而這個時候蜀國世子被發現在遼國使臣的東所溺死,之前世子曾與遼國使臣起爭執;而後他們不願將屍首交由夏國看護,不問死因便要追尋遼國的責任,要夏國給個交代;朱雪槿說了有薛南燭保屍,他們竟想也不想就答應了;而此時,麗嬪卻忽然滑胎,而且直指薛南燭是凶手,要自己抓她砍頭……
敬妃沒有絲毫得意的表情在臉上,而是帶了些沉重,對夏王道,“大王,此事與薛南燭一點關系都無,這一點,高品軒可以作證。因麗嬪妹妹忽然非要喚薛南燭作為看護者,這一點便讓寒麝與雪槿覺得怪異,麗嬪妹妹之前又總是滑胎,為了防止有心人作惡,寒麝二人便決意讓高品軒日夜監視此處,看是否有其他人前來陷害妹妹。”
“結果呢?”夏王望向高品軒;而高品軒立即拱手,恭敬道,“回大王的話,這幾日時日雖短,但臣覺無一刻松懈,長春宮這幾日並無任何外人前來,都只有自己宮內的宮人,唯一的外人,便是臣與薛南燭。”
“高侍衛的才乾,大王您是清楚的,”敬妃說著,但見夏王緊緊蹙著眉頭點了頭,方才繼續道,“如此,便可排除是宮外人的原因,隻把矛頭對準長春宮便是了。”
“就是薛南燭,就是薛南燭害的本宮滑胎!”麗嬪還在死死掙扎著,希望能夠喚回夏王待她那一片心思。
只可惜這聲嘶力竭的呼喊,在敬妃看來也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她開口,盡管面兒上帶著些不忍,心中卻無比暢快,道,“事已至此,妹妹還是不願承認,非要我將一切坦誠說出嗎?”
“敬妃,枉你素日裡裝出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原來竟是佛口蛇心!本宮真是瞎了眼,怎的竟沒看出,原來整個后宮,野心最大的竟是你!你見大王處處憐惜於本宮,便想著法兒的來作踐本宮!”麗嬪說著,又帶了幾分撒嬌幾分委屈的對著夏王的方向道,“大王,您可不能被這可怕的女人蒙了心智!您得相信,臣妾才是真心愛慕著您的呀!”
“你說。”夏王陰沉著臉色,對著敬妃這般道,而且選擇了對麗嬪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敬妃才要開口,麗嬪卻忽的發出“哎呦”一聲的嬌呼,後將身子蜷縮成一團,捂著小肚子,口中道,“大王,臣妾……臣妾的肚子好痛……”
夏王余光瞥了一眼屏風之後,對一旁的太醫道,“去幫麗嬪瞧瞧,”後還是將頭轉向了敬妃,接著道,“你說。”
敬妃心中冷笑,言語之中卻依舊帶著幾分不忍,道,“大王,高侍衛深知自己的身份,說出的話可能不為眾人所信,所以特意帶了麗嬪妹妹的貼身宮女黃月來到臣妾的永福宮,開始時候這丫頭嘴巴很緊,什麽都不肯說。沒辦法,臣妾只能用了些手段,果然,她便吐露出了一切真相。其實麗嬪妹妹這一次的滑胎,的確與薛南燭沒有任何關系,薛南燭也是一心一意的照顧她,藥全數是按照藥方所煎,妹妹服下的,也都是正常的保胎藥。那藥渣之中的芫青,是之後黃月偷偷放進去,再拿出去丟掉的;因為這場滑胎,是她們精心演出來的,所以勢必會有太醫檢查藥渣,屆時,薛南燭就逃無可逃了。”
“若按照敬妃這麽說,藥渣有問題,藥卻沒有問題;那麗嬪何以滑胎?”夏王倒是不懂敬妃的意思了,按照她所說的話,難不成這胎兒是自己滑掉的?這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大王,這個問題的確讓人想不通,當時,也讓高侍衛極為苦惱。畢竟他已經在密切監視了,怎麽會還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但高侍衛與薛南燭都忘記了一點,一天之中,有一個時候,他二人是都無法監視的。”敬妃這麽說著的時候,朱雪槿也提起了心,因為她也一直在想,會讓兩人都無法監視的,到底是什麽時候,她也在等著這個答案。
敬妃見夏王已經無法再忍耐下去了,便直接道,“沐浴的時候,這個滑胎的真正原因,就出在這裡。宮中姐妹們為讓自己身帶香氣,沐浴之時,都會在浴桶之中灑滿花瓣,這很流行,又名花浴。而麗嬪妹妹的浴桶之中,放著的,卻是紅花、艾葉、乾薑一類活血化瘀之物,加上過熱的水溫,妹妹這動蕩不安的小腹,自然無法消受。”
“隻幾晚的泡浴,也不見得會滑胎吧?”夏王說著,轉頭望向了幾個太醫;那幾個太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後默默的點了點頭。
敬妃卻不焦急,接著道,“自然不止,大王今日進這寢宮,可是嗅到了什麽奇怪的氣味?”
夏王聳動下鼻子,後搖頭道,“麗嬪向來喜香,也總是研究各類香料,就算有什麽怪怪的氣味,孤倒是也習慣了。”
“就是這個習慣,麗嬪妹妹賭的,就是大王的這個習慣,”敬妃說著,指了指床榻一旁的香爐,對著幾位太醫道,“幾位,不如將那香爐打開,從香灰研究一下其中成分。 ”
幾個太醫拱手言是,後按照敬妃的說法打開之後,撚起一點放入口鼻一側,輕輕一嗅,立即眉頭緊緊鎖起,其中一個太醫開口道,“這並非是香料,而是牡丹皮、皂角、肉桂一類中藥材燃燒過後的物質;如若加上這種味道的熏陶,也難怪麗嬪娘娘此胎坐不住了。”
真相自然大白,麗嬪的滑胎並非因為薛南燭的藥,而是因為藥浴與藥物的熏香導致。當夏王明白了這一切之後,簡直是怒不可遏的衝到了床前,對著床上仍舊蜷縮著身子,卻一言不發的麗嬪道,“為什麽!孤這樣疼你,你為什麽要這麽做!那可是孤與你的孩子,是我們的皇子!”
饒是夏王如何說,麗嬪都一言不發;此時,她也沒法再說什麽,精心設計的圈套就這樣被識破,她也的確沒什麽好說;她辜負了自己,辜負了腹內的孩子,辜負了夏國,卻也辜負了蜀國,她還能說什麽?
敬妃卻並未決定因此而放過麗嬪,而是接過話,繼續帶著她的“不忍”道,“這一次事情可能是關乎蜀國,為了母國這般做,倒是說得通。不過麗嬪妹妹,前幾個孩子,妹妹何以也這般狠心的在他們尚未成形前,便殺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