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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蠱布天下》三百五十六
阿玲……事關愛女,蔣先堅定的心有所動搖。

 而處於話題中央的阿玲,此刻卻完全改了想法,“阿爹年事已高,本該頤養天年,再讓您為女兒操心,那實屬於大不孝。會之職……”

 沒等她說完,提議後一直沉默的陳志謙突然開口,“會之職,便由青城百姓公開推舉。本王還有要事,就這樣定了。”

 說完不等旁邊的師徒父女四人有所反應,他斂起衣袖,大步流星朝院外走去。

 剛走出阿玲視線范圍內,他臉色便陰沉下來。

 齊大非偶,不僅蔣先明白,他同樣也明白這點。他喜歡那丫頭,將來是一定要明媒正娶的,只是這婚事中間阻力不可謂不大。當然若他執意求娶,天底下也沒人能攔得住。可娶進門後,別人會怎麽看那丫頭?

 並非他杞人憂天,珍貴太妃出身京中某著姓大族,娘家祖上世卿世祿,比之當今太后娘家顯赫不知多少。先不說前些年她如何囂張,就是皇帝舅舅登登基後這麽多年,對上太后她依舊無半點恭敬姿態。

 除去太上皇帝的寵愛外,她背後如今依舊屹立不倒的娘家,也給予她很大底氣。

 雖然敬愛太后外祖母,但他依稀覺得,活得珍貴太妃那般恣意、一輩子不受丁點委屈,才是最大的圓滿,而他願意盡最大可能給那丫頭這種圓滿。

 不過蔣家人丁單薄,那丫頭並無嫡出兄弟可提攜,蔣家庶支……有前世那些事在,他自然不會上趕著抬舉那群白眼狼。思來想去,只有從蔣先身上下手。

 那早在運炭船上,那丫頭表露心意後,他便一直在想著兩人間的事,這幾****已經想出一套可行的法子,而青城會,便是這其中的第一步。

 沒想到他一片好心,卻被那父女倆聯手拒絕。

 真是……玄色衣袖晃動的更為激烈,隱隱傳來撕裂的聲音,聲響過後小王爺冷靜下來。

 不管出於自尊還是其他,有些事他不會去解釋,到最後該明白的人總會明白。

 踏馬離開王府,他直奔青城縣衙。

 昨晚給恩師送信的潘成棟坐在明堂上處理著州府送來的文書,時不時望向窗外,頗有些心思不定。這會功夫恩師應該已經問過小王爺,不知結果如何?

 很快他便知曉結果如何,因為小王爺親自來了。

 心裡一咯噔,瞧著小王爺面色不善,他本以為要費一番功夫、甚至最後要讓出些利。但他怎麽都沒想到幸福來得如此之快,小王爺開口便言明:不足的那八十萬兩銀子歸他。

 假意推辭兩句,又誇讚一番小王爺“高風亮節”後,他默默地替青城百姓笑納了。

 然後他現,這筆銀子不是白笑納的,青城百姓也要乾點實事。

 “推舉會?”

 不僅潘成棟,跟在他後面的縣衙屬官有志一同地喊出聲。會,那還用得著推舉麽?誰敢不長眼,選第二個人!

 “本王也與胡老爺商議過,最終決定還是要聽取大家意見。”

 任誰都不會想到蔣府內生的一幕,為趕鴨子上架,小王爺把這一招都使出來了。也對,會那是多風光的事,哪個腦子正常的會推辭呢?

 蔣府內,蔣先連打三個噴嚏。而縣衙內,自潘成棟往下所有官員卻都想到了一處去。

 “胡老爺這人,可真是……周全。”思來想去好一會,他才想出這兩個字。

 不管怎麽說,既然小王爺有令,那咱們就得照辦。剛好衙門理好簫家毀契帳目,下一步要往下銀子,趁這機會,順手把這事給辦了。

 縣衙辦事不同於民間,衙役上街敲鑼打鼓扯開嗓門喊那麽幾遍,很快這事也就在城內傳開了。

 剛熱鬧過兩茬的雲來樓再次迎來第三茬的盛事:銀子、選會。

 與前兩次舞姬助興、大擺筵席不同,這次則要簡單的多。偌大的雲來樓一層廳堂被分割成左右兩半,左邊是領銀子之處,右邊是選會之處。從左側門進來領銀子,然後沿著紅地毯一路走到右邊,對著衙門書吏說出他想選的青城會,經由記錄後畫押,然後從右側門出來。

