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饒是把大廳連著裡頭的屋子翻了個底朝天,也不見半個活人——不錯,活人沒有找到,但是卻找到了個絲毫氣息全無的屍首。這是個看起來約莫三十上下的瘦削男子,面容安詳,雖看起來已死去有幾日,不過因被封存在一個塞滿了各種草藥的躺櫃之中,身體的腐化速度緩慢,肌膚甚至仍舊看得出紋理,只不過不如活著時候飽滿。
按照外頭村民的屍身腐壞程度看來,他能夠保持的這樣好,的確是件奇事了。
“都說閩國是神醫之國,對屍體的封存當真也有一套方法。”榮天瑞這般說著,倒並未因見到一個屍首而感覺有任何不適;只不過香氣的來源找到了,那收拾著屋子的人,又是何人?
朱雪槿重新將櫃門關緊,以不讓這般做的人失去初心,後回頭對著幾人道,“以雪槿愚見,我們應將此處徹底搜查。想要保住屍身不腐,想來藥材定要更換的勤才是。雪槿認為,那人一定就在附近,只不過不清楚我們是敵是友,不方便現身。”
“而且有這樣高超技藝的人,不會是普通人。”朱烈沉吟著,後頷首接著朱雪槿的話道,“高侍衛,您帶著大皇子尋安全的地方休息,我等幾個出去尋人。”
高品軒才要拱手道好,陽寒麝卻面無表情的開了口,語氣中並無任何波瀾,“我亦同去。”
高品軒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咽了回去,後眼見陽寒麝已經身先士卒的離去,自己也默默跟在身後;榮天瑞望著這般特立獨行的陽寒麝,略有無奈的搖頭,道,“若在戰場之上,大皇子這般任性,可如何是好。”
“他不會的。”朱雪槿不經意的說著,眼神追隨著陽寒麝,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方才回過頭,接著對榮天瑞道,“畢竟,大皇子可是比任何人都希望這場戰爭可以大獲全勝。”
朱烈忽然認真的看了朱雪槿一眼,不過也只是一瞥而已,很快便道,“我們也走吧,如今還不知在暗處的是何人,我們總要找到他才是。”
“嗯,閩國雖是神醫之國,但對於保存屍首都有這樣心得的大夫,可沒幾個。”榮耀一面接著朱烈的話,一面與他一道向院外走了去。
這大戶坐北朝南,佔地三五畝,前院有大廳一間、主房三間、藏書閣一間,仆人房兩間;後院有廂房五六間,膳房兩間,有正堂與後堂的主房兩間,這樣大的陣仗,當真夠這六人好生尋一陣子;一直到雨點與閃電一道落地,幾人方才作罷,再度回到了前廳之中。
此時雨滴已變作雨簾、雨簾再連成雨幕,加上那轟隆隆的雷聲,陰雲擠壓的天空一會兒陰暗的猶如傍晚,一道閃電閃過之時,又亮若白晝。這閩國的天氣與夏國都大有不同,陽寒麝微微蹙著眉頭,坐在主座上,右手撫著額頭,尚因為沒有尋到這讓他有些微微掛心的人而悶。
就這樣坐在大廳之中聽了約莫一個時辰的雷伴雨,時候也不知不覺當真到了傍晚,因幾人皆未想到這雷暴雨能持續這樣久的時間,乾糧一類都在馬車上,並未在此。朱雪槿眼珠轉了轉,後起身,對著朱烈道,“爹,我剛剛看到後院有膳房,那些殷國賊寇就算再怎麽貪婪,總不至於把膳食材料都搬走。這樣大的府院,總會備些材料的。我去瞧瞧有沒有可以果腹充饑的,不然,這大雨不停,我們都要餓肚子了。”
“我和你同去。”榮天瑞起身,走到門口的工夫,利落的將自己的大麾解下,高高舉起,又對朱雪槿示意道,“過來吧。
” 從前院到後院,兩人躲在大麾之下,踏著水迅速的前行;不過就算如此,待到了膳房之時,大麾還是濕透了,榮天瑞站在門口將大麾上的水擰乾,朱雪槿則於其中走了一大圈,大概看了看有什麽可供他們食用的。
朱雪槿猜的的確不錯,殷國水兵倒還不至於把這些食材也搬走,殷國的農業還是可以自給自足的。不過或許因為過去了幾日的關系,一些綠葉菜已經爛了心子、或爛了根子葉子,早已無法食用;倒是還有些芹、筍、葵、蔓青、象蘿卜看起來經過挑揀之後,尚可食用。朱雪槿才要對榮天瑞說些什麽的工夫,轉身卻發現角落裡盛著水的缸中,水本該是平穩,可此時卻微微顫動著;細瞧缸側,尚有些噴濺而出的水跡。
朱雪槿要說的話並沒說出口,而是加快腳步走到榮天瑞身邊,先做了噤聲的手勢,後指了指那半人高的水缸。榮天瑞立即會意,後與朱雪槿兩個輕手輕腳的走到缸旁,彎身望去,果不其然,清澈的水中,能夠看到一個蜷縮在一起,努力憋著氣的瘦弱身影。
榮天瑞望了望朱雪槿,但聞朱雪槿道了句“輕些,別驚壞了他”,榮天瑞會意,後隻手入缸,手在觸碰到那瘦小身軀的時候,卻不曾想, 那瘦小的身影仿佛被雷電劈到了一般,一下便彈了起來,幾乎是下一刻,就帶著一身的水氣躍出了水缸,狼狽的靠著牆角微微蜷著身子,雙手緊緊的扣住牆,止不住的渾身顫抖,一雙滿是恐懼的大眼睛透過亂糟糟的頭髮,死死盯著朱雪槿與榮天瑞兩個。
朱雪槿的確沒想到,這個被他們所有人認為是很不普通的人,居然只是面前這個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的少女;她的皮膚異常蒼白,又瘦又小,眼圈烏黑,看起來之前應該身子便是很是羸弱,所以影響了她的成長。念及此,朱雪槿不禁心生憐憫,上前一步,對那少女道,“你不要怕,我們不是殷國的士兵,我們是夏國與遼國的聯軍,來此便為對抗殷國,以救閩國於水火。”
見那少女眼中恐懼雖有一點退卻,卻依舊帶著不信任;朱雪槿微微笑著,將自己的披風摘下,欲披於她身,至少讓她在這雷電交加的夜裡暖和些。開始那少女還反抗,後來發現朱雪槿只有一隻手可以自由活動,自己幾番反抗之時,碰到了她的右手臂,她都不自覺的蹙眉,看起來應該是很痛,卻並未痛呼一聲,也未怪責自己。那少女這才乖乖的讓朱雪槿把披風裹在自己身上,身子也不再那般顫抖;朱雪槿又幫她將亂糟糟的頭髮都攏到腦後,這才露出少女清新的一張面龐來。
“你叫什麽名字?”朱雪槿笑眯眯的望著少女,希望自己盡量不要再對她造成什麽驚恐之感。
少女的大眼左右望望,看看榮天瑞,又看看朱雪槿,嘴唇微微動了動,後終於開了口,輕聲細氣的,“南燭,薛南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