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3.封賞風波
聽了李破軍的話,李世民默默點頭,拿過了薛萬均的那封奏疏,李破軍見狀忙是將案桌挪遠,果不其然,看罷之後,李世民手都在哆嗦。
“七成!貪墨七成的繳獲,他侯君集好大的胃口啊”,李世民咬牙切齒的說道,“傳幾位相公速來政事堂”,說罷李世民砰的起身。
“阿耶且慢,侯君集此時率領西征大軍,正在回師路上,此時問罪,未免不妥。其一,侯君集身居大功,冒然處置,恐傷了有功將士的心。其二,掌兵數萬,一旦侯君集有二心,恐再起兵禍”,李破軍忙是攔住李世民說道。
李世民平複了一下心情,踱步沉思,“你放心,我自有安排”說著回身看向李破軍,“你那暗影既然能夠列出侯君集罪證,想必也定有證據吧”。
李破軍一聽就笑了,“還是阿耶了解我,人證物證,你想要什麽證據都有”。
“保管好,交給王敬忠,王敬忠你收好此信,全部移交給大理寺”,將薛萬均彈劾侯君集的那封信遞給王敬忠,李世民又是轉頭對李破軍叮囑,“此事你和神策軍所屬,再不要插手”。
李破軍一聽便是明白,當即應允著,並且打算回去抹除掉太子系在其中的痕跡。李世民這也是在保護他,畢竟此事乾系不小,堂堂一國儲君,監視領兵主帥,說出去不成體統。
數日後,侯君集率領西征大軍雄赳赳、氣昂昂的回到了長安城,長安城外,李破軍身著太子冕服,率領文武眾臣,出城三裡相迎。
看著掀起一路煙塵,氣勢高昂的大唐西征軍,李破軍也是明白,為什麽血肉之軀在如此落後的補給下還能夠橫跨數千裡,長途跋涉,經過沙漠、戈壁、沙磧等惡劣地形,因為意志,這支大唐軍隊已經擁有當世頂尖的戰鬥意志。
遠遠看到李破軍昂立在前,背手等候,侯君集眉頭一挑,打馬飛奔而來,就在離李破軍三丈之時還未曾駐馬,李破軍眉頭微皺,旁邊的護衛卻是齊齊出手,拔刀護在身前,怒視著侯君集,侯君集見了眼中一閃而過的凶光,卻又是很快的掩飾下來了,只是放滿了馬速但卻並沒有停下的意思。
李破軍撥開身前的護衛,向前走去,目視著侯君集,用手揮了揮面前的煙塵,“侯大帥是要孤仰視著你說話嗎?”
侯君集咬了咬牙,翻身下馬,哈哈笑道:“太子殿下說笑了,多謝太子殿下出城相迎”,說罷正欲抬腿領先一步,李破軍卻是都沒理他,直接向其身後的軍陣走去。
“此番西征高昌,跋涉數千裡,滅國擒王,將士們辛苦啦,聖人已備好了賞賜,準備好加官進爵,衣錦還鄉吧”,李破軍面向將士高聲喊道,繼而舉手高呼,“大唐萬年,聖人萬年”。
前方的將士見狀一齊高呼,“大唐萬年,聖人萬年”,尤其是薛仁貴所領的神策軍所部,格外的賣力。
侯君集見狀眼底閃過一絲陰霾,毫無疑問,李破軍搶了他侯君集的威風,作為領軍主帥,此時享受著萬眾高呼的應該是他侯大帥的,而不是端坐京城的東宮太子。
李破軍回身,路過侯君集身邊的時候,也是笑道:“侯大帥請吧,聖人還在甘露殿等候著呢”,說罷抬腿就走,竟是絲毫沒有給這位軍中名將一點面子,一眾文武看著也是驚奇,隻少數人看著侯君集的目光帶著一起憐憫,死到臨頭,尚不自知,說的就是這種人。
唐軍大勝,班師回朝的消息傳來,長安城,這座現如今世界上最繁華的都市沸騰了,這回李破軍倒是沒有剝奪他的榮耀,侯君集坐在高頭大馬上,率領部眾耀武揚威的走在朱雀大街上,享受著左右人山人海的高呼,看著朱雀大街盡頭的皇城,這一刻,侯君集甚至覺得,他是這座城市的王。
一通封賞下來,果不出眾人所望,滅國擒王如此大功,封賞也定不會吝嗇,但是卻有一點卻讓諸多文武很是不解。
行軍副總管薛萬均爵封潞國公,阿史那社爾爵封畢國公,就連中郎將薛仁貴和辛獠兒也爵封了郡公,唯獨主帥侯君集卻是沒有任何封賞。
朝堂上氣氛頗為微妙,李世民面無表情,而諸多文武也是一頭霧水,許多人偷偷的打量著侯君集,只見侯君集臉色陰鬱,握緊了拳頭,他再怎麽桀驁狷狂,那也是性格問題,腦子還是沒壞的,眼瞎這種情況,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侯君集似乎不妙了。
“陳國公,你可有什麽想說的?”
最終,還是李世民打破了這個沉默,看著侯君集沉聲問道,他想要看看,侯君集到底有沒有意識到罪過。
誰知侯君集聽了李世民的問話,竟是猛的抬頭,“回陛下,臣不服,臣領軍遠征千裡,滅國擒王,如何沒有封賞?”
