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沒想到名聲不顯、在益天帝諸子裡被視為碌碌無能的衛王贏琛,竟有這樣的膽氣,熟讀萬卷書,還能從道禪院不受重視的普通經卷現此時還僅有極少數才知的驚世之秘。
現在兵林、居賀二塞唾手可得,陳海的戰略意圖算是徹底達成,目前不會急於進攻退守燕山大裂谷中部的宿衛軍殘部。
令樂毅、韓寒等人,以及妖將袁天嶽、胡天嶺留下來,率第四鎮師四十萬兵馬重建武勝關南三塞,封住諸閥聯軍從燕山南下京畿的缺口,陳海就帶著蒼遺、贏琛等人,在戰禽營的簇擁,趕回燕京城。
眼下已經到了六月中旬,鐵狼軍和武威軍已經將雁蕩原盡皆控制在手中,華陽宗率天水郡投降也就這幾天的事情,陳海站在玉靈山之巔,向極北方向望去,雖然看不到什麽,但猜測寧嬋兒那裡應當有消息了。
也確實如陳海所料,在寧嬋兒抵達堯山後,鐵鯤以雷霆手段迅將族中整頓了一下,緊接著就親自率領四萬蠻兵先行向陽山趕去;而鐵都、鐵賀等人整頓老弱婦孺及其他兵馬,6續踏上征途。
經過了五日的長途跋涉,鐵鯤終於能看到陽山那並不算挺拔的身姿了。
盡管鐵鯤知道陳海的為人,但還是忍不住轉身問寧嬋兒:“將來若真是爆了天地大劫,人族真能容得下我族南遷?”
鐵鯤不是擔心陳海的承諾,而人族與蠻族之間的仇恨太深了,深到並不是靠一兩個人的威望就能擺平的。
“血魔出世,便知道燕州一切仇怨,皆無足輕重了。”寧嬋兒微微一歎說道。
鐵鯤深呼了一口氣,揮軍直指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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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涉到數百萬軍隊的聯合作戰,就已經不再是苗子晉和董潘這些執事們所能聯絡的了。
董氏這邊自然是世子董疇親自出馬,而苗氏進駐潼口的鐵狼軍,則由苗氏世子苗修永坐鎮中軍。
今日兩人一並站在雁蕩城城樓,俯瞰著煙波浩淼的大湖,一旁站有一人,面白長須,卻是華陽宗掌教的吳恩。
苗修永嘖嘖道:“這陳海果真是一方人物,短短數年之間,不只是在榆城嶺修築了十余座堅城,還將這千裡方圓的雁蕩原給治理得井井有條。就算你我兩家傾盡全力,怕也不能做得比他更好吧。”
董疇看到眼前一幕,這也是諸閥必須要聯手誅除龍驤軍的關鍵原因,陰沉著臉道:“此子卻是驚才絕豔,就算是他沒有什麽不臣之心,再過十幾年,怕你我兩家也不是他的對手了。”
一旁的吳恩道:“說陳海此廝驚才絕豔,也是世子謬讚了。這陳海雖然看起來心機深重,但是臨到頭來無非是耍一些施恩的小把戲。失地貧民一個個都窮瘋了,能給他們幾十畝田地耕地,就視陳海如親爹一般,也無怪他們會拚了命去擁護龍驤軍,直接促使龍驤軍在雁蕩軍快擴充,但陳海卻不想,他所招攢的,絕大多數還是凡夫俗子。然而陳海佔了這麽一次便宜,便自以為是,竟然想要在京畿平原上故計重施,卻不想這給他招來永世都不能翻身的殺身大禍。”
苗修永笑了笑說:“的確如此,此子若非將爪牙暴露得太早,諸藩也不會痛定思痛之下要將其斬草除根。如此看來,這陳海雖然出身宗閥,但是韜光隱晦的工夫還是沒有學會……”
三人正在閑聊之間,只見一隻異種靈鵠如幽光閃電般,從東北方向的雲層深處,直接往苗修永飛來。
這異種靈鵠能日行萬裡,端是神異無比,在涼雍郡中,除非是十萬火急之情報,一般不會輕易動用,難道是北邊出了什麽變故?
