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可以了可以了,這些咱們一會兒再說。你先去用膳,好不好?”朱雪槿說著,見朱王氏還是紋絲不動,唯有又道,“娘啊,我在將軍府也住不了多少日子了,最起碼在我在的時候,您別動手,讓我落個清淨,總行吧?”
朱雪槿話已至此,朱王氏唯有重重出了口氣,後死死瞪著朱雪丹,道,“我便多讓你快活幾日!小蹄子,你給我記著,這筆帳,咱們沒完!”朱王氏語畢,一把甩開朱雪槿,後氣衝衝的扭頭就走。朱雪槿歎了口氣,將地上的皮鞭踹的老遠,這才焦急的到了朱雪丹身邊,對呆若木雞,只能默默流淚的朱雪丹道,“姐姐,別難過……娘她,可能受的刺激太大了,你別……”
“雪槿,帶我走吧,帶我走吧。”朱雪丹終於恢復了說話的能力,梨花帶雨的抱著朱雪槿,那麽的用力,幾乎讓朱雪槿都有些喘不過氣,“嫁誰都好,哪裡都好,這將軍府,我真的呆不下去了。”
朱雪槿緊緊的抱著朱雪丹,感受到她渾身的顫抖,也第一次感受到她這般明顯的無助;她重重歎了口氣,開口間,語氣盡量帶了柔和,道,“姐姐,不妨考慮一下我之前的提議……嫁給八皇子,可好?若姐姐答應的話,我私下裡可與大王說與此事。若大王應允,解釋娘再反對,君令如山,她也該是無可奈何的了。”
“我……”朱雪丹欲言又止,心中對於陽寒麝的愛意,又逐漸蔓延出來;可朱王氏那醜惡又可怕的嘴臉一旦在腦海中出現,她那滿心的愛便被衝的乾淨。微微頷首,她梨花帶雨又可憐兮兮的望著朱雪槿,開口中多少依舊帶著些猶豫,“事情當真只能如此的話,那我……唯有從命。”
若不從命,若不認命的話,恐怕就會沒了半條命。朱王氏的狠話已經撂下,且她那腰間別著的滿是荊棘的皮鞭,朱雪丹簡直不敢想象,若打在自己身上,自己是否會因此而喪命——恐怕喪了命也不會有任何辦法,朱王氏曾是遼國的嫡公主,當今遼王時她的親哥哥;她在這裡,自是可以一手遮天。而反觀這方,朱烈如今已經保不住自己,唯一的保護傘朱雪槿就要出嫁,她若多在這將軍府待一刻,危險的幾率就多了太多太多。如今她連命都快要不保,拿什麽保自己的愛情。
“姐姐是最好的女子,我若讓姐姐嫁,自該嫁最好的男兒。”朱雪槿說著話的工夫,感覺到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她又何嘗不知,朱雪丹亦是如此,“八皇子便是這世上最好的男兒,無論德行還是胸懷,都是這世上最最好的。他與姐姐,自然是最最登對。況且日後若八皇子做了夏王,那姐姐便有很大的可能性為後。屆時……那便是我能看到的,最好的結局了,也是姐姐最好的歸宿。”
這的確是朱雪槿最最希望的,畢竟,她是利用了朱雪丹來製衡陽寒麝,所以,她多多少少是希望自己對朱雪丹能夠有些補償的。朱雪丹如今哪裡還想的到那麽遠,能平安的活著已經是幸運,所以這個時候,她也唯有點頭同意。朱雪槿見狀,又道,“那我便這幾日去尋了大王說與此事,姐姐且待著我的消息吧。”
“嗯。”朱雪丹驚恐的點頭,見朱雪槿扭頭要走,連忙拉著她的手;朱雪槿回頭,對上朱雪丹那蒼白無助的臉龐,輕聲安慰道,“姐姐別怕,這幾日,娘那邊,我會讓人密切監視;只要她有什麽異動,我會立即過來。最近這幾日……除了去大王那邊說與此事,我還得準備一下自己的行禮,畢竟……就要離開盛京了,也不知有生之年能否還能回來。”
說到這裡,朱雪槿的雙眼又濕潤了,她的女將軍之夢破碎了,嫁給自己心愛男子之夢破碎了,余生都要對著陽寒麝與敬妃這對小人母子,還要時刻念著保護陽和煦;肩膀上的擔子如此之重,她都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安然的走下去。