 左邊負責銀子的衙役舒坦了,每位來領銀子的百姓無不是喜氣洋洋,對著他們拱手作揖說盡吉利話。

 這股喜氣也帶到了右邊,笑容還是那般喜悅,可說出來的話卻完全變了樣。

 “青城這麽多商賈,你想選誰當會。”

 “那還用問?當然是胡老爺。”

 “青城諸位商賈……”

 “我家還燒著胡老爺炭,這包銀子也多虧了胡老爺,不選他選誰。”

 “青城……”

 “我知道,選誰當會是吧?胡老爺!”

 “青……”

 “胡老爺。”

 到最後沒等他開口,過來的百姓便說道,“這位官爺,您也別再浪費口舌一個個問了,我們都選胡老爺,大家說是不是?”

 “是!”隔著門傳來整齊的應答聲。

 一連三日推舉會,書吏將蔣先名字寫了無數遍,到最後他做夢時手腕還無意識轉動,仔細看起來,那筆畫分明是“蔣先”三個大字。做著初開蒙幼童都會做的事,年輕的書吏不由思考人生:他寒窗苦讀多年,難道就為寫這三個字?

 在全城沉浸在“天上掉銀子”的喜悅中時,與書吏同樣心情多雲的還有沈金山,不過書吏這邊不過是藍天上偶爾飄來一朵白雲,而沈金山那邊卻是黑雲壓城城欲摧的陰雲密布。

 他的青城會,竟然就這樣沒了!

 翻盤的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就這樣徹底化為泡影!

 氣憤之下他差點再次犯了氣喘,趕緊吃下藥,強撐著起身想要去找小王爺,還沒等走到書房門口,便被從天而降的暗衛攔住了。

 “王爺命屬下告知沈老爺,若是能再湊出八十萬兩,自是可以當上會。”

 藏藍色衣袍的暗衛如他主子般一臉面露冷然,扔下這句話後消失無蹤。

 八十萬兩?先前八十萬兩對他來說不算什麽難題,可如今簫家庫房已被搬個底朝天,連一枚銅板都沒剩下,他拿命去湊這八十萬兩。偏偏那庫房……這些年為防宵小偷竊,他曾多次說簫家庫房有多寒酸,而上次當著小王爺與青城百姓面,為抵債他又再三承認。

 如今他真是有苦說不出。

 他積攢半輩子的庫房,都怪孫氏……雙手握緊成拳,他朝後宅走去。

 名義上孫氏掌管簫家後宅,可在這個家中沈金山卻有著絕對的權威。他狠下心來整治,孫氏那些人手很快土崩瓦解。雖然才過了沒幾天,原本雍容華貴的孫氏如今卻像個粗鄙的鄉野村婦,仔細看過去甚至連頭都白了不少。

 見沈金山過來,她心下一哆嗦。待一聲聲不堪入耳的責罵傳來,強倚著柱子,她辯解道:“此事也與阿慈有關,當初她挑撥妾身時如此足智多謀,如今簫家危在旦夕,怎麽不見她站出來。”

 足智多謀?心下升起一絲希望,恨恨地瞪了孫氏一眼,扔下“你給我等著”等威脅之言後,沈金山抬腳向簫矸芝院中走去。

 簫家新一輪後院大戰再次開幕,沒有刀戈的戰場更顯血腥。與此同時,三日過後,當所有毀契銀子放完畢後,會選舉結果終於出來——蔣先以全票當選。

 雲來樓三樓,潘成棟親自宣布此事,而後朝蔣先賀喜。

 “果然不出所料,胡老爺當選乃是眾望所歸。其實要潘某說,胡老爺多年來造福一方,兼之本次募集軍餉最多,無論從情理上來說都該是你,即便直接坐上會之位也無人反對。”

 “知州大人過獎。”

