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咬著唇瞪著他,淚水在她眼眶裡打轉。
到最後終於忍不住了,一下決堤而出。
這一哭便連聲音也忍不住了,她趴在他懷裡嚎啕大哭起來,哭得不能自已。
“……那是……我……我……千辛萬苦……我怎麽……怎麽就不能……”
他的心一下都被哭碎了。
他就知道,哪會這麽輕易就好了。
她先前的快樂不過是曇花一現。
他輕輕地拍她後背,和她解釋:“我不是不讓你養孩子,只是怕你累出病來。
你剛生完孩子,要是坐了病可不行。
你要是想自己養,那便自己養,只是不許逞強。”
他雖出身皇族,但自父親去後過的全是苦日子,他並不是計較那些世俗規矩。
他只是單純擔心她的身體,他希望她明白這一點,務必要珍惜自己的身體。
她仰起臉來,帶著哭腔:“……我的孩子……我……我要自己做主……不用……不用你管……”
好樣的,這句不用你管還帶著火氣了。
她哭過之後似乎又找回了力氣,他估計他要是再說個不,她都得上來動手了。
行吧,自己養就自己養吧。
她這麽想自己照顧孩子,說不得孩子就是她的心病,醫醫她也好。
只是怎麽就你的孩子了?
不管怎麽說,那也有我一半吧!
劉秀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但眼見著應承她後,她的情緒便得到了控制,當下也不去糾結這些。
他摟著她坐下,語氣柔和地道:“好好好,都聽你的,你說怎麽樣就怎麽樣。
我只是覺得,我本來在你身邊的時間就少得可憐,不能好好照顧你們母子。
乳母幫著帶,我放心,你也輕松。”
眼看她又要炸毛,他忙解釋:“你帶我更放心,誰帶能比親生母親用心呢?”
她抿著唇哽咽了半天,待情緒略微平複後惡狠狠地瞪他:“你知道就好。”
“……”
怎麽弄得像是他硬是不許她帶孩子呢?
他就是堅持,她聽嗎?
他不一直說可以嗎?
怎麽這會落了個罪大惡極?
他笑笑,頗為無奈地道:“行,夫人說什麽就是什麽,誰敢違抗夫人?”
她站起身抱起孩子放到搖籃裡,替他掖好被子又叫侍女近前來仔細看著,才拉了他輕手輕腳地出去。
剛剛狠哭過一場,她的眼眶紅紅的。
燈下看,尤其明顯。
那小模樣,真是別提多委屈了。
常夏和羽年都偷偷瞄他,那意思就像在說您怎麽欺負我們夫人了?
他真是有苦難言,明明是她狠呲了我一頓啊!
沒辦法,他也而立之年的人了,總得要點面子。
被夫人欺負和欺負夫人,雖然都不好聽,但還是後面好一點。
晚膳很快上來了。
他的食案上果然有道香椿拌豆腐皮。
他有些想笑,伸筷子夾了口。
他抬起眼來,見她正往這看。
他唔了一聲,“嗯……好吃……”
她沒有理他,繼續保持自己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他也繼續用飯,但是笑容始終沒落下去過。
他雖然不懂她那莫名其妙對他的火氣從何而來,但想到她對他心裡不痛快還記得吃著好的了叫他也嘗嘗,總歸是心裡記著他。
用過飯後,她已經恢復如常了。
他松了口氣,陪著她一起逗弄孩子。
夜裡,孩子睡在他們中間。
他有些不習慣,半天睡不著。
她和孩子都睡的很快。
他睡不著也不敢翻來覆去,隻睜眼望著帳子頂想事,等把近來的事又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暗自計較有沒有什麽疏漏處後,他這才覺得有些累了。
他聽著身邊孩子和她綿長的呼吸聲,忽地覺得溫馨到了極處。
他闔上眼,很快睡著了。
*
日子一旦不磨人了,過得便飛快。
轉眼便進了四月,初夏踩著落花來了。
葳蕤樹木綠得濃,打眼一看隻覺得心底都被染綠了一塊,滿滿地透著涼意。
小孩子體溫低怕凍著,郭聖通只在午後氣溫最高的時候抱著他出來走走。
自己帶孩子比她想象的累多了,但是值得,太值得了。
現在誰把孩子抱走沒一會,他都扭著身子要回到她懷裡。
當她滿滿地把他抱個滿懷時,那種滿足感和幸福感實在是任何東西都無法比擬的。
每當他純真地望著她笑時,她的笑止都止不住。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在此之前的她多麽不正常。
如今想想,那時的她可能是真的病了。
應該是和王嬿一樣的病。
那會真是覺得活著並沒什麽意思,覺得努力掙扎是那麽過,隨波逐流也是那麽過,都一樣。
可現在想,活著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就是盯著疆兒的睡臉,她都能看一個時辰。
死了什麽都沒有了,要是那貴人和劉秀一起作踐她的孩子她都不知道,當然還是活著好。
她不止要活著,還要越活越好。
是孩子治愈了她。
她抱著孩子在太陽底下走了兩刻鍾。
回到屋裡,孩子就睡了。
這一睡就一直睡到黃昏被餓醒。
她撩起衣衫,把孩子喂飽後,又哄著他玩了會,劉秀回來了。
他湊上來逗孩子:“看,誰回來了?”
她沒有好氣:“孩子又不會說話。”
他心道,這還是在生氣啊。
氣性也太大了吧。
四月初,前線傳來賈複身受重傷的消息。
劉秀大驚,卻並不意外。
這個少年將軍一向勇武過人,遇著戰事總是身先士卒。
他麾下的將士有他起表率,士氣如虹,時常把敵軍碾得不敢迎鋒而上。
賈複初來時,未立寸功而封將軍,麾下諸將多有不服。
後在攻擊青犢軍中,他率先陷入重圍,殺了個三進三出,一路所向披靡,此後諸將不得不服氣。
他這一馬當先的作風始終保持著,可這次怎麽能傷得如此之重?
他盯著軍報中的“複傷創甚”,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這是員名將啊!
倘若就此隕落,實在是一大憾事。
他當即遣了最好的醫者帶著最好的藥材去治療賈複。
為了叫賈複安心,他又帶話給他。
“不令卿別將者,為卿輕敵也。
果然,失吾名將。
聞卿婦有孕,生女邪,我子娶之,生男邪,我女嫁之,不令其卿憂妻子也。”
當天回來後,他一邊歎氣一邊說起這事。
桐兒和劉荷花私交甚好, 聽後亦為之憂心。
可憂心過後,她忽地瞪他:“可誰許你把我兒子女兒的婚姻大事就這麽定下的?將來若是彼此看不上,那你不是害了兩個孩子嗎?”
他歎氣:“當時哪想那麽多——”
他冷靜下來後,就知道她要怨他。
等又過了些日子,賈複傷好,劉荷花因此來信婉拒這場指腹為婚。
郭聖通覺得著是兒子被嫌棄了,對劉秀這個罪魁禍首的氣就更大了。
他想,女人也真是奇怪。
明明不願意,被人拒絕還不行。
倘若劉荷花順杆往上爬,看她怎麽辦?
明明劉荷花和她一樣的心思,都是為孩子計較,她又不是不明白,怎麽就一直衝他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