或許從做這個抉擇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經失去了後半生的安然與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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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王氏與朱烈相顧無言的坐在大廳的圓桌對面,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面色上多有悲傷與痛苦之意。朱雪槿進來的時候,朱王氏這才反應過來,起身去迎的工夫,卻見朱雪槿忽的雙膝跪地,對著自己磕了三個響頭,在她措手不及的工夫,朱雪槿開口,語氣中帶著十分的苦痛之意,“多謝娘的一番成全,多謝娘願意陪雪槿演完這場戲,更加的……多謝娘願意相信雪槿,最終還是同意了女兒任性的要求。”
朱王氏連忙扶起朱雪槿,這會兒便已經眼淚汪汪的了;她開口,語氣之中多有哽咽道,“我想了想,將軍說得對,你做了這般的抉擇,定是有你自己的道理。盡管我不想朱雪丹那小蹄子得好,但若是對槿兒你的計劃有用的話,這一次,我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那個小蹄子。槿兒,你該知道,不論發生了什麽,也不論娘受多少委屈,娘只是一心的想讓你好。”
“謝謝娘的成全。”朱雪槿含著熱淚,拉著朱王氏的手又到了朱烈一旁,開口道,“爹,也感謝您剛剛的所為,如果不是讓姐姐徹底死心的話,她怕是不會願意與我共同嫁到夏國王宮的。”
“槿兒,”朱烈的眉頭一直深深鎖著,這一刻,他真的看不透這個一直跟著自己的親生女兒,不知道她想要做什麽,“我與你娘都按照你所言演了這場戲,丹兒可是如你所願?”
朱雪槿含淚點頭,說出話的時候,心像是被刀一下一下的割著一般,血肉模糊的,“姐姐答應了,嫁給八皇子,且我與姐姐說,這幾日便去找大王說與此事,讓大王修書一封,傳與夏王。盡管八皇子並非姐姐摯愛,但是……目前為止,讓姐姐嫁給八皇子,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一條出路。”
“是你的出路,還是丹兒的出路?”朱烈這般問了一句,眼神極為複雜;朱雪槿跟著他近十年,他看著她從一個扎著衝天辮的小女孩長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樣子,可他卻越來越看不透她。
“或許,是我們的出路吧。”朱雪槿說著,眼眶之中,眼淚依舊在打轉;卻還是努力的揚起嘴角,綻放一絲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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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雪丹與朱雪槿的兩輛馬車是遼王差人特別訂製的翠蓋珠纓的八寶車,兩人分別登上一前一後兩輛馬車之後,隊伍便盛大啟程,遼王親自在前領軍,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了盛京,走出老遠,遼王方才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回程;朱雪槿掀開馬車的窗簾,望著身後漸行漸遠的盛京城,心中默默道,此次離去,或許終此一生,都不會再回來;她不會再經歷大冰雪節,不會再看到嬉笑怒罵著的盛京人民,不會再回到那個溫暖的將軍府,甚至,她終身都要在那四角的皇宮中,看四角的天了。
曾經最害怕的事情,如今成了現實。朱雪槿暗暗歎息,這還不是最恐懼的,最令她恐懼的是,她或許還有千千萬萬個難以度過的苦日子。敬妃與他們朱氏滿門有怎樣的仇恨,從那次的趕盡殺絕,她已經看得十分清楚;如今,自己到了她的手底下,一方面要想著如何保住陽和煦的王位,一方面還要和敬妃與陽寒麝鬥智鬥勇,這日子該如何難過?