 蔣先沒再推辭,倒不是因為別的,全是因為阿玲那番孝心。三日前在小王爺離開後,阿玲跟到書房,一再強調阿爹不能再勞累,這會不當也罷。這番話聽得蔣先窩心,愛女這般懂事,他又怎能不為她拚一把。

 余光看著阿玲皺起的眉頭,他朝那邊微微點頭做安撫,“既然所有人期待如此,那蔣某便恭敬不如從命。”

 阿爹這是不好意思拒絕,造成這一切的還有誰?寬袖下,阿玲小手狠狠掐了旁邊小王爺一把。

 阿玲那點力氣,對小王爺來說跟撓癢癢似得。趁人不備,他滿是寵溺地看著她,甚至把寬大玄色衣袖下的胳膊也湊過去些,好讓她掐得更舒坦些。

 他這樣做阿玲反倒不好意思了,收回手,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都怪你。”

 帶著怒意的聲音極輕,前面正在寒暄的幾人絲毫沒聽見,而聽到的小王爺臉上寵溺卻更盛。

 大抵在相愛的人眼中,無論對方做什麽都是一道風景,如今的小王爺便是如此。見慣了前世這丫頭忍辱負重的溫柔賢惠模樣,重生後因為太過順風水順,她也是一派被寵溺的嬌憨,如今杏眼瞪圓溜溜、薄怒的模樣,看在他眼裡便是另一道風景。

 幾日不注意,這丫頭好像更好看了些,這般想著他眼神越熾熱。

 被他這般盯著,本就臉皮薄的阿玲很快撐不住怒意,臉兒俏紅縮手走到蔣先身側。

 “阿玲這事怎麽了?”剛與潘成棟寒暄完的蔣先扭頭,就看到愛女紅了的耳根。

 阿玲心下一驚,結巴道:“那個……女兒是覺得阿爹太累了。”

 當真是在擔憂此點?狐疑地看向旁邊小王爺,蔣先最終還是決定裝糊塗,“無礙,這點事為父還應付得來。”

 見他終於做出保證,潘成棟也是樂見其成,“蔣家偌大家業都被胡老爺管理得井井有條,如今不過一個會,胡老爺自是手到擒來。”

 說完後他正式將這幾日臨時趕出來,代表青城會地位的印章遞到蔣先手中。至此,自阿玲拜師儀式起,沸沸揚揚半個月、中間幾經波折,青城會之職總算是塵埃落定。

 似乎是上天也在幫蔣先,交接儀式完成後,近一旬來一直籠罩在青城上空的那些陰雲徹底散去,露出雲層背後耀眼的太陽。

 春回大地,這場持續多日的倒春寒終於徹底結束。

 “看來胡老爺當這會,也是天意。”

 交接儀式完後便是宴席,早已準備好的精致菜肴端上來,舉起酒杯,潘成棟感慨道。

 隨著他的話語,一道前來的縣衙屬官看向蔣先旁邊正在給蔣家姑娘舀湯的小王爺,很容易便放下為官之人高高在上的姿態。拿出當年考科舉時博覽群書的功底,各種好詞用出來,他也跟著誇讚起了蔣先。

 饒是定力足,這會蔣先也被誇得有些坐不住。

 “各位大人可不要這般說,天公作美,定是因為感念諸位青天大老爺一心為民,為青城百姓謀福祉,蔣某又怎敢居功。”

 胡老爺可真上道,他們正愁該怎麽拍小王爺馬屁。

 “要說謀福祉,這全是王爺與知州大人的功勞。王爺大義,舍八十萬兩紋銀;知州大人不辭辛勞,親自監督簫家毀契一案,您二位克勤克儉、兢兢業業,實在為天下為官者表率,下官楷模。”

 順著蔣先的話,縣令大人將小王爺和頂頭上司潘知州狠狠一通誇。後續言辭之露骨,直聽得阿玲接湯碗的手一抖。

 “恩?”陳志謙皺眉,面露不悅。

 撫摸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潘成棟忙打住他們,“知行合一,做比說重要。行了,都吃飯。”

 眾人紛紛舉箸,一時間飯桌上只有筷子碰碗的聲音。

 少了觥籌交錯的熱鬧,有些事就開始鮮明起來。

 比如小王爺幫蔣家姑娘甜湯;

 比如蔣家姑娘愛吃紅燒肉,誰再往紅燒肉裡面伸筷子,小王爺眼刀便飛過來;

 再比如小二詢問要不要再上點陳年老酒時,小王爺直接給否了,現場唯一不能喝酒的可只有蔣家姑娘!

