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像無數次冥想一樣,黑發巫師緩緩睜開雙眼,初春黎明的陽光灑進房間,被風吹開的窗簾送進花的芬芳與早晨的清涼。
一身紅黑色小禮服的阿斯瑞爾早已站在身側,特地換上了白手套的雙手背在身後,稚嫩英俊的面龐微微頷首,猩紅的瞳孔倒映著黑發巫師的白眼兒。
“非得那麽麻煩?”
“今天是洛倫最重要的日子,作為你最好的朋友我當然要為此負責…姑且扮演一下管家的角色。”少年的嘴角微微勾起:
“從穿著打扮開始。”
這次黑發巫師連翻白眼兒的功夫都省了。
“首先是正裝…通常這種場合應該穿更嚴肅的禮服——黑色針織長袖、緊領、修身的禮服,配上不戴袖套的無花紋細亞麻純白襯衫…親愛的洛倫,不得不說這身衣服真的適合你。”
“衣扣和腰帶扣應該用純銀的,衣領口的別針則需要用綠松石的,領口再系上一根純黑絲帶點綴…至於配飾,洛倫這次代表的是巫師們的立場,巫師塔的九芒星徽章再合適不過了。”
“一雙經典的埃博登長筒靴是不配鞋帶的,而要用扣子固定…厚底、高跟、修長利落,牛皮材質,純黑無光。一雙好靴子就和腰帶扣這種不起眼的小配飾一樣,體現的可不光是個人修養和品位,還有他的財產和地位……”
少年的動作很輕柔,也很仔細,就像是在雕琢一件無與倫比的藝術品;甚至連袖扣和衣領都花了將近半分鍾的時間,一絲不苟的將衣服上的折痕抹去。
戴上左手的“施法者”,將“亮銀”藏在腰後。洛倫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在窗前向外面眺望了一眼,空蕩蕩的花園沒有半個身影。
還是…沒能趕得上嗎?
黑發巫師輕輕歎了口氣,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願意將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莉娜·德薩利昂身上,但自己手中的確沒有多少張底牌了。
如果小個子巫師真的能找到什麽關鍵性的證據,自己或許可以避免讓“黑框眼鏡”出面作證,但…顯然自己真的想太多了。
一個煉金術師的研究資料,尤其是呂薩克·科沃那樣的藥劑學大師…他的秘密怎麽可能放在顯眼的地方讓人隨意就能發現?
如果真是那樣,禦前大法官維克托·修斯恐怕早就已經發現了。
默默的轉過身,洛倫邁開步伐離去;嘴角掛著微笑的少年已經站在門前,雙手捧著“樹心”魔杖等候。
“馬車已經在花園外了,莉娜·德薩利昂小姐也應該剛剛出門。”阿斯瑞爾彬彬有禮的微笑著:“親愛的洛倫,祝你一路順風!”
“我看你想說的是‘祝你一敗塗地’吧?”
冷笑一聲,洛倫從他手中接過“樹心”,毫不猶豫的走出了房間。
大廳前,剛剛走到玄關的“黑框眼鏡”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表情麻木的回了下頭。
“喲,早上好。”
少女瞥了一眼,沒搭理黑發巫師的招呼,獨自走向庭院大門外的馬車;自討沒趣的洛倫聳聳肩,快步走進了車廂。
輕輕鎖上車廂的門,看著故意將目光瞥向一旁的“黑框眼鏡”,黑發巫師不動聲色的敲敲車廂。
車夫揮動鞭子,清脆的馬蹄聲中車輪轉動了起來。
“那個,昨天晚上的事情……”
“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也不會把一個蠢貨說的話當真。”還沒等一臉尷尬的黑發巫師開口,少女就搶先打斷:“我也知道你不會故意安排這種…愚蠢到極點的計劃。”
“呃…他說什麽了?”
