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視著一步步逼近,帶著一種冷漠笑意的法內西斯,黑發巫師只能勉強的故作輕松,頭皮發麻的和那雙眼睛對視著。
綻放著灰藍色劍芒的亮銀擋在身前,背在身後的“施法者”已經捏好了下一個高階魔咒,“精神視界”全開,但……
此時此刻的洛倫,沒有半點安全感。
倒霉透頂。
“啪!啪!啪!”
肅穆而冷漠的法內西斯在還一步步靠近,仿佛在敲打著所有人的心頭;被洛倫擋在身後的灰瞳少年顫栗著從地上爬起來,又驚又懼的看著將他們籠罩其中的“黑霧”。
就在剛剛,這不起眼的“黑霧”殺死了矮人鮑利斯,貫穿了誓言騎士的胸膛。
路斯恩緊咬著下唇,用疼痛讓自己保持冷靜,銀灰色的瞳孔死死盯著那個詭異而恐怖的身影,帶著幾分決然。
沒錯,現在不是害怕的時候…自己是洛倫大人的護衛,要盡到屬於自己的那份責任!
“洛倫·都靈…你。”
冰冷刺骨的話語聲響起,法內西斯停下了腳步,仿佛在打量著眼前的黑發巫師:
“你在害怕?”
“我覺得這個詞,不足以表達我對您情感的萬分之一。”故意說了個冷笑話,洛倫勉強勾起嘴角,背在身後的“施法者”緩緩在掌心張開了魔法陣:
“我覺得,用‘敬畏’或者‘忌憚’來形容可能更合適一點兒。”
現在雙方的間隔差不多是二十步,魔法陣只能擴張到十步左右,更大就隱藏不住了…再等等。
“懼怕,敬畏,忌憚…這就是人對神的態度;”法內西斯淡淡道:“也是人對於‘未知’的態度。”
“因為不了解,所以恐懼,敬畏;所以要將其視作信仰,奉之為善;將其看做一切災難與禍患的源泉,斥之為惡。
尼德霍格…巨龍王國那些瘋狂而毫無底線,自命為‘神’的狂徒們,就是利用這一點將整個世界的命運,都變成了他們掌心的玩物。”
“但是他們失敗了。”洛倫平靜的開口道,額頭劃過了一滴冷汗。
“失敗?”
不為所動的法內西斯,冷笑著輕哼一聲:“洛倫·都靈…你在進入那座龍王高塔之後,一定也見到了那個巫師,對吧?”
洛倫猛然一震,瞳孔驟縮了一下。
他說……“也”?
“他是不是也像你一樣的‘真誠’,告訴你為了一個單純而美好的夢想而做出了殘忍的舉動,迎來了不可避免的失敗還有一場悲劇。”
帶著諷刺到極點的眼神,法內西斯還在一步步的靠近:“所以,洛倫·都靈……”
“你真的要告訴我,你會相信來自一個過去時代的鬼魂所講述的,可憐兮兮的童話故事嗎?”
“這個不一定。”扯了扯嘴角的洛倫主動上前一步,猶豫了幾秒鍾,十分艱難的擠出了一個微笑:
“其實…我是個合理黨來著。”
很好,十二步了。
法內西斯的表情依舊是諷刺,而又冰冷刺骨。
“他們從未失敗,一切都在如他們所期望那樣運轉,一切都如他們所料。”
蒼白的面孔開始發抖,布滿血絲的瞳孔顫栗不止,法內西斯的表情從一開始的冷靜變得癲狂:“當聖十字的光輝照耀世界,當一切阻礙消散一空;精神與物質交疊的世界,將變成巨龍血脈的傀儡!”
看著仿佛下一秒就要“引吭高歌”的法內西斯,黑發巫師總覺得對方的口吻聽起來特別的奇怪。
該怎麽形容…充滿了主觀見解,但卻有理有據;不太像是從什麽地方看到的,或者聽說的。
“而我…會竭盡一切,去阻止那一天的到來。”
微微一愣,站在原地的洛倫立即露出了最最真摯的微笑:
“精神可見,祝您成功。”
啪——!
輕輕一個響指,灰藍色的魔法陣在二人的腳下迅速張開。
高階魔咒,喑然之夢。
刹那間,漆黑無邊的黑暗同時吞噬了兩個人。
喑然之夢的效果是壓製一切的虛空能量…面對法內西斯,洛倫不指望著真的能徹底壓製他,但只要一下就夠了。
只要一個眨眼的功夫,就夠了!