 陳志謙是個想到什麽就必須要做的人,他想要對那丫頭好,那敏銳的神經便會關注她的方方面面,然後在自己力所能及范圍內讓她自如些。有些事他自以為做得隱晦,可他身份注定無論在哪都是人群矚目的焦點,再小的事也會被注意到。

 這不就這會功夫,席間多數人都瞧出了端倪。於是乎在青城屬官心目中,蔣先地位一再提升,幾乎就要與他們的頂頭上司潘成棟平起平坐。

 有了這種認知,他們對蔣先的態度簡直不能再客氣,宴會結束後千叮嚀萬囑咐。

 “青城商會初立,諸多事務千頭萬緒,若有能用到府衙之處,胡老爺盡管派人來說便是,千萬莫要客氣。”

 雖然這些年蔣家孝敬沒少送,可官商有別,這些當官的何時對他這麽客氣過?蔣先第一次覺得,女兒跟小王爺關系親近,也許不是什麽壞事。

 可這種想法並沒持續太久,蔣家立足百年並不是靠的鑽營、亦不是靠的關系。縣衙官員敬著他,固然錦上添花;可跟原先那樣,也礙不著蔣家什麽。

 心態放平,他態度不卑不亢,“若有向官府報備之處,蔣某定不會有所懈怠,至於其它,蔣某在此先行謝過各位大人。”

 謙遜的態度讓所有人都舒坦,也讓縣衙屬官再次對他刮目相看。

 宴席過後蔣先正式走馬上任,雖然名義上是會,可他並未總攬大權,而是從采桑養蠶、抽絲繅絲、織布印染、繡花製衣等涉及整個絲綢生產流程的方方面面入手組成幾大部門,然後選出各方面品行、手藝最讓人信服之人,出任各部門管事。而在最大頭的青城綢市上,他也早已說好,還是依照老規矩由各家共同商定。

 這些是推舉會那三日中他想出來的,心下已將條條框框想清楚,走馬上任後只需照著辦。找人很簡單,而最麻煩的官府報備,態度積極的縣衙屬官也以與往常截然不同的迅捷給辦好。中午剛交接了會印信,沒到晚上初具雛形的青城商會便已經成立。

 趕完落下功課,急忙趕過來的阿玲松一口氣,有這麽多人在,阿爹定不會太過勞累。

 狠狠誇讚了一通阿爹才智後,她從其口中聽到了另一則消息。

 “女兒也要做管事?”

 她能管哪方面?!

 蔣先點頭,略顯渾濁的蒼老眼眸看著生機勃勃的愛女,“阿玲幫著阿爹,總覽這些。”

 聽到有阿爹在,阿玲把心放回肚子裡,“那女兒不會的地方,阿爹可要多多指教。”

 “那是自然。”蔣先答應得甚為痛快,他本來就是這樣想的。

 “阿爹最好了。”阿玲湊上去,纖細的胳膊挽起他胳膊,小身子貼上去親昵地搖著。

 享受著愛女的親昵,蔣先心思卻是飄向了別處。中午宴席間小王爺的體貼他看在眼裡,再加上幾日前的拳法,他心裡的排斥在一天天淡化,與此同時升起來的則是對阿玲的擔憂。

 出身尊貴、容貌英俊、本人文韜武略樣樣俱全,這樣的小王爺,他便是瞎了眼也不能說他配不上自家姑娘。

 可反過來,自家姑娘配得上他嗎?