“沒什麽,和你無關。”莉娜冷哼一聲,再次將目光轉向一旁扶了扶眼睛:“總之事情已經過去了,你也不需要知道發生了什麽。”
“你幫我還清了債務,我則替你為呂薩克·科沃作證…我們的交易就到此為止了。”
越是這麽說,就越讓人好奇啊……
不動聲色的微微頷首,洛倫平靜的開口道:“相信你已經知道了……聖十字教會,為查恩家族派出了一位教士作為辯護人。”
“那又如何?”
“你是皇室成員,對教會應該比我更清楚……他們是絕對不會在乎你是否姓德薩利昂的,甚至會用‘信仰’來威脅乃至要挾你,革除教籍…這些,都是教會慣用的威脅手段。”
少女冷哼一聲,又扶了扶眼睛:“你覺得一個熱衷於神秘學,有‘女巫嫌疑’的人還會在意自己是不是被革除教籍了嗎?”
“不…我覺得你可能完全不在意。”洛倫的表情有點兒尷尬。
沒錯,她要是被革除教籍就能更加名正言順的去皇家巫師學院了:“但總歸會對你的聲譽造成影響,畢竟…你姓德薩利昂。”
“革除教籍、剝奪爵位、收回財產……這些都不可能威脅到我,因為我根本不在乎;至於逐出家族…這是皇室內部才能決定的事情。”少女突然冷笑一聲:
“說起來,你不就是因為這一點才會這麽信任我嗎——不用擔心自己的證人,會被某個有錢有勢的老頭子給收買了。”
黑發巫師尷尬的笑了笑。
馬蹄清響,已經駛過街道,車窗外已經能看到不遠處的戈洛汶山丘上的天穹宮;帶著黑框眼鏡,瘦削的少女目光轉向車窗外,赤紅色的眼睛遠遠眺望。
“天穹宮……”莉娜突然開口說道:“是什麽樣子的?”
洛倫挑了挑眉毛,表情有些困惑。
“很奇怪嗎,這是我第三次去那個地方。”少女的聲音很平靜:“並不是每個德薩利昂的子孫都有資格永遠住在那個皇宮裡面,或是當成普通的皇家行宮隨意出入。”
“我第一次去是跟著父親去覲見,那年我才六歲,還以為只是去拜訪某個不認識的親戚。”少女的口吻中還能聽出她存有一絲的留念:
“而現在…我還清楚的記得天穹宮裡的每一處宮殿,每一件陳設,每一座廊柱、花園、吊燈、侍女、仆人、衛兵、我還能清楚的說出每一個壁畫究竟在描述的是什麽故事。”
“但是…我卻已經記不清那天父親…他究竟是什麽表情,又做了什麽。”
“您那一年還只是個孩子。”洛倫的語氣同樣很平靜:“去了一個自己無法想象的地方。”
“沒錯,對一個孩子來說…和壯麗奇詭的天穹宮相比,自己和父親簡直太普通,太渺小而不值一提了,甚至都不值得留在記憶裡。”
少女並沒有看著他,趴在車窗前像她當年一樣眺望著不遠外的天穹宮:“但真正回想起來,真正讓我把天穹宮牢牢記在心裡的絕對不是那些陳設……”
“而是更加無形,卻和我關系更加緊密的東西…是你不需要去看、聽、嗅、觸碰就能夠切實感受到的東西。”
“那孤懸於天穹之上,俯瞰著你的東西……”
“你的一舉一動,所作的每一件事都在它的注視之下;無時無刻不會感受到並且升起強烈的敬畏之心……”
“那才是真正的‘天穹宮’和令人印象深刻的東西。”洛倫默默的補充一句:
“至高無上的…皇權。 ”
“但是…即便是皇權,也有其力不能及的地方,也會有不得不妥協的地方…即便機會渺小,我們依然會有成功的可能。”
片刻的沉默,兩個人都沒有再開口。
奔馳的馬車,在階梯前緩緩停下。
“我該走了。”洛倫看著依舊坐在窗前的少女:
“莉娜·德薩利昂小姐,我們審判庭上見。”
黑發巫師轉身,離開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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