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保護,還有默契。”朱雪槿盡量讓自己的話簡短一些,以來平複自己波瀾起伏的情緒平穩半晌之後,身後半天沒了動靜她微微側頭,看到陽和煦一臉懵懂的模樣,她歎了口氣,又道,“你可記得,我與大皇子一道前往平複夏遼邊境的賊人之事?”
“那日我親自相送,自是記得。”陽和煦這麽說著的工夫,生生覺得那個時候自己將朱雪槿交給陽寒麝,可能是自己這一生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了。
朱雪槿大體也能明白陽和煦的心思,她歎了口氣,道,“不錯,我與大皇子的默契與契合,便是從那時開始。”
“朱雪槿,此番前行,你對於駐軍可有什麽想法。”
朱雪槿呆呆的“啊”了一聲,意識到陽寒麝的問題之後,略微思考了會子,便開口道,“大凡駐軍總是喜歡乾燥的高地,避開潮濕的窪地應多重視向陽之處,避開陰暗之地或靠近水草地區,軍需供應充足,將士百病不生,這樣就有了勝利的保證。在低窪的丘陵,應堤防行軍,必須佔領它向陽的一面,並把主要翼側背靠著它。這些對於用兵有利的措施,是利用地形作為輔助條件的。”
朱雪槿說著說著,回頭間見陽寒麝定定的望著自己,聆聽的那般仔細,又開口接著道,“上遊下雨,洪水突至,禁止徒涉,應等待水流稍平穩後再行動。通過“天澗”、“天井”、“天牢”、“天羅”、“天陷”、“天隙”,必須迅速離開,不要接近。我們應遠離這種地形,讓敵人去靠近它我們應面向這種地形,而讓敵人去背靠它。軍隊兩旁遇到有險峻的隘路、湖沼、水網、蘆葦、山林和草木茂盛的地方,必須謹慎地反覆搜索,這些都是敵人可能隱伏奸細的地方。”
“那以你這些年的經驗,我們駐軍時候、或行軍之時,都會有什麽突發情況呢?”陽寒麝見朱雪槿已經恢復了大半,便開始引導著讓她念起之前的事情,別再這般沉溺於感情之中盡管這是陽寒麝喜聞樂見的,但目前為止是行軍期,他不想自己的行動出現任何問題或任何閃失。
朱雪槿摸了摸下巴,思緒倒是愈發的清晰回顧了自己從跟著朱烈第一次上戰場至今大大小小的戰役,末了,她開口,一字一句道,“根據之前經歷的那些戰役,大概分析開來就是:敵人離我方很遠卻前來挑戰的,是想誘我前進敵人之所以駐扎在平坦的地方而棄險不守,是因為對它有某種好處。許多樹木搖動,是敵人隱蔽前來草叢中有許多遮障物,是敵人布下的疑陣群鳥驚飛,是下面有伏兵野獸駭奔,是敵大舉突襲塵土高而尖,是敵人的戰車馳來塵土低而寬廣,是敵人的步兵開進塵土疏散飛揚,是敵人正在曳柴而走塵土少而時起時落,是敵人正在扎營敵人使者措辭謙卑卻又在加緊戰備的,是準備進攻措辭強硬而軍隊又做出前進姿態的,是準備撤退輕車先出動,部署在兩翼的,是在布列陣勢敵人尚未受挫而來講和的,是另有陰謀敵人急速奔跑並排兵布陣的,是企圖約期同我決戰敵人半進半退的,是企圖引誘我軍敵兵倚著兵器站立的,是饑餓的表現供水的士兵打水先自己喝,是乾渴的表現敵人見利而不進兵爭奪的,是疲勞的表現敵人營寨上集聚鳥雀的,下面是空營敵人夜間驚叫的,是恐慌的表現敵營驚擾紛亂的,是敵將沒有威嚴的表現旗幟搖動不整齊的,是敵人隊伍已經混亂敵軍吏士怨怒的,是一種疲倦的表現用糧食喂馬,殺牲口吃肉,丟棄吃飯喝水的器皿,不返回營舍的,是準備拚死作戰的窮寇低聲下氣同部下講話的,是敵將失去了人心不斷犒賞士卒的,表明敵軍陷入窘境不斷處罰部屬的,表明敵軍處於困境先強暴然後又害怕部下的,是最不精明的將領派來使者送禮言好的,是敵人想休兵息戰敵人逞怒同我對陣,但久不交鋒又不撤退的,必須謹慎地觀察它的企圖……”
