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又薇在郭聖通這裡隻待到用過午膳就要回去,“家裡亂糟糟的,我還是不放心。”
她回身站住看向郭聖通,“別送了,外面冷,你快進去吧。”
郭聖通很想多說些能切實到安慰平又薇的話,但實在是不知道還能說什麽了。
平又薇笑笑,道:“你別擔心我,和你說了半天話,我心裡已經好受許多了。”
郭聖通看著她的馬車走遠後,才慢慢折返回去。
她沒有回照玉院,而是去了母親的昭明院。
即便只是見過一兩面的人,沒有什麽感情可言,但一想到王氏貴女這樣如花似玉的年紀就去了心中又如何不感傷?
她尚且如此,那麽王氏貴女的父母親人又該如何?
人的慈悲和惻隱,不過都是將心比心罷了。
郭聖通忍不住想,若是那場怪燒中她沒有醒來,母親和弟弟會是怎生的難過?
想到這裡,她的腳步越發快了些。
郭聖通到了門口,早有侍女打起簾子。
一股炭火的熱氣撲面而來,母親平和有力的聲音也聽得越加清楚了。
母親在理家事。
已是臘月底了,家中雜事格外多。
郭聖通便去了裡間等著,她隨便拿了本書看著。
隨著時間的推移,有些悲切的心也漸漸消散開了。
母親進來時,她正看書看得入迷。
母親叫了她幾聲都沒應,便抽走了她手中的書。
郭聖通這才回過神來,抬起臉來叫了聲母親。
母親有些好笑,“可真是個書呆子。”
郭聖通從坐席上站起身來,要給母親捏肩。
母親不肯,“這是侍女們乾的事情。”
郭聖通笑道:“我是您女兒,服侍您不也是應該的嗎?”
說著話,她已經站起身來到了母親身後開始為母親捏起肩來。
母親一副磨不過她的樣子,但嘴角到底上揚了幾分。
“又薇這麽快就回去了嗎?”
郭聖通嗯了一聲,母親就歎了口氣:“這也真是誰都沒能料到的禍事啊,那孩子我之前見過一面。雖然單薄了些,卻也不是福薄的樣子啊。出了這樣的事,她父母親人還不知道會難過成什麽樣子呢。”
母親也知道了平家的事。
“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都已經完成了,就等著明年三月那孩子及笄就可以親迎了,說起來已經算得上平家人了。
出了這樣的事,平家人只怕又是難過又是措手不及。
明天我們去平府看看,看能不能有什麽幫得上忙的地方。”
郭聖通點頭。
其實說是去幫忙,又能幫得上什麽忙呢?
不過也就是勸慰一番,旁的事平夫人也都一面抹著眼淚一面處置好了。
平夫人和母親道:“那孩子我看著是真喜歡,就等著過了年家中就可以辦喜事了,誰知道人就這麽憑空沒了?”
母親安慰她道:“生死有命,這也是誰都想不到的。你也保重些,不要太難過了。”
平夫人說著說著眼圈又紅了,“我們都還熬得過去,最難受的是初歆那孩子。”
回去的路上,母親和郭聖通道:“平夫人現在只怕最擔心的就是長子的婚事該怎麽辦了,方才私下裡還問我真定有沒有合適的貴女能介紹給平初歆。”
王氏貴女死後,真定城中有了些說平初歆克妻的謠言。
才死了沒過門的兒媳,
就想著要為兒子定親。 這或許有些殘忍,也或許有些涼薄,但誰都不能指責平夫人。
王氏貴女和平夫人能有多深的感情?
更何況,對任何一個母親來說,最重要的還是自己孩子的利益。
只是郭聖通將心比心,還是有些難過。
到家時,她先下去。
母親在後面下來。
母女倆說著話並肩往前走去。
郭聖通忽地頓住腳,猛然回過頭去。
她能感覺到,又有人在看她。
而直覺告訴她,這就是上次看她的人。
郭家左右都是高門大戶,平素沒有什麽行人商販,是以她一眼就捕捉到了一個身影。
隔得太遠,她看不清那人的臉,只能從衣著上看出來是一個女子。
一發現郭聖通望過來,她便迅速躲了起來。
郭聖通只能從那女子衣衫襤褸的穿著上,估摸著想這多半是個乞丐。
可是,乞丐為什麽要盯著她不放?
“桐兒——怎麽了?”
母親走了幾步發現郭聖通沒有跟著,回頭喚道。
郭聖通搖頭,“沒事。”
*
臘月尾上,大抵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時候。
郭以珍慢慢地往城外走。
她的鞋是破的,足衣也是爛的,踩到雪地上冰涼刺骨。
先時還覺得冷,時間長了也就麻木了。
她走了很久,才終於回到家中。
她是從後門進去的,沒有人發覺。
因為現在的家只是個小宅子,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奴婢成群。
她出去了一天,誰都沒有發現,包括母親。
郭以珍把那身扮成乞丐的衣裳換下,又打了盆熱水來泡腳,才終於從極度的寒冷中緩過些勁來。
身上有了些熱氣後,她開始計較起來接下來該怎麽辦。
今天郭聖通應該是看到她了。
那麽接下來,就該是接近她了。
她這個年紀的小女孩子,善心最泛濫了。
想接近她很容易。
接下來就是取得她的信任,然後接近劉旻。
一想到劉旻這個名字,郭以珍恨得牙根癢癢。
就是這個看起來溫柔和氣的女人,殺了她的父親,毀了他們原本幸福的一家。
郭以珍緩過勁來後,去了母親房裡。
母親的乳母林氏攔住了她,“女公子回去吧,夫人已經躺下了。”
什麽女公子?什麽夫人?
現在這家徒四壁的,夜裡渴了連個使喚的人都沒有,整個家裡只有廚上和灑掃上還有幾個家人子。
還說得好像過的是從前日子。
郭以珍心中很有些不快,但看在林氏是家中落難後還肯留下來的,到底要給幾分臉面,便隻道:“母親既然已經睡下了,那我回去了。”
母親說是躺下了,其實就是在被窩裡哭。
郭以珍懶得揭穿,也懶得安慰了,她心裡只是還有幾分恨鐵不成鋼。
她從前那個爭強好勝的母親自父親死後就一直一蹶不振,萬事不管整日就是縮在房裡哭。
郭以珍勸母親振作起來,沒用。
她又勸母親再不濟回外祖家去,不肯。
她和母親說什麽,母親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她早已經放棄母親了。
失去的一切,她要自己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