 尋常人家過日子免不了柴米油鹽醬醋茶,以蔣家百年積累自然不必為這個擔心;可王府不是尋常人家,那邊過日子,過得是人情世故,到時阿玲可能應付得來。

 並非他不自信,這是無可避免的現實。

 所以他希望阿玲多接觸點人情世故,等她知道得多一些,興許就對小王爺淡了心思呢?就算不能,她也能更好地應對以後可能要面對的風風雨雨,那些以他的能力,可能無法為她遮擋的風風雨雨。

 就這樣吧。

 斂眸擋住眼中複雜的情緒,再睜眼時,他依舊是那個慈愛的父親。

 “時辰不早,明天不還要去書院?”

 “女兒這不是想多陪陪阿爹,不過時候不早,阿爹也要早點歇息。”

 扶著他的手臂,父女倆從書房出來,一路向正院走去。將阿爹親自送回房內,阿玲又多膩了會,喝完方氏給熬得湯,說了會話才出來。

 回房後稍作洗漱,拉下簾子她倒頭就睡,這可急壞了等在客院中,等待教拳的小王爺。左等右等,不見那丫頭過來,小王爺終於忍不住召來陳陽,才得知前因後果。

 原來是在正院呆太久,耽誤了功夫。

 真是夠迷糊的,回憶著傳授武藝時的種種近身接觸,他頗為遺憾地睡去。

 等到第二日起身,得知那丫頭一大早去書院後,他心裡突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預感,那丫頭是不是在躲他?

 抱著這種念頭,一上午他都冷著臉,冷漠的神情嚇得院中伺候著的小丫鬟打翻了一隻茶盞。好不容易等到下午那丫頭出書院,他早早地等在那間盤下來的鋪子門口。拍賣宴後這間鋪子就已經著手修繕,前幾日都是他陪她過來。鋪子後面有個不大的小院,他命人扎了個秋千,每天早上都有暗衛在花架上繞上不同的花。阿玲坐在滿是花香的花架上,搖搖蕩蕩與他說話,兩人經常一呆就是大半天。

 左等右等終於等到,然而他等到的不止那丫頭,還有跟著她一起過來的蘇小喬。

 “這畢竟是我與小喬的鋪子,日後就不勞煩玉哥哥。”

 上前斂衽一禮,阿玲疏離道。

 再也沒有任何懷疑,小王爺確定,這丫頭是在躲著他。

 他對她那麽好,她還躲著他!心下湧起一股怒氣,不過很快被他壓下去。明明昨天一早還好好的,怎麽突然變成這樣?不行,必須得弄清楚。

 有問題就要解決,這是小王爺前後兩世的習慣。

 有誤會就要盡快澄清!

 那丫頭明明站在他跟前,卻絲毫沒有往日的親昵。她低著頭,即便沒有說話,渾身上下也透露著抗拒。察覺到她的排斥,陳志謙心裡一陣煩躁。

 “你!”

 被點名的蘇小喬打個哆嗦,隻覺小王爺看向她的目光像是要噴火,放在阿玲胳膊上那隻手趕緊收回來,規規矩矩地束在腰間,整個人比聽顧山長授課時還要規矩。

 “玉哥哥,你幹嘛嚇她!”

 向前半步將好友護在身後,一雙杏眼圓瞪,阿玲怒視著面前青衣男子。

 這丫頭,終於肯用正眼瞧他了。即便是被瞪,小王爺也覺得心裡舒坦。

 “不是說要參與鋪子修繕?還不進去!”

 “小喬,我們先進去看看。”

 挽起蘇小喬胳膊,阿玲與她一同往鋪子裡走。路過青衣男子邊上時,她咧咧嘴,連眼角余光都沒給他。

 連咧嘴的模樣都那麽傻,真是個傻丫頭。

 唇角噙起一抹寵溺的笑容,跟在兩人身後,陳志謙一道進了鋪子。

 “這便是我舅舅,在此總覽修繕之事。他姓宋,你可以隨著我喊他宋舅舅。”

 先一步進鋪子的阿玲將現場人手介紹給蘇小喬,當其衝的便是沈不真。

 後者拱手作揖,“姑娘、蘇姑娘。”

 避開他的禮,阿玲皺眉:“都說過多少回了,舅舅直接喚我阿玲便是。您每次都這樣,以後我還敢不敢來這鋪子。”

