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也不覺得尷尬,笑著坐到了她身旁來。
“今天誰來都說這孩子真會挑生日。”
說到這個,郭聖通也忍不住點了點頭道是。
況兒是二月初四的生日,她是二月初五的生日,現如今她兒子是二月初六的生日,用母親的話來說真是三世前就注定了要做血脈至親。
她問他:“給孩子取名字了嗎?”
他嗯了一聲,“早就想好了,疆怎麽樣?疆土的疆?”
她楞了下,渾身都有片刻的僵硬。
他奇怪:“怎麽了?這名字不好嗎?”
他說著又笑:“若是女兒的話,我也想好了名字。”
她咬了咬唇,聲音有些發飄:“女兒的話要叫什麽?”
“鸞怎麽樣?”他覺出了她的異常,蹙眉關切道:“怎麽了?不喜歡這名字嗎?”
她輕輕搖頭,“開疆裂土,好名字,怎麽不喜歡?”
他上前來撥開繈褓,望著不知何時睡熟的孩子:“桐兒是這麽想的嗎?我倒沒想到這個,我隻盼著他福壽無疆。”
她又愣住了,禁不住回頭看他。
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好,就叫劉疆吧。”
果然是這樣,不管怎麽橫生枝節,兜兜轉轉地,總會回到原點。
她前世時定然沒有早產,那會她還在隨軍呢。
他摸著她的肚子,告訴她男孩取名疆女孩取名鸞。
如今一切變了模樣,他卻還是告訴她同樣的打算。
命運果然很難違抗,可是她還是想試一試。
她轉過頭來望著繈褓裡的孩子,那麽小小一團,裹在繈褓裡,軟綿綿跟沒骨頭一樣。
臉皮更是比剝了殼的雞蛋還嫩,輕輕一碰都怕刮傷了他。
她凝眸望著他,滿心都是柔情。
她會好好護著他的。
這是她的孩子啊。
光是這麽一想,都覺得有一束強光照破了枯寂的余生,帶給她無限溫暖。
她如今真理解了那種恨不得摘天上的星星給孩子的心情。
真是怎麽愛他都覺得不夠啊。
這感情很神奇,洶湧澎湃的一下就來了,悄無聲息地填滿了她缺了一角的心。
翌日母親來後,郭聖通把取的名字告訴母親。
母親笑眯了眼:“好,這名字好。”
母親俯身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我的小外孫有名字了啊。”
郭聖通望著母親和兒子,心底柔軟到了極致。
二月眨眼就完了,進到三月裡,廊下向陽處果然見著了姍姍來遲的春色。
嫩綠的小草在寒風中搖擺著,它頭上梨樹已經打起花苞。
雪化得差不多了,但若是仔細去尋,仍能找著些殘雪。
可逢著一天是響晴天,那雪便全化了。
春終於徹底接管了大地。
三月初七的時候,郭聖通出了月子。
她痛痛快快地洗了快半個時辰的澡,才心滿意足地從浴池中起身。
她覺得整個人簡直跟脫胎換骨一樣,腳步都跟著輕盈起來了。
她心情好得不行。
可這份好心情沒能保持太久,這日下午母親屏退了左右,咬牙對她說了件事。
“生產過後得有三月不能行房,要是秀兒……”母親頓了頓,不預備細說,“你別生氣也別上臉,更別當回事。
只要他不提,你就當不知道。
平日裡只要他回來,你就要留住他,不叫他往別處去。”
母親歎了口氣,拉過郭聖通的手,“少年夫妻,最怕的就是離心,你一定得佔住了。”
郭聖通很驚訝。
她聽到前頭時,還以為母親要囑咐她不如看開臉,尋個模樣好的開了臉送過去。
給夫君送枕席人,聽起來似乎扎心的很。
但越是權貴人家,越把這樣的事看得平常。
大舅母和大舅那般恩愛,還不忘在大舅出征時給他帶兩個模樣不錯性子忠厚的婢女。
因為她們半點都威脅不到大舅母,畢竟大舅既不會叫她們懷上身孕也不會給她們名份,等著大舅回來後還是日夜和大舅母雙宿雙棲。
大舅母和大舅都隻把那侍寢的侍女當玩意兒,可郭聖通不那麽想。
她不能接受她的夫君在碰過別人後再來碰她,她覺得髒。
她不敢對人說,覺得這也太善妒了。
鄉間農夫日子富裕起來都想討小老婆,何況富貴人家。
劉秀將來是要做皇帝的,他身邊能少了美人?
她前世今生從來沒有奢望過他會隻守著她一個,那可能嗎?
不可能。
高祖那般寵戚夫人,不也沒耽誤和別的妃嬪生子嗎?
她一早便在這上面做好了心理準備,髒能怎麽樣?不樂意又能怎麽樣?
或許真是她不對吧,她太嫉妒了。
可她沒想到溫良賢淑的母親竟然會對她說出這麽一番話。
她望著母親,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母親笑,“傻孩子。“
她拉過郭聖通的手放到膝上拍拍:“你以為我要教你賢惠,教你給劉秀納妾?
我是你母親,又不是你婆母。”
她頓了頓,目光越過郭聖通望向窗紗。
“我和你父親一世一雙人,怎麽說得出叫我女兒賢惠得話呢?”
她緩緩收回目光來,語氣中多了鄙夷。
“而且什麽叫賢惠?
為他生兒育女,為他奉養雙親,這都不叫賢惠嗎?
非得把他推到美人堆裡去,才叫賢惠?
誰的心都是肉長得啊,我的桐兒啊,那些賢惠夫人日子長了可能麻木了,但是誰見著夫君和別人恩愛會不難過呢?”
郭聖通驚訝過後便是笑。
母親和二舅還真是姊弟倆,說起驚世駭俗的話來道理一樣的足。
依著母親這麽說,她嫉妒才是正常的吧。
那些賢良夫人,都不像有活氣的人。
她靠到母親肩上,“母親的話我記住了,劉秀啊,不要說納妾,就是侍女都不要想沾。”
母親滿意地頷首,又忍不住叮囑她:“你面上也不要做過了,該裝的樣子還是得裝。”
郭聖通嗯了一聲,心下湧起濃重的悲哀。
該裝的樣子……
也就是說世俗社會中絕大多數人還是覺得這樣才是對的。
可為什麽這樣就是對的?
女性權貴養幾個面首就得被唾棄千年?
而男子妻妾成群便是權勢的象征?
為什麽這世道一定要叫女子要做那攀附的菟絲花呢?
喜怒哀樂都寄托在男子身上的日子,真的很不好過。
你的心沒有一刻是踏實的,始終都忐忑不安著。
為什麽男女不能真正地平等起來?
我愛你,但是為什麽不能勢均力敵?
呂後那樣人物,都得在高祖生前忍氣吞聲。
天之驕女如阿嬌,都得眼看著衛子夫生下武帝的第一個孩子。
她不是不想放下所有心防去嘗試愛劉秀,但是她終究沒勇氣。
她怕粉身碎骨,她怕飛蛾撲火。
人之天性大抵都是這樣的,再想沉迷仍會保留住最後的理智。
但願她的這層理智能更持久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