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聖通這兩天過得很煎熬。
白日裡坐立不安心神不寧的,晚上也是睡不好,整夜都陷在夢境裡。
她似乎夢到了很多事。
第二日起身卻又什麽都記不得了,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浮上心頭。
是那個神秘男子。
她又夢見他了。
不知怎地,現在想起他,她心裡又溫暖又心酸。
這種感覺,很陌生又很熟悉。
她在心裡笑自己,是不是夢做多了,開始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了?
可是白日的煩躁不安卻又是真實存在的。
她就像是把什麽重若性命的寶貝給弄掉了,卻又想不起來丟在哪。
母親和弟弟卻以為她的反常是因為給劉文叔開了藥方子,擔心他的病情。
郭聖通也不想解釋。
怎麽解釋呢?
沒法解釋。
王自和問了郭聖通開的藥方子,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用白及太冒險了些。”
白及,外感咳血、肺癰及肺胃有實熱的都要忌服。
郭聖通卻偏偏給劉文叔開了白及,吃下去卻還沒事。
那也就是說肺癰晚期用白及沒事。
可也著實太冒險了。
若是病家吃了白及當場身死,郭聖通該怎麽辦?
郭聖通默然。
王自和以為她孩子心性,膽大,才敢如此行事。
好在讓她賭對了。
可行醫之人,能每次都靠運氣嗎?
王自和冷起臉來,把郭聖通重重地說了一頓。
郭聖通低頭受教。
挨了罵之後,郭聖通心裡似乎好過了些。
可是到了夜裡她又做夢。
夢裡有人叫她。
很多很多人叫她。
他們都叫她太后。
還有幾個叫她母后。
他們都在哭。
哭得郭聖通心裡也發酸。
她很想看清是誰在叫她。
可是夢裡面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清。
那些聲音從四面八方撲過來,堵得郭聖通無處可躲。
第二天起身時,她心裡濕漉漉的,像是嚎啕大哭過一場般。
梳頭時,她問羽年:“昨夜我說夢話了嗎?”
羽年一愣,旋即搖頭道:“沒有。”
沒有就好。
郭聖通長出了一口氣,更了衣往母親的院子去。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黃燦燦的漫在青石地磚上。
池塘裡的荷花還開著,卻也見得出是遲暮時節了。
夏末了。
秋該來了。
這個時節若是起的早,院子裡又種的有槐樹和松樹的話。
槐花的香氣隨著晨霧能飄的老遠,松子落在階上清脆有聲。
夜裡再下上一場雨。
那就真是一夜雨聲涼到夢,萬荷葉上送秋來了。
郭聖通的心情好了幾分,可煩躁不安到底還是在,揮之不去。
早飯時,她沒有什麽胃口,只是怕母親擔心,才勉強自己用了些。
母親對兒女總是十二分的留心,她看在眼裡也沒有多言。
女兒的擔憂她很能理解。
若是真把人治死了,心裡如何難安?
可要是不去治,心裡也不會安生。
孩子還小,母親希望女兒的善良能保持的更久些。
以後,這份善良會越來越淡,越來越薄。
人漸漸長大了,就知道趨利避害了,就知道以牙還牙了,
就知道各掃門前雪了。 這也是好事。
她不希望女兒吃半點虧,受半點苦。
但心性純良也是好事。
今日肯施好心於他人,來日說不得也會受他人的恩惠。
人生起起伏伏,誰能說得準呢?
母親看向出了神的女兒。
桐兒容貌上雖稱不上格外出眾,卻也是清麗可人。
尤其是雪白的肌膚更為她添了幾分嬌媚。
母親想,這就是她自幼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女兒啊。
哪舍得叫她去別人家受苦?
夫君可心如意還不夠,還得公婆姑嫂好相處。
這樣的人家難尋。
多少清貴人家表面上看著風光體面,其實裡面爛透了,多的是那上不了台面的惡心事。
母親不想費那個心力,更怕自己看走了眼。
所以,她選中了娘家侄子。
信送出去還沒有幾天,她就有些等不住了,天天問有沒有信送來。
今天早飯後,母親處理了一會家事,又忍不住問了紅玉。
紅玉搖頭。
母親便不再說什麽,繼續處置手中的事。
郭聖通看在眼裡,愈發好奇。
母親到底是有什麽事和大舅說,這麽急迫地等著回信。
用過午膳後,郭聖通在母親房裡歇午。
她先躺下。
母親卸下了釵環才來。
郭聖通還沒有睡著,她問母親道:“家裡有什麽大事嗎?”
她又想起了母親之前的神神秘秘和而後的喜形於色,她也沒有非要問出什麽答案來,只是怕家中有什麽大事。
在真定時,母親不想和郭聖通說,也能和娘家人商量一下,所以郭聖通從不擔心。
而現在,母親能說說心裡話的人也只有她了。
母親聽了她的話,怔了一下,不過旋即又笑了。
女兒家,心思細膩些是好事。
她本來沒準備把這事告訴女兒。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是正理。
何況,做母親的還能不為她打算好嗎?
自然是為她安排的好好的,保她一生順遂。
何況,女兒又和侄兒一向要好,母親想也用不著問女兒的意見了。
所以,她搖頭不肯說。
“睡吧。”
郭聖通見問不出來,便也沒有繼續逼問了。
母親早就把她當大人看了,若是真有什麽急事大事母親肯定會告訴她的。
母親不說,說明不是什麽大事。
郭聖通的心安了,很快就睡著了。
母親看著她安靜的睡顏,隻覺得怎麽看都看不夠。
尤其是想著女兒大了是要嫁出去的,心裡就越發舍不得。
她想,大哥來信要是同意了還不算完,還得答應她多留桐兒幾年。
午睡起來後,伺候劉文叔的家人子來了。
他告訴郭聖通,劉文叔吃了兩天藥,今天起來明顯感覺好轉了許多。
郭聖通聽到劉文叔身熱漸退,咳嗽減輕,咯吐膿血漸少,心下也是一喜。
這確實是在轉好。
母親也很高興,“那你快去看看吧。”
郭聖通才十歲,劉文叔已經二十五歲了。
雖都是年輕男女,但是年齡上相差的太大,郭聖通又還不懂這些,她去治劉文叔母親半點都不擔心。
郭聖通更了衣,急匆匆地就去了。
到了劉文叔臥室中,她為他把了脈。
右三部脈浮滑,不複見沈弦之象。
這說明那方子真是起效了。
只是痰尚黃厚,胃熱還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