 沈不真微微搖頭,想到幾日前拍賣宴結束後沈德強的義憤填膺,直言官商勾結賤賣簫家資產,又雲這是吏治之恥。事情展到如今這步田地,胡沈兩家間種種齟齬,甚至連三歲小孩都知孰是孰非,而他卻說出如此忤逆之言。

 當即他不顧他傷勢,狠狠一巴掌拍過去,恨鐵不成鋼道:“你那些書,真是讀到狗肚子裡去。”

 不單沈德強一人,宋欽蓉那邊雖然聰明地沒開口,可這些時日來她絕口不提蔣家好處,本身已表明態度。

 養出這樣的一雙兒女,他有何臉面面對蔣家。這次若非阿姐修書前來,言及阿玲自己開鋪子,身邊沒有可信之人,再三請求他照料,無論如何他都沒臉出現在這。

 可他這傻外甥女,明明是阿姐看他可憐拉他一把,放在她眼裡卻是“嫡親舅舅關心她”,對他的親昵之情絲毫未變不說,反而比以前更深厚了些,每次過來都先衝到他跟前甜甜地喊舅舅。

 可他哪配得上這聲舅舅。

 看到阿玲窩心,可窩心過後便是慚愧,百感交集之下沈不真將視線轉向別處,“一上午功夫,大家已經把鋪子中間那堵牆給拆了,兩間打成一間……”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就見房中牆上隱隱有凸出來的半頭磚,顯然那裡曾經有一堵牆。拆掉之後,前後兩間合為一間,加上北牆上新開的大窗戶,原本幽暗狹小的鋪子瞬間變得無比亮堂。

 進門後便一直小心觀望的蘇小喬終於找到了插話的機會,“少堵牆,房子不會塌?”

 “當然不會,”

 搖頭,展開懷中圖紙,避開阿玲目光,沈不真同蘇小喬詳細講解起了房屋構造。

 察覺到舅舅神色間的躲避,阿玲無奈地搖頭。誠然,他恨沈德強,可她卻不恨舅舅。沈家如今的情況她也知曉,沈德強對簫矸芝情深不悔,一門心思為簫家著想。他越是這樣舅舅越是生氣,恨鐵不成鋼下對其責罰也就越來越重。當日在簫家門前她從乞丐群中救出沈德強、並將其送回去時還曾有過猶豫,她怕因為舅舅關系自己不忍心對沈德強下手。可她怎麽都沒想到,還沒等她出手,沈德強已經開始往死裡作。

 如今的情況完全解除了她的引誘,可她卻更心疼舅舅。在外背負著對蔣家的愧疚,在內又要面對不懂事的兒子,所有的壓力集中在他一個人身上,短短一個月他的背已經開始佝僂,兩鬢更是冒出白。

 回憶著前世被沈德強氣到中風,臥病在床依舊想掙扎著告知她真相的舅舅,阿玲覺得鼻子有些酸。

 然後她的手被人勾住了。

 “景……”

 “噓!”陳志謙下巴指向阿玲右側。

 順著他所指方向看去,阿玲看到了位與這些天完全不同的舅舅。

 同阿玲一樣,蘇小喬也不是簫矸芝那種頂頂聰明的姑娘,有些時候她反應甚至比大多數人還要慢。不過她這人心思簡單,想什麽全都寫在臉上。因為是自己的鋪子,所以她格外關心,勢必要吃透每一處。盯著沈不真手中圖紙,她開始事無巨細地問起來。

 沈不真本就是極有耐心之人,身為家中頂梁柱,牆皮脫落、泥瓦漏水全都得他親自出馬,一些最基本的活他全都會乾,被問起來他也能說得條條在理。這段時間他一直糾結於家中瑣事,心思沉鬱,如今蘇小喬多如牛毛的問題,竟讓他短時間內忘了那些盤桓在心中的陰雲,重新恢復了往日和氣。

 其實這也是方氏拉沈不真來給阿玲當壯勞力的目的。楊氏母子再混帳,冠生也是她親弟弟。自己的兄弟自己疼,她希望冠生能離開沈家壓抑的環境,找點事忙起來,不要再整天胡思亂想。方氏想得很好,可她忽略了一點,沈不真那可是正兒八經的舅老爺,就算失勢了,蔣家姑娘態度擺在那,誰敢隨意支使他。是以名義上是管事,實際上沈不真整日閑得很。