朱雪槿說起這些來,便頭頭是道開始時候陽寒麝不過是為讓朱雪槿恢復精神,聽至此處,也不自覺的跟著開口道,“這倒是也符合兵者、詭道也的說法,的確,行軍打仗並非兵力多、兵力強大就好,只要不輕敵冒進,並集中兵力,準確的判斷敵情,也就足夠了那種既無深謀遠慮又輕敵的人,必定被敵方所俘虜。”
“大皇子分析的很準確,”朱雪槿深以為然,“盡管生在夏國,大皇子對於用兵之術、兵法一類的研究卻決計不會遜於任何一位遼國的皇子,這一點,雪槿最為佩服。”
陽寒麝搖搖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微微斂起眉頭,放低了聲音,接著對朱雪槿道,“蜀國的野心,你該是比誰都清楚的吧。殷國那場戰役你參加過,殷王對你說過什麽,你可記得。”
“不錯,的確是蜀國作為殷國的後盾,慫恿殷國攻打閩國的,這是殷王親口對雪槿所言。”念起那個時候的事情,朱雪槿的心便又隱隱作痛起來。
“蜀國遲早是我夏國的心腹大患,”陽寒麝的雙眼中迸發出一陣火光,又轉向朱雪槿,似乎希望之光在朱雪槿身上一般,“對於這樣對我們有威脅之國,以你之意,該如何去做?”
朱雪槿回應著陽寒麝那帶著些許期待的目光,腦子裡迅速躍過的,是曾經看過的一本本兵書、以及朱烈曾在她耳旁諄諄教誨的那些言語。一大段的沉默之後,朱雪槿總結好了話,方才開口,對陽寒麝道,“我爹曾與我說過,作為一國之君,不了解諸侯各國的戰略圖謀,就不要與之結交作為一軍之將,不熟悉山林、險阻、湖沼等地形,就不能行軍。這幾方面,有一方面不了解,都不能成為一支合格的軍隊。凡是合格的軍隊,進攻大國就能使敵方的軍民不能夠聚集抵抗兵威加在敵人頭上,就能使它的盟國不能配合策應。不過目前看來,遼國不必說,周遭的衛國、閩國如今都是依附與夏國的,而且這兩事與經濟均處於弱勢,不必害怕其日後成為絆腳石夏遼兩國唇齒相依,經濟軍事平衡發展,衛國不會與這兩國絕交。所以目前看來,蜀國是沒有其他同伴的。”
“在殷國之下,尚有南越國,與殷國一般,南越也是島國,”陽寒麝認真思考的時候,雙眼都在放著光,與素日裡那個冷漠的他完全不同,“蜀國有無可能將下一個目標放在南越上?”
“這很難說,但是假如他們聯合起來,我們也不必恐懼。若一旦發生這種事情,戰爭一觸即發,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封鎖關口,銷毀通行證件,不許敵國使者來往在廟堂再三謀劃,做出戰略決策。一旦發現敵方的間隙,就要迅速乘機而入。首先奪取敵人的戰略要地,但不要輕易約期決戰。破除成規,因敵變化,靈活決定自己的作戰行動。因此,戰爭開始之前定要沉靜,誘使敵人戒備松懈,暴露弱點戰爭展開之後,要像脫逃的野兔一樣迅速行動,使其措手不及。”
朱雪槿說著,又道,“我爹每次行軍前,都會對我說。兩軍交戰,上策是挫敗敵人的戰略,其次是挫敗敵人的外交,再次是挫敗敵人的軍隊,下策,就是攻打敵人的城池。”
“何以見得?”這樣的說法,陽寒麝自然是第一次聽說,畢竟對於他來說,攻佔城池才是最重要的,才是一個人軍功與能力的體現。
朱雪槿耐心的聽著陽寒麝的每一個問題,後答道,“善於用兵的人,使敵人屈服而不是靠硬打,攻佔敵人的城堡而不是靠強攻,毀滅敵人的國家而不是靠久戰。必須用全勝的戰略爭勝於天下,在實力不受到太大耗損的情況下獲得全部的利益,這就是以謀攻敵的法則。用兵的原則是,有十倍於敵的兵力就包圍敵人,有五倍於敵的兵力就進攻敵人,有兩倍於敵的兵力就可以應戰於敵人,有與敵相等的兵力就要設法分散敵人,當兵力少於敵人的時候就要堅守防禦,當不能匹敵的時候就要設法躲避敵人。所以,弱小的軍隊假如固執堅守,就會成為強大敵人的俘虜。”