李世民聞言點了點頭,繼續問道“你的功勞自是不會忘記的,只是你還還沒有認清你的罪過嗎?”
“臣何錯之有?”侯君集心裡一突,但仍然是硬著脖子問道,氣氛一度凝固。
砰的一聲,李世民一巴掌拍在龍案上。
“好一個何錯之有”,李世民大怒,“王敬忠,給他念念,看看他侯大帥,到底何錯之有”。
王敬忠面無表情的掏出懷中的折子,緩緩念出,每念出一項罪過,堂中諸臣便是冷吸一口氣,驚恐的看著侯君集,如此膽大,真的是少之又少啊。
侯君集也是臉色煞白,沒想到李世民掌握的這麽清楚,踩踏王座、縱兵劫掠這些傳出去了正常,只是繳獲明細都知道的如此清楚,到底為何,忽的,侯君集猛的抬頭看向李破軍,李震!李震無緣無故的不可能真的是去西域遊玩的。
正當侯君集驚疑間,李世民又是喝問道:“人證物證具在,侯君集,你枉負國恩,可還有話說?”
侯君集驚魂不定,囁囁不語,李世民見之更是心煩氣躁,禦史有司見狀當即出列道:“陛下,陳國公位列一品大員,斷不可草率定罪,還請陛下移交相關證據,交由司法審查”。
李世民平複了一下緩緩點頭,拍案道:“左右,將侯君集下獄羈押,即日起,大理寺、禦史台及刑部三司會審”。
侯君集聞言心底一涼,沒想到李世民竟然真的是不顧他的功勞,要將其下獄審查,這一刻,他隻覺得他在朱雀大街上的耀武揚威像個小醜一般,頓時臉色通紅,又氣又惱。
這時,中書侍郎岑文本出列道:“陛下且慢,黃石公兵法有言:使智、使勇、使貪、使愚,故智者樂立其功,勇者好行其智,貪者邀趨其利,愚者不計其死,因其至情而用之,此軍之微權也。
所以以前的明君用人,必然是用人之長,棄人之短,不會輕易的委屈了功臣大將,漢時陳湯縱橫西域時,見財必貪,又有假傳聖旨,私吞繳獲,漢元帝也是未加追責,如今陳國公之案也可效仿古人,否則難以安撫遠征的功臣將士啊”。
此言一出,侯君集眼睛一亮,燃起一絲希望來,當即也是向岑文本投去感激的目光,然而,又有人出聲了,給事中張行成冷哼一聲,昂首出列,這位大佬可是一塊不輸於魏征的硬骨頭,鐵骨錚錚,啥話都敢說的。
只見張行成盯著岑文本朗聲道:“若按岑侍郎所言,國家用人,隻論其才,不問其德嗎?違法亂紀,若不按律懲處,那要法何用?”
煌煌之聲,震徹朝堂,盡管只有寥寥兩句話,沒有岑文本那樣的引經據典,但卻是振聾發聵,讓人無力反駁,岑文本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話,畢竟,張行成立場中正,秉正直言。
見得無人提自己發聲,侯君集心中暗恨,鋼牙緊咬,恨不得將張行成咬碎,一回想起往日的浴血奮戰,攻城拔寨,頓時不由得委屈萬分,“陛下,臣有話說”。
“講”,李世民看著侯君集的模樣,也是不由得心底一軟,說到底李世民並非是冷血帝王,建國後,對待功臣那真的是沒話說。
只見得侯君集默默不語,只是脫下了衣袍,露出精壯的上身,眾人看去,只見得傷痕累累,前胸後背,刀槍劍戟,各種創傷數十處,李破軍也是不由得暗自點頭,侯君集真是絕處逢生,找到了一個自救的好法子。
“陛下,臣自武德初年,便入秦王府,南征北戰,無不奮勇當先,而後征討吐谷渾,西征高昌,累受數十創,流血以鬥計。如今,為那蕞爾小國之事,陛下意欲殺我乎?”
此時的侯君集已經是言語不多,但字字扎心,說著便已經是聲淚俱下,朝中諸臣無不動容。
李世民也是眉頭一挑,張了張嘴,卻又沒說話。
這時, 右手一位佝僂老者顫顫起身,看著這名老臣,須發皆白,李世民被侯君集勾起的“舊情”更是複發,忙是伸手道:“玄成公不必多禮,坐著說話便好”。
這名老臣正是已經六十三歲高齡的魏征,去年已經因病申請致仕,然而李世民不舍,將其加封太子太師,仍是知門下事,仍是位列宰相,只是尋常時候不必上朝,此次因為西征大勝,又隱約聽說侯君集之事,方才抱病上朝的。
“陛下,禮不可廢”,對於李世民讓他坐著說話,魏征顯然是不會接受的,李世民隻得讓小黃門扶著魏征起身。
“陛下,諸公,老夫隻說一句,陳國公位列一品大員,功勳卓著,尚未定罪便發落下獄,朝廷威嚴何在?”魏征環視朝堂,緩緩說道。
魏征的話說罷,便算是給此事定性了,李世民也是點頭道:“陳國公征戰勞苦,著歸家休養,後期獎懲,著三司酌定”,說罷起身走下堂來,撿起地上的衣袍給侯君集披上。
“朕會親自審查,不會讓你枉受刀筆吏之辱”,李世民盯著侯君集沉聲道,說罷轉身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