 還好阿玲帶來了蘇小喬,後者對鋪子那叫一個上心,偏偏腦子有些不靈光,好些事問個兩三遍都記不清楚,這時她就會去找阿玲交代過的“宋舅舅”。有她纏著,沈不真總算忙碌起來,人也一天天恢復開朗。

 當然這是後話了,這會看到記憶中平和的舅舅回來,抑製住內心激動,阿玲忍住聲,任由玉哥哥拉著往後面小院走去。

 “你在生我氣?”

 三兩步走到秋千架前,今天架子上纏得是迎春花。十項全能的暗衛將柔軟的花枝編起來,每四股匯成一股,原本細密的嫩黃色小花聚在一起,星星點點,其間還有幾隻蜜蜂浮在花朵上,遠遠望去就像花束從秋千架中生出來一般。

 往日皆會驚喜地坐上去的阿玲,這會卻完全沒那心思。回憶著舅舅方才笑容,然後她冷不丁就聽到這麽一句。

 “啊?你怎麽知道。”

 “為何?”

 不對,阿玲終於回過神來。搓搓手,她面露不妙,自己這一想起事來就顧不得其他的習慣得改改了,這次怎麽就把心思給說出來了。

 站在她對面,小王爺步步緊逼,完全將她禁錮在他的陰影中,然後說出自己猜測,“昨日一早還好好的,下午你忙於功課,我們未曾謀面,那只能是上午的事。莫非,你是因會之事?”

 雖然確定自己邏輯準確無誤,可陳志謙聲音中還是帶著全然的不確定。

 被他逼到胸膛裡,直視著玄衣交衽,與他的不確定完全相反,阿玲眼中滿是震驚。

 他竟然猜出來了!

 震驚過後便是平靜,既然他已經知道了,那有些事她也就沒必要再隱瞞。

 “卻是因為此事。”

 “你不願意自己阿爹出任青城會?”

 阿玲點頭,“當日玉哥哥提議時,兩位師傅也從旁說和,那會我便明確地表達過這層意思。我知道玉哥哥是一片好意,公開推舉甚至杜絕了日後阿爹為人指摘的所有可能,大概換做是誰都會感念你一片心意。”

 “那你為何還要生氣?”陳志謙試探道:“未曾按你的心意?”

 話都讓他說了,還要她說什麽?第一次阿玲覺得,喜歡上個這般聰明的玉哥哥,也許並不是件好事。

 “是、也不是,我不過是擔心阿爹太過勞累,可昨晚商會雛形初成,知曉此舉不會累到阿爹,我便放下這層擔憂。只是玉哥哥可曾想過,此次是因阿爹有法子應對,若是下次他想不出什麽合適的法子,那又會如何?玉哥哥自作主張慣了,這次我已經說得這般明白,你尚且如此,那下次你我想法不同,誰又知會是何等光景?若只是小事罷了,可玉哥哥位高權重,涉及再小的事也有可能被人大做文章、弄成大事,到時傷到蔣家,傷到阿爹阿娘,我又該如何自處?”

 陳志謙皺眉,“說來說去,你還是不滿我自作主張。”

 阿玲沉默,她想說點別的,卻現說來說去全都繞不過這四個字。的確,她就是在為他的自作主張而生氣。

 “玉哥哥貴為王爺,位高權重,而阿玲不過是一介商戶之女,我們……”

 還沒等她說完,陳志謙便堵住她可能傷人的話語,“關於此事先前我早已說明,既然你喜歡本王,就斷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這是什麽……反應了好一會,阿玲才想明白過來。

 “莫非玉哥哥擔憂我說些決絕之言?”

 這丫頭,該傻的時候怎麽不傻?弄清楚她生氣原因,並且已經順帶想出解決之策的陳志謙完全輕松下來,也有心思去想些別的。

 “還不是怕你到時候難受。”

 她難受?望著他那張倨傲到就差寫上“畢竟你那麽喜歡本王”的臉,阿玲下意識地想反駁。可沒等她話出口,對面先一步開口。

 “莫非你不想知,本王為何自作主張,如此大費周章之位拱你阿爹坐上會之位?”