馬車行駛在路上的這兩日,同樣難熬;待到了北京城之中,看到這裡的空前盛況,朱雪槿卻沒有一絲興趣,她的腦子裡,如今分分鍾想的都是,陽和煦究竟如何了。在隨行丫頭們的攙扶之下,朱雪槿下了馬車時,抬頭看到的,便是不遠處,高頭大馬上,坐著的陽和煦;幾日不見,他的面色又蒼白了幾分,身子簡直瘦削的不像樣,而他的面兒上同樣沒有任何做新郎官的興奮之色,與朱雪槿、朱雪丹一般,那是帶著些絕望的悲傷之色。
朱雪槿強壓著心裡的傷痛,此時此刻,明明並列同在高頭大馬上的陽寒麝就在陽和煦的一側,她卻好像完全看不到一般,而是徑直走向陽和煦;陽和煦又何嘗不是如此,天大地大,可他的眼中,唯能容得下朱雪槿一人。
“八皇子的騎術見長,”朱雪槿說著,眼眶紅紅的;她不敢眨眼,一下都不敢,她生怕一眨眼,眼淚就要落下來了,“真好,看來也用不得雪槿來教了。”
陽和煦神色悲哀的望著朱雪槿,那刺眼的紅好像在一點一點的變淡,一直變成了耀眼的白,鋪天蓋地的白。
這樣的場景,陽和煦從未忘過,每每午夜夢回,還是時常縈繞;心愛的女子就在眼前,他卻無能為力,不能擁抱她,找不到那種安全感,也給不了她任何安全感。陽和煦咬咬嘴唇,才要開口說什麽,陽玄聖終於從遠處一路小跑過來,因為太過匆忙,氣喘籲籲的,臉蛋憋得通紅,他拉了拉陽和煦的手,後對著朱雪槿眨眼道,“雪槿,朱姑娘呢?”
也多虧陽玄聖這一聲提醒,才讓朱雪槿念起,朱雪丹尚在自己身後,也終於讓她看到,陽和煦一旁那冷漠著一張臉的陽寒麝。她的心一下沉了下去,稍微向陽寒麝的方向移了移,朱雪丹這才在煙羅的攙扶下出了來,定定立在陽和煦面前,與朱雪槿不同,她雖心系陽寒麝,卻始終沒有抬頭看陽寒麝一眼,只是那麽卑微且恭敬的低著頭,像每個待嫁的女子一般,等著自己心愛的新郎來牽。
陽寒麝冷漠的臉色從未變過,他從馬上熟練的一躍而下,上前不由分說的拉著朱雪槿的手,與她一道上了早已備好的馬車;陽和煦半晌沒動靜,無論陽玄聖怎麽拉他對他示意,他都一直看著陽寒麝拉著朱雪槿上了馬車,再看不到人影,這才在陽玄聖的攙扶下下馬,對著朱雪丹拱手,語氣之中同樣滿是恭敬——畢竟就算不愛面前這個女子,他亦知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與面前這個女子無關,她也是個受害者;況且,她還是朱雪槿的親姐姐,饒是看在愛屋及烏的份兒上,他也該善待的。
“朱姑娘,我們走吧。”陽和煦開口,語氣依舊沙啞。
朱雪丹頷首,本想將手遞過去,可余光卻看到陽和煦已經自行走在前面;她縮了縮手,就那麽聽話的走在後頭;唯獨剩下陽玄聖留下,原地歎息。
與朱雪丹同坐馬車之上,盡管是面對面,已經離得那樣近,兩人卻是各自低著頭,各自有著自己的心事。陽和煦的心思還停留在剛剛目送朱雪槿與陽寒麝離去之時,他忽然覺得心中刺痛,這樣的場景,並非第一次了,上一次是什麽時候來著,不過個把月的工夫,事情怎會變成今天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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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怎麽到了這個地步, 又是如何到了這個地步。他們姐妹二人,本是最親密的兩個人,朱雪槿竟是為了陽和煦,而生生將朱雪丹拉進了這個漩渦之中。沒錯,朱雪丹不該說自己自私,真正自私的人,是朱雪槿才對。朱雪槿攥緊了拳頭,打斷朱雪丹的話,再抬起頭望她的工夫,眼中滿是不忍的淚光,“姐姐走到今日,雪槿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日後姐姐若過的不好,若八皇子欺負了姐姐,姐姐定要說與我聽。饒是拚了雪槿這條命,也定要給姐姐爭個平平安安順順當當的一生。”
“別胡說八道,什麽拚命,不會有那樣的事情發生的。”朱雪丹聽完,心中雖感動,可又如何舍得聽朱雪槿說這些;她如同從前那般,幫朱雪槿把耳旁的碎發攏在腦後,柔聲道,“別胡思亂想了,大哥走遠了,你還不快點跟上,不然,以大哥的性子,又要生氣了。”
怎麽不氣死他。朱雪槿雖心中這般想,可也清楚朱雪丹對陽寒麝的感情,唯有按捺下心頭的不爽,拉著朱雪丹的手,道,“姐姐放心便是,我腳程快,就算送姐姐回宮,再去追他,也是追的上的。”
“盡胡鬧。”朱雪槿無奈的點了點朱雪槿的額頭,一如小時候朱雪槿調皮時候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