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劉秀道:“大姐和小妹也應該就在這兩天到了,又趕上驅儺日和臘八節,辛苦你了。”
郭聖通道:“都是底下人張羅,我不過動動嘴皮子,辛苦什麽了?”
劉秀大姐劉黃和小妹劉伯姬的住處,郭聖通已經叫人收拾出來了,距卻非殿都近的很,來往也方便。
每說起這兩個姑姐時,她心下並沒有厭惡抵觸,想來前世關系應該也算不得差。
她們自家鄉千裡迢迢而來,以後也和她一樣要在此終老,打交道的時光還長的很,能好好相處就好好相處吧。
她抱著這樣的想法,把驅儺日和臘八節都沒放在心上,親力親為地參與了兩個公主府的布置。
但連日大雪路不好走,一來二去地便耽擱了。
等到臘月初六晚上,送來信說得後天才能到洛陽。
既如此,郭聖通翌日起身後便專心過起驅儺日來。
這是劉疆生下來的第一個驅儺日呢,在這一天他見著好多新鮮東西,喜歡的不行。
所謂驅儺,即驅除疫鬼,祓除災邪。
自周時便定於在臘月初七驅儺除疫,以此來辭別舊年迎接新年。
彼時,以冬月初一為新年。
此後雖有秦始皇定陽春月初一為新年,後又被孝武帝改為孟喜月初一為新年。
但臘月初七驅儺日,卻還是繼續保持著。
是日,選中黃門子弟十歲以上,十二歲以下,百二十人為侲子。
皆赤幘皁製,執大鞀。
方相氏黃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執戈揚眉。
十二獸有衣毛角。中黃門行之,宂從僕射將之,以逐惡鬼於禁中。
午後還有精彩紛呈的儺歌、儺舞、儺戲等,用來驅逐疫、鬼、魅、惡夢、不祥以及毒蠱。
郭聖通起了個大早,抱著劉疆玩了一天。
他小孩子隻覺得有趣,咿咿呀呀地笑鬧了一天。
但素不信神鬼的郭聖通卻在方相氏上前為他驅災降福的時候,閉上雙眼誠心誠意地祈求上天庇佑他。
有了劉疆後,她越來越懂母親從前常掛在嘴邊的那句“隻盼著你此生平安喜樂”。
她也是一樣的心啊。
晚間郭聖通哄睡了劉疆,本想著好不容易消停下來了要看會書,劉秀卻看著宮人們忙著煮臘八粥又興衝衝地拉著她熬臘八粥。
“從前到了冬月尾,我們就開始盼著過臘八節。
臘月初七那天吃過晚飯後,我們便和母親一起動手洗米,而後去核、泡果。
一個時辰後開始用小火熬煮,等著第二天起身起來揭開鍋蓋一看,臘八粥早煮得香甜可口。”
他這滿懷懷念的樣子弄得郭聖通不好拒絕。
畢竟這高高興興的時候,再讓他想起他母親、大哥和二姐都不在了,那不就堵心了嗎?
她隻得撐起瘋玩了一天疲憊的身體下了榻,挽起衣袖陪他乾活。
他見她配合,興致更高了,和她說起了從前的事便沒個完。
她笑著不時應和一聲,心想應該是明天劉黃和劉伯姬就到了,他心裡高興吧。
她一面聽,一面仔細挑選紅棗。
嗯……
挑完紅棗,還有蓮子、核桃、栗子、杏仁、松仁、桂圓、榛子、白果、菱角、青絲、紅豆等等。
她望著一長溜的壇罐,心下感慨道原來煮臘八粥這麽麻煩。
劉秀說著往事,不知道怎麽又拐到了研究臘八節起源上了。
“商周時比現在更重祭祀,四季各有大祭祀。
冬祀作為一年末尾,自然最為隆重……”
郭聖通聽著聽著,忽地想到:她這算不算哄完了小的還得哄大的?
他們足足忙活了大半個時辰才忙活完。
劉秀親自打了水來給她洗手,又暢想起明天:“明天臘八粥煮成後,首先得祭祀,其後分送親友,再自己食用,最後還得喂棗樹。
朕今天特意找來下,偏殿外就有棵大棗樹。
喂完棗樹了,就得泡臘八蒜了。
不知道明天大姐和小妹趕不趕得上喝我們桐兒親手煮的臘八粥……”
眼看他要抒情了,聽得一頭霧水的郭聖通忙叫停。
“為什麽要喂棗樹?又為什麽要泡蒜?”
他驚訝,然後笑:“真定沒有這兩個風俗嗎?”
她搖頭。
他便解釋道:“泡臘八蒜就是在臘八這天用醋泡蒜,沒什麽特別的,特別的是日子。
我們那認為臘月初七剛驅逐完不祥之物,初八又是祭祀日,正適合做點小菜以後吃。”
醋泡蒜?
郭聖通覺得有點牙疼,她咧了咧嘴:“那喂棗樹又是什麽說道?”
“用刀斧割破棗樹皮後,把臘八粥喂進就行。”劉秀念道:“砍一斧,結石五,砍一刀,結十稍。”而後解釋道:“我們相信喂過棗樹後,來年棗樹能多結果,寓意大獲豐收。”
郭聖通:“……”
你確定棗樹不會死嗎?
還多結果,對棗樹的期待倒是很高。
她笑著噢了一聲,站起身催他去盥洗:“明天大姐和小妹該到了,我要早些睡下,好早些去接她們。”
把他拽起後,她自己也轉去了側殿。
翌日清早起來用過一碗自己煮的臘八粥後,郭聖通便帶了宮人們到南宮外的羽光閣等著。
未到午後,終於有宮人來報兩個公主已到了城門外。
認真說起來,劉秀還未冊封劉黃和劉伯姬,稱她們為公主算違製了。
但他就這麽兩個親姐妹,怎麽可能不封為公主?
只是遲早罷了。
郭聖通叫宮人退下後,起身對鏡整理了儀容出去等候。
她出去沒有半柱香的時間,劉秀急匆匆來了。
果然和夢裡一樣啊。
她浮在唇邊的笑容僵了僵,而後笑得更燦爛了。
真愛來了又如何?
劉秀是能現在就廢後嗎?
不能的話你們兩個就乖乖呆著。
但心底到底有什麽在裂開,風吹進沙疼殺疼的。
她上前迎劉秀:“陛下怎麽也來了?”
劉秀執起她的手,眼角眉梢都是期待。“今天臘八節,朕把臣工們都打發出去後決定也偷半天懶。一回去沒見著你,便到了這和你一起接大姐和小妹。”
她唔了一聲,回身望向宮門口。
未幾時,宮門大開。
駟馬高車長驅直入,劉秀拉著她的手往前迎去。
她有些轉不過彎來:他一直沒攤牌也就算了,但到底是哪的自信她會和他一起笑迎他的真愛?
馬車停穩後, 車門被推開。
她凝目望去。
一隻手伸了出來……
哎,不對啊。
夢中真愛的手纖細白嫩,而這隻手有些粗糙啊。
真愛這輩子家境清寒?
她胡思亂想的功夫,來人已從車上下來了。
她忙抬眼望過去。
來人身著薑黃色襦裙,梳高髻,外披兔毛披風。
卻不是郭聖通夢中所見的真愛,而是一個年紀四旬的中年貴婦。
這是劉秀大姐吧。
她腦子有些亂了:真愛呢?在後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