 心神瞬間被吸引過去,反駁之言忘得一乾二淨,阿玲全神貫注想著。對啊,為什麽呢?她不傻,知道會是塊香餑餑。阿爹不當,外面有的是人搶著當。玉哥哥與蔣家非親非故,如此大費周章,還不是——

 “為了我?”

 好像聰明點也沒什麽壞處,陳志謙點頭,“胡沈兩家爭執多年,始終難分高下,為何此次簫家卻敗得如此之快?”

 因為她重生,粉碎了簫矸芝陰謀。昂挺胸,阿玲面露傲然。

 就她那點道行還想跟簫矸芝鬥?想到簫矸芝深藏著的、連他都猜不到的後手,陳志謙毫不留情地打擊她:“你那幾次不過是小打小鬧,想要動搖簫家根基,還是要靠官府。世人所逐不過權錢二項,蔣家不缺錢,若再多個權,日後將無往而不利。”

 明明是官商勾結之言,從陳志謙嘴裡說出來卻無比大義凜然。

 就連阿玲一時間也被他這幅姿態震懾住了。

 “簫家敗落,青城唯剩蔣家一枝獨秀,委實太過打眼。征募軍餉已就位,不日我便要離開青城,雖有陳陽護在你左右,可商場之事向來是不見血腥的刀光劍影。有會之職在,蔣家可直達天聽,也算多一層保障,而我亦能稍稍放心。”

 秋千架旁,小王爺伸開雙臂,寬大的玄色衣袖從她兩側鬢穿過,將她整個人環在懷中。

 他生性高傲,於男女之情上又十分內斂,能說出這番擔憂之言,已是將自己心思袒露無疑。

 一腔濃烈的心意,阿玲自然能感受得到。柔順地任由他抱在懷中,她先是感慨於他的周全,而後又懊惱於自己誤會,最後想到他快要離開青城,兩世初開情竅的她,朦朧中感受到了離別的酸楚。

 “玉哥哥要離開。”

 聽出他話中不舍,陳志謙隻覺心裡熱乎乎的。等了兩輩子的小丫頭,總算將一顆真心放在了他身上。

 好想就這樣抱著她不松手,直接將她帶回京城,放到他的王府裡。懷中柔軟的觸感傳來,低頭看著那還未及他下巴的身量。這丫頭才十三,離及笄還有兩年。

 他能熬得過著兩年麽?

 想到這,小王爺無端升起幾絲惆悵。

 他的情緒很快影響到阿玲,這會功夫她已經將事情想清楚。

 早在前面簫矸芝節節落敗時她便有過懷疑,這樣的人前世又怎能突破阿爹身邊層層防守,置其於死地?基於這層認知,她覺得前世蔣家的敗落可能沒想象中那般簡單,簫矸芝身後肯定還站著別人。接手蔣家生意後,略微了解到生意場上的風雲詭譎後,她更是確定了自己想法。

 而玉哥哥臨走前費盡心機的安排,無異於給蔣家加上了一層保障。

 他全心全意為她好, 她卻在耍小性子。

 阿玲不好意思地搓手,滿是歉意地喊出聲:“玉哥哥。”

 “恩?”

 “那個……”從他懷中稍稍掙脫出來,仰起頭視線盯著他略帶青色胡茬的下巴,道歉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口。

 花香襲來,余光瞥向旁邊迎春花,她靈機一動:“玉哥哥,你過來坐。”

 陳志謙從善如流地坐下來,他身長腿長,阿玲繡鞋可以離地的秋千,他坐上去小腿還要微微往裡折。

 “這幾天都是你在幫我推,今天換過來,我推你玩。”邊說著阿玲邊點頭,邵明大師曾說過玉哥哥童年淒慘,那他肯定沒坐過秋千架。玉哥哥對她好,從來都不是嘴上說說,那她也要身體力行地做一些事。不僅要推秋千,還要熬補湯,更要去蔣家成衣鋪子給他挑幾身路上能用到的衣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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