“所謂將帥,就像是國家的輔木,輔木設置運行得周密可靠,則國家定會強盛輔木設置運行得有空隙不牢靠,國家就一定會衰弱。”聽完朱雪槿的話,陽寒麝這般感慨著也難得能夠一次性說出這樣多的話,“你雖為女子,對於行軍打仗之道竟有如此研究,在我看來,甚至比我國大將軍榮耀還要鑽研的深,的確不可多得。”
“雪槿只是區區女子,怎敢與榮叔叔相提並論,”朱雪槿笑著搖搖頭,也不知為何,能夠得到陽寒麝如此高的評價,倒是讓她難免有些心花怒放畢竟陽寒麝素日裡可都是一副冷臉又漠然、對一切毫不在乎的樣子,此時此刻,對著她,他袒露了真實的心跡、真實的感情,或許對朱雪槿來說,這是一種榮譽感,“大皇子太過讚譽了。盛京的遼王宮之中,兵書之奇之多,大皇子若下次駕臨,雪槿定親自帶您前往觀摩研究。”
“嗯,”陽寒麝頷首,後微微低沉了聲音道,“如今蜀國已然成為我夏國的掌中刺,想來蜀國也視我國為眼中釘,這表面的友好不知還能持續多久。蜀國地大物博,經濟實力雄厚,軍事能力也在逐漸提高如若日後想要進攻蜀國,怕是……尚需要好生研究才是。”
每每念及此,陽寒麝都忍不住的蹙了眉頭蜀國如今已然成為心頭大患,戰役一觸即發,只是不知道,那個觸點會在何時、會在何處,這才是最最讓他揪心的。朱雪槿見陽寒麝如此,略微思考了下,後開口,一字一頓道,“屆時攻打蜀國,應該尋找一個突破口夏國與蜀國毗鄰之處,距離蜀國首都錦城不遠,便可從此進攻且盡量速戰速決,不可太過拖遝。想要攻打蜀國,就要把每一步都想好、實踐好,決計不可有一點點的猶疑不覺。”
陽寒麝頷首,對朱雪槿的話深以為然,接著她的話道,“先生講過,用兵作戰,如果時間拖的太久了,就會使軍事行動受阻,使軍隊的銳氣挫,攻城就會使兵力耗損而軍隊長期在外作戰會使國家財政發生困難,如果軍事行動受阻,軍隊士氣受挫,軍力耗盡,國家經濟枯竭,那麽諸如蜀國之輩,便會乘機作亂,那時候即使有再高明的將軍將領,也無力回天了。先生特別的講了這一點,”陽寒麝回憶著之前先生的諄諄教誨,幾乎一字不漏道,“在軍事上, 只聽說過用笨拙的辦法求取速勝,沒有見過用精巧的辦法將戰爭拖向持久。戰爭久拖不決而對國家有利的情形,從來不曾有過。”
這一路,可算是讓朱雪槿真真正正的看到了陽寒麝之前有多用功,就是剛剛那一段行雲流水的話,就讓朱雪槿佩服的幾乎五體投地沒錯,同樣的話,朱烈也曾對她講過,只不過先生隻通過書本,將知識灌輸而朱烈是通過實際的行軍經驗,將這一切加在了朱雪槿的思想之中,且根深蒂固。
“大皇子說的極在理,”朱雪槿稍微在馬背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前一段山路難行,馬背上過度顛簸,倒是讓她的屁股有些吃不消了,“之前我們進行的都是小戰役,無論是上次的解救閩國,還是這一次的剿匪真正的大戰役,比如說日後必定會進行的攻蜀戰,必定要動用戰車,戰車一物在夏國似乎少見,卻是我大遼行軍常用之物。大型戰役,需動用輕型戰車百輛,重型戰車百輛,軍隊五萬,尚要越境千裡送軍糧這樣看來,前方與後方的經費,款待使節的敬妃,軍隊的吃穿用度,作戰器材的費用,這一系列等等,幾乎日日都需要耗資上千,然後這五萬大軍方可出動。夏國經濟繁榮,國庫充盈,卻也不好在兵力上耗費過多,萬一哪日國庫空虛,加重賦稅,民不聊生,那才是真正的下坡路。所以,這速戰速決,是攻打蜀國必須要利用的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