想到這裡,苗修永頓時斂去了笑容。
那靈鵠很快來到眾人頭頂,盤旋了一圈啊,輕盈地落在苗修永肩上。
苗修永將密信取下,粗略地掃視了一眼,臉色愈的凝重。
苗修永抬起頭來看了看一臉狐疑的董疇,長出了一口氣,語氣沉重地解釋道:“鐵狼軍布防北線的兵馬,現有大股妖蠻往陽山聚集,人數暫時不多,但兵勢極強,甚至……”苗修永頓了頓,臉色有些猙獰地接著道,“南下妖蠻,除了皆穿戴重甲外,隊列裡還編有大量的天機戰車及重膛弩?”
“什麽!?”董疇和吳澄都失聲叫道。
董疇死死地盯了苗修永一會兒,見其表情不似作偽,這才又驚又怒地道:“我人族比之妖蠻,體魄差上許多,之所以能擋住妖蠻侵襲,一是靠牆高城固,二是靠兵法符篆,三則是靠兵甲精良。難不成是陳海自知力有不逮,暗中與妖蠻勾結,甚至不惜將天機戰械都暗中輸入蠻部?”
此時還沒有到冰雪漫天的冬天,妖蠻卻偏偏提前大舉南下寇邊,而且是進入距離涼雍郡北部防線僅二三千裡的陽山,對涼雍等北郡造成極大的軍事壓力,要說跟陳海沒有關系,誰信?
苗修永和董疇所想差不了多少,附和地點了點頭,心情變得很差。
以往人族能擋住妖蠻南下的步伐,主要憑借就是城池堅厚、兵甲精良以及玄法修行體系嚴密,一旦這方面的優勢被蠻兵所大量編有的天機戰械削弱,涼雍郡在北線要部署多少兵馬,才能將蠻兵封堵在防線以北?
何況除了有蠻兵進入陽山外,苗氏的斥侯也注意到瀚海東岸的蠻部也頻頻異動,要是都往陽山聚集過來,涼雍郡這個冬天的日子就真難挨了。
董疇又想起一事,急切地問道:“信件上有沒有提到那妖蠻可擁有級重膛弩。”
苗修永搖了搖頭說道,“目前沒有現,但並不能確定妖蠻沒有。這往後想從秦潼西關進攻京畿平原,涼雍郡可能就沒有什麽辦法再出大力了。”
董疇沉重地點了點頭,要是蠻族正全力往陽山集結,苗氏僅靠北線四十萬兵馬,要守住近兩千裡長的漫長防線,非常的困難。
而且馬上就到七月,苗氏要加固北線防禦,苗修永必須立即率鐵狼軍主力北上,畢竟從潼口,經斬馬嶺、再經天柱山西坡北上,三四千裡地,大軍要走上一兩個月,顯然是難以繼續南下,參與後續從秦潼西關東進對龍驤軍的戰事了。
沒有鐵狼軍這六十萬精銳兵馬,河西跟戒心極具的天水郡兵合作,真能從秦潼西關東進,佔據整座秦潼山脈嗎?
即便勉強能做到,又要付出多少傷亡?
苗修永看董疇一臉頹唐,又寬慰道:“不過家父在信中並沒有要求我立即率兵北撤,現在族中已經派出更多斥侯北上打探情況了,不出我所料的話,最多三五日,便能有更多的消息傳來。只是我等聯軍南下的時日,要往後推一推了。不過,吳閥主,你們天水郡何去何從,現在可有了定奪?”
吳恩聽了這些消息也是心驚膽戰,陳海這廝當年在雁蕩原上和妖蠻打生打死,結果一轉身妖蠻竟然能為陳海所用,這等手段實在令人心悸。
想到前些年每到冬天那漫山遍野的獸吼之聲,吳恩就是一陣心悸,但在董疇、苗修永之前,他怕招來殺身之禍,不敢露出絲毫的遲疑,連忙應聲道:“陳海此人狼子野心,我華陽宗定然堅定地站在諸閥之中,願為諸閥剿滅陳海執鞭墜鐙。”
當晚,吳恩就連夜趕回華陽府,開始準備讓出沿途道路的事宜。
而第二封情報,第三天一早就飛到了雁蕩城,比苗修永想象的要早上不少,但形勢比他所想象的也要嚴重許多。
前部妖蠻才四萬余人,但後方,上百萬妖蠻族人正一批批南下,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南下寇邊掠奪物資牲口及奴隸了,這壓根就是鐵了心,要從涼雍郡爭奪休生養息之地啊。
即將北線將暴一場比以往更殘酷、規模更大的生死血戰。
以上百萬妖蠻族人計,能戰的蠻勇應該在十萬以上。
而在這些南遷妖蠻中,暫時還沒有現級重膛弩的蹤跡,但隨行有上百頭血魔傀儡以及三十余乘天機戰車——除此之外,瀚海東岸的蠻部,也有近十萬兵馬沿著潼河東岸,趕著大量的牲口往南轉移,度雖然要緩慢一些,但現在都還沒有進入七月啊!
