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夜幕下,那個披著鬥篷的身影朝三人走來;他的鬥篷和甲胄都殘破不堪,右臂只有空蕩蕩的半個袖子,頭髮凌亂,面色饑黃…只有一雙眼睛,在黑夜中依炯炯有神,璀璨如星辰。
男人的身上僅僅掛著一柄塵封的舊劍,但緊攥著劍柄的左手和鞘中露出的殺氣,都在無聲的警告著所有人,它…有多鋒利。
震驚的矮人猛地轉身,卻驚愕的發現拜恩公爵和那個灰瞳少年臉上沒有半點緊張,反而還露出了一副“果然是他”的表情。
那個身影就這麽站在三人面前。
“你看起來一點兒也不驚訝,是麽。”
誓約騎士瞥了一眼黑發巫師,聲音有些嘶啞:“所以…你已經知道了?”
“之前還不確定,但看見您基本上就十拿九穩了。”抱著肩膀,洛倫淡然的笑了笑:“不過您怎麽會在這兒,我記得您臨走前說要去雲巔峰來著。”
“至高王以為我想在他的王庭傳教,就把我趕出來了。”誓言騎士毫不諱言,目光瞥向遠處的攻城陣地:
“來的時候看到了拜恩的軍隊,本想直接去軍營;正好碰見你和你身旁這兩位,於是就一路跟到了這裡。”
所以說…他跟了一路,自己還半點反應沒有?
不光是路斯恩和矮人鮑利斯,連黑發巫師也是一陣毛骨悚然…這位誓言騎士大人,實力可真是越來越深不可測了。
記得在斷界山要塞的時候,他還完全不懂得如何隱藏自己的行蹤,現在卻已經可以在自己不使用“精神視界”和“超越感知”的前提下,讓自己絲毫察覺不到了。
“嗯,還沒恭喜你呢,洛倫·都靈公爵閣下。”誓言騎士淡然道:“從一個小小的巫師成為了拜恩公爵,想必很有成就感吧?”
洛倫表情一僵,嘴角下意識的扯了扯。
“那、那是個意外!對,意外。”四目對視下,仿佛從頭到腳被扒個乾淨的洛倫緊張的口不擇言:“事出有因…總之,不是我乾的,更不是我自願的。”
冷漠的誓言騎士一聲不吭,仿佛已經看穿了他的心思。
長長歎了口氣,洛倫讓開了身後的洞口,為還不認識的兩個人相互介紹:“這位是鮑利斯·米哈伊洛,我們的朋友兼向導——他可以帶我們穿過地底坑道,進入銀盔山要塞。”
“這位是…呃,薩克蘭帝國教會的誓言騎士,最後一位‘誓言之劍’,持劍傳教之人;虔誠,而且實力超凡。”
“雲嶺王國的子民不信仰任何宗教,秩序才能帶給我們力量。”矮人鮑利斯冷漠的開口道,但還是主動伸出了右手:
“信仰,是懦弱之輩沉湎麻醉的無用之物;將希望寄托於一個金銀鍛造的雕塑,簡直可笑到了極點!”
話音落下,洛倫和灰瞳少年幾乎同時瞪大眼睛,緊張的盯著誓言騎士握劍的手。
但那隻手,紋絲未動。
誓言騎士微微頷首,用右手握住了矮人的粗糙的手掌:“失去信仰之人,等於失去救贖;沒有敬畏,則更沒有感恩,意味今世一切皆為無用功。”
一個持劍傳教士和一個矮人掌旗官,各自說著針鋒相對的話,卻依舊不影響他們表面的和平,互相點頭示意。
“全都做好準備,記得跟緊。”悶聲悶氣的鮑利斯轉過身去:“我沒走過的地方不要走,我沒碰過的地方不要碰。”
說完,他就率先走進了山洞,五頭身的背影消失在了漆黑的洞口。
黑發巫師驚愕的瞥了誓言騎士一眼。
“離開拜恩的時候,有個年輕的教士教了我很多東西,受益良多。”察覺到洛倫的表情,誓言騎士淡然說道:
“他說不信神的人就像執拗,不懂得感恩父母的孩子——你應當告訴他什麽是正確的,但強迫的說教,只會讓他與父母的裂痕更甚。”
“在他們頓悟之前,我們應該尊重和保護這些尚未成長的孩子,因為父母之愛是不計回報的…聖十字,亦是如此,不信神的人也該在天國擁有一席之地。”
說到這兒,誓言騎士還難得的微微勾了勾嘴角:“像洛倫·都靈你…絲毫沒有信仰之人,不也在對抗著聖十字的敵人嗎?”
這話怎麽聽得那麽耳熟?
不等皺著眉頭的洛倫開口詢問,誓言騎士就拍拍他的肩膀,先行一步走進了山洞。
“洛倫大人?”
身後的灰瞳少年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試探著開口道。
“走吧。”洛倫默默回首的看向山洞的方向,意味深長的開口道:
“天色已經很晚,時間不多了。”
“遵命。”
路斯恩