下一秒,黑發巫師果斷撲向了依舊站在原地的法內西斯,鋒利的亮銀劍芒貫穿了那脆弱不堪一擊的胸膛。
拔劍,突襲,直刺,一氣呵成。
“噗——!”
血漿噴濺。
黑發巫師猛地一震。
就在剛剛那以刹那,法內西斯…他完全沒有要躲的意思。
糟了!
回頭的同時,整個“喑然之夢”已經被撕扯的四分五裂;半空中的黑霧逐漸凝聚成型,朝黑發巫師襲來。
“鐺——!”
被擊飛的亮銀勉強攔下了即將貫穿咽喉的“長槍”,盡管意識到局面有變,但洛倫依舊不能放棄這樣的好機會,帶著“施法者”的左手又是一個響指。
高階魔咒,磐石意志。
劇烈的轟鳴聲,黑色土牆同時在黑發巫師兩側升起,將自己和法內西斯周圍的空間徹底封死,同時將所有的黑霧全部攔截在外。
半跪在地上的洛倫拔出了最後一柄亮銀,漆黑的瞳孔死死盯著那依舊站在原地的身影。
十步短巷,狹路相逢。
機會…只有一次。
若是不能利用這次機會,將法內西斯永遠留在礦井深處,自己將永無寧日…論布局和謀劃,自己永遠都不是他的對手。
“咚!咚!咚!”
岩石築成的牆壁在不斷的哀鳴,面無表情的洛倫筆直的向前衝刺;身體裡的每一根骨頭,血管,仿佛都在從深沉處發出它們的咆哮。
被貫穿了胸膛的法內西斯依舊站在原地,身上的黑袍已經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
“轟——!!!!”
不堪重負的牆壁,頃刻間化作了無數碎裂的土石砂礫;崩裂的石子撕開了黑發巫師的面頰,卻依舊不能阻止他的身影。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墜落的土石,突襲的黑發巫師,揚起的劍鋒,驚愕的路斯恩,一動不動的法內西斯……
一切,都像是慢動作一樣。
啪!
洛倫猛地攥住了法內西斯的脖頸,脆弱的頸骨被瞬間捏碎;揚起的亮銀竭盡全力,貫穿了法內西斯的胸膛。
“給我死——!!!!”
哀鳴的肋骨碎裂,崩斷;一聲沉悶的響聲,心髒在胸腔中炸開。
“轟——!”
伴隨著黑暗坑道中刺眼的光芒,法內西斯的頭顱瞬間被火焰籠罩,變成四散飛濺的火花。
贏了嗎?
看著體力不支而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息著的洛倫,這句疑問立刻浮現在灰瞳少年的腦海之中。
下一秒,情況突變!
隻來得及感到一陣失重感,黑發巫師整個人猶如被拋飛的石砲般,狠狠撞在了礦坑的岩壁上。
飛來的碎屍貫穿了洛倫的肩膀,身體被死死釘在了半空中。
“啊啊啊啊——!”
低沉的發出嘶吼,洛倫大口大口的喘息,卻依舊不能抑製從肩膀噴湧而出的血漿,還有額頭冒出的冷汗。
“洛倫——!”
“不要過來——!”
掙扎著的黑發巫師勉強抬起右手,竭盡所能的攔住想要撲上來的路斯恩。
本能服從命令的灰瞳少年猛地停住腳步,瞳孔驟縮,渾身一顫。
化作長槍的黑霧,就停在距離他面門不到兩指的距離。
顫栗的冷汗劃過鼻尖,“噗通”一聲,怔住的灰瞳少年整個人直接癱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不怕死是一回事,但從死亡的邊緣擦肩而過…那是另一回事。
看到他還完好無損的站在那兒,渾身無力的黑發巫師才勉強松了口氣,苦笑著抬頭看向正前方;漆黑的濃霧中,法內西斯的身影再一次憑空出現在自己面前。
而那個倒地的屍骨,已經變成了看不清是誰的一灘血肉。
這還真是…不給人留下半點驚喜。
“洛倫·都靈,你總是對自己的‘計劃’無比的得意,對嗎?”法內西斯聲音嘶啞,表情無比的親切:
“在經歷了那麽多次之後,你還覺得我會相信你的鬼話?”
