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聽著婆母笑著說想讓那孩子回來,也好給她膝下有靠,立時火冒三丈,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火氣,刺了出來:“只要是夫君的孩子,便都是我的孩子,這話原是不錯的。
可請問母后,那孩子母親是個什麽身份?”
這是在說問雪始終只是婢女,不曾入得劉氏門,孩子是未婚生子,實實在在的奸生子。
之前把孩子過繼出去,已是看稚子無辜最大限度地保全孩子了。
如何還可能把孩子接回來養?
說道理李昭寧自然是說不過兒媳的,可又實在舍不得孫兒——
那孩子昨天怯生生地問她:“您真的是我祖母嗎?可是為什麽不要我?”
孩子有什麽錯處?
憑什麽遭這樣的罪呢?
她心酸的說不出話來。
當即下定了決心要接這孩子回來。
兒媳進門到現在也還生下一兒半女,她也不催她,只是把這孩子接回來給她先養著帶帶運,該是沒什麽話說才是。
卻不妨她才開了口,兒媳就怒不可遏,好像給了她多大委屈似的。
這孩子的事她一早就知道,又不是不知情,有什麽好委屈的?
難不成還真以為過繼出去了就不是她的孫兒了?
那身上流著的是得兒的血啊!
從前不過是情勢所迫,哪有叫別人一直養著自家孫兒的道理?
她原想著只要兒媳同意了,夫君也就沒有什麽惱火的理由了,這事也就順順當當地成了。
而她自然也不會虧待兒媳,日後會待她更好些。
可她竟然說不,竟然跟自己發脾氣。
李昭寧越想越氣不順,當下冷笑連連,甩手進了內殿,不肯再叫李氏在跟前說話。
李氏隻得出來了。
等劉得晚上回來後,她把白天的事告訴了劉得,希望劉得能明確表態,站在自己這邊。
但他卻愣了愣,說了句那就委屈你了。
委屈你了?
她是告訴他這事,什麽時候說她要同意了?
委屈和憤怒在她心頭翻滾著,她心都涼了半截。
當初回門時,母親問她過的好不好?
她垂首低眸,聲如蚊蚋,“好……”
為了叫母親放心,她忍著羞意又補了兩句:“夫君待我很好,婆母也很慈愛,我在真定過的很自在……”
母親聽了,唇邊有了些笑意,但眉頭仍是輕蹙在一起。
李氏知道母親還是在擔心那個過繼出去的孩子,她覺得母親多慮了。
可母親是因為疼愛她才這樣,一時間她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叫母親不要擔心?
還是順著母親說自己也擔心?
都不對。
她大嫂見了,便拉過她的手拍了拍,勸慰母親道:“要我說,劉氏就算是有那一樁不足,也能被旁的填平。
就說不納妾,幾個人家能做到?
小姑的福在後頭呢。”
真定恭王劉普至死只有王后楊氏,長子劉楊繼了父親的癡心,哪怕王后李昭寧隻生下了一子,也未曾納妃。
便是翁主劉旻也是個一心一意的,盛年守寡到現在不曾再嫁。
李氏嫁到這樣的人家,雖說要為個奸生子膈應,但總比妻妾成群、嫡庶不分的人家要好的太多。
李母聽了這話,終於緩緩吐出了口氣,拉著李氏的手道:“我的兒啊,但願是母親多想了。”
李氏笑了笑。
她那時是很有自信的,覺得母親早晚會感慨她嫁的不錯。
可現實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
婆母竟然想把那孩子接回來讓她養,那她成什麽了?
不知該有多少人笑話她。
她當作指望的夫君卻說讓她委屈一下,就聽婆母的得了?
怎麽能就這麽忍了呢?
她從前是做過錯事,弄得姑母很不高興,叫婆母教訓了她一頓,帶累的夫君也頗有微詞。
可是一碼歸一碼,總不能叫她從此就忍氣吞聲做人嗎?
母親說過,你讓一步,別人就會進十步。
她平複情緒後,叫貼身侍女想法往真定王耳邊透了透風。
她知道,她公公雖不從不管後宅事,又極尊重婆母,但卻是個極重規矩之人。
若不然當初那孩子也送不出去,婆母那會必定就是極想留下的。
婆母是長輩,她不好忤逆她,但借力打力呢?
隔了一日,李氏再去婆母宮裡時,她果然不提要接那孩子回來的話了。
她松了口氣。
卻沒成想,今天來問安時婆母叫出五個美貌婢女叫她帶回去。
她宮裡又不是缺人,婆母的用意昭然若揭。
這是要叫夫君收房。
李氏立時跟咽了死蒼蠅一樣惡心起來,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公公宮裡沒有半個嬪妃,也不見婆母賢惠,顯見得也是高興公公這般專一的。
可到了兒媳這裡呢?
就因為她不願意接那孩子回來,便要這般惡心她嗎?
她不肯帶這些婢女回去,說宮中不缺人手,公公也素來不喜歡奢侈無度,還是不講這些排場的好。
她不點明這些婢女的真正用途,裝糊塗說是要伺候他們的,又抬出了公公來。
婆母的臉唰地一下就陰沉了下來,但很快就笑了起來:“我原是想著你要是有了身子,怕身邊人不夠使喚。
但既這麽說,也是正理。”
而後便推說累了,讓李氏回去。
李氏怎麽會聽不出來婆母是在挑剔她還無所出的事情?
可當下她能說什麽呢?
她隻得笑了笑,說句您休息然後走了。
回去的路上,李氏越想越委屈。
婆母自個兒子嗣上也不順利,隻生了夫君一個。
公公也不曾納妃,始終敬愛著她,給她體面。
她又不是三四十,生不得了。
怎麽就又是挑剔她沒有生養,又是想往夫君房裡塞人?
這是什麽道理?
天底下的好事隻許她一個人佔著?
李氏心中的怨懟越來越多,又想起了出嫁前母親的擔憂,悲從心中來,當下不管不顧地就哭了出來。
她還要什麽臉面呢?
就是被婆母聽見了罵她也不怕。
大不了和離了回家去。
她父母那般疼她,兄嫂也愛憐她,她再不再嫁都是可以的。
只是有些舍不得夫君——
即便他不向著她,但她心中始終還是有她。
她一時怨自己當初淺薄,一時又恨當初沒有聽母親的話,哭到後來險些背過氣來。
就在這時,姑母來了。
李氏還當姑母見了她哭也得刻薄刻薄她,說什麽好端端在外面哭像什麽樣子的話。
她攢了一肚子的怒火,想著怎麽反擊姑母。
卻沒成想姑母竟也不問她怎麽了,隻柔聲安慰她。
說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叫她為了父母也要愛惜身子,別哭壞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