進入十月大雪紛飛的季節,等陽山與涼雍諸郡北境的沼澤洪泛區徹底凍結實起來,到時候還會有多少蠻兵聚集過來?
不要說苗氏不能掉以輕心,就連河西也要考慮太微山北麓的防線,會不會在這個冬天經受住殘酷的考驗。
董疇想通這些關節,狠狠地將身前那張千年鐵梨木桌案拍的粉碎,沒想到陳海為了一己之私,竟然敢不顧天下同族安危,引蠻族天下,實在該殺。
一時之間,陳海和妖蠻勾結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燕州大6,就連燕京城中的中小宗閥也人心惶惶起來,當然,燕京城只會說這一切都是諸閥的汙蔑,而此時衛王的作用則能更好體現出來。
這些年天機戰械早就在燕州流傳開,妖蠻擁有天機戰械,是能說明人族有人暗中與妖蠻勾結,但當年在榆城嶺,陳海殺得妖蠻血流成河,這也是鐵一樣的事實——說起來,早些年,河西及涼雍郡更兵強馬壯,對妖蠻卻無大的勝績,要說可疑,也是苗氏、董氏更可疑。
此時衛王站出來以身說法,斥責諸閥這些年為爭權奪利,無所不用其極,魏子牙、陳玄真修煉邪法,而諸閥與魏子牙、陳玄真等人勾結,實是天下大賊,自然是有相當說服力的,對安定京畿人心,也起到難以想象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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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駐歷川郡北部甘泉山的太子贏丹,在得知妖蠻大舉南遷陽山的消息,卻是撫掌大讚:“真是天助我也。”
寧致澤等人也都是喜氣洋洋。
鐵狼軍將要回撤,雖然讓諸閥從四面八方對陳海造成壓力的戰略舉措,會削弱不少,但真要讓河西和涼雍兩家聯手從西面進攻秦潼山,在這兩家佔下秦潼山之後,年產五六千萬斤淬金鐵的瀝泉,其他宗閥還有多少機會插進去分一杯羹?
那樣的話,他們即便率諸閥聯軍攻入京畿,剿滅龍驤軍,那河西及涼雍郡,不就立即頂替龍驤,成為京畿新的威脅?
贏丹此前雖然憂慮此事, 但苦無借口干擾,沒想到現在機會竟然就直接送上門來了。
贏丹稍稍平息了一下內心的激動,笑著說,“既然如此,正好是我等向雁蕩原安插釘子最好時機。此前雁蕩原有近兩百萬人隨龍驤軍遷往聚泉嶺,眼下我若讓六閥將一部分族遷入雁蕩原以牽製河西的野心,諸位認為可好?我相信此舉,華陽宗及武藏軍,絕對不會拒絕!”
寧致澤笑著應和說:“正該如此,不要說華陽宗、武藏軍不會拒絕,一個薊陽郡怕也養不活六閥上百萬族人,眼下讓他們將一部分族人遷入雁蕩原,白得一地,還給他們染指瀝泉的機會,他們豈能不願?不過,西園軍分二三十萬兵馬、六閥分三五十萬族人進入雁蕩原,還不能牽製住河西,將來佔下秦潼山,河西在瀝泉所佔的份額還是太高,我們應該讓九藩都派兵西進,在西翼形成主力兵團,從秦潼西關、從橫山進攻京畿西翼……”
贏丹指著寧致澤哈哈大笑,連道他老成謀國。
九潘此次決意出兵,不就是怕龍驤軍獨佔瀝泉之後,再數十年的休生養息,天下再無人能製嗎?也相信他們絕對不會願意看到河西有獨佔瀝泉的機會,那他們就順勢將聯軍的主攻方向,從京畿東部青龍峪以及北面武勝關,改到西面的秦潼山好了。
贏丹相信河西也沒有借口拒絕,畢竟聯軍主力西進,也能在冬季來臨之際,助河西、涼雍大量殲滅南犯的蠻族主力!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