“不…恰恰相反,我覺得您肯定不會信,而且肯定會用這種方式來‘調侃’我。”冷汗如雨,面無血色的洛倫依舊勉強擠出了一絲微笑:
“所以,我冒著被您乾掉的風險做了一個小小的實驗,來驗證某個猜測。”
法內西斯的眼角閃過了一絲疑惑,但也僅僅是一閃而過罷了。
“有…這麽一句名言,叫做‘萬事萬物,都存在其客觀的普遍規律’——在經過我仔細的研究之後,發現這一點對虛空和魔法,乃至邪神都依然適用。”
精力消耗太嚴重,讓他連說這麽幾句話都有些喘:“就像我不知道您是如何辦到的,也不想知道,但……”
“每一次從‘肉體毀滅’到,嗯…先稱之為‘復活’吧,您大概需要花費差不多四五秒的時間;而能夠被殺死這一點,證明您的身體還保持著著物質世界的客觀規律。”
“還有句話叫‘人被殺就會死’…很可笑,但放在您身上倒是再恰當不過了。”
雖然劇痛無比,但洛倫卻笑得更精彩:“總而言之在這段期間,您是絕對‘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所以只要我能想辦法,在這一瞬間進行大范圍的虛空阻隔,您覺得會不會發生某些…特別有意思的事情?”
話音未落,法內西斯的表情就已經變得無比的難看。
“你如此狂妄,大膽的說出這種恐嚇的言辭……”法內西斯冷冷道:“是想讓你我變成你死我活的關系嗎?”
“除了‘你死我活’之外,我不想和您發生任何其它任何形式的關系。”洛倫歪歪頭,可惜被釘在牆上沒辦法聳聳肩:
“另外,我不喜歡男人,對女裝也沒什麽興趣。”
“……”雖然很擔心黑發巫師此刻的狀態,但路斯恩的表情卻古怪到了極點。
他清楚的記得,當時艾因的的確確被這位“公爵大人”摟在懷裡來著。
艾因閣下,應該是男的…吧?
“至於為什麽我敢這麽說話……”故意模仿著法內西斯的腔調,微笑的表情因為扯到傷口而微微有些顫抖:
“就跟為什麽我和路斯恩兩個人,現在還能活著的原因是一樣的。”
“法內西斯大人,您需要我。”
路斯恩面色一驚,難以置信的盯著黑發巫師。
冷漠而肅穆的法內西斯,表情毫無波瀾。
“很不幸…你猜對了。”
洛倫長舒一口氣。
“矮人…他們自以為是的驕傲,掩蓋了歷史。”眯著眼睛,法內西斯的語氣越來越平穩,就像是過去的他一樣:
“就像聖十字不是什麽巧合,秘銀的發現也是一樣——你以為矮人這個劣等頑固的種族,真的是憑自己的實力獲得了如今的成就嗎?”
“當然不是,他們只是一群被巨龍王國所驅使的奴隸罷了;就像薩克蘭帝國一樣,門唯一的存在價值,就是為他們開采秘銀。”
“他們被訓練、調教、洗腦,成為了完美的工具,並且沾沾自喜,引以為傲…當然,你的那個‘小玩具’說的沒錯;即便只是工具,也是一件充滿威脅的工具。”
“他不是什麽‘小玩具’,他有名字。”洛倫臉上的笑容消失,平靜的開口道:“他是我的朋友,用命保護過我的朋友…不止一次。”
輕蔑的打量了一眼低垂著頭,沉默不言的灰瞳少年, 法內西斯不置可否。
等等,不對。
洛倫終於察覺到,為什麽自己會覺得分外的不和諧了。
法內西斯的口吻,絕不是一個“後來者”應有的口吻。
倒像是他曾經經歷過那個時代,作為旁觀者親眼見證過一樣…哪怕他真的從黑十字的口中得知了所謂“真相”,也不可能確信鑿鑿到這種地步。
“我可以饒你,還有你的‘朋友’一命,我也可以將那個時代的真相展現在你面前……”法內西斯冷冷開口道:
“前提是,你要答應我的條件…如何,洛倫·都靈?”
洛倫沒有回答,被釘在牆上的他用一個十分別扭的姿勢攤了攤手,露出了無奈的苦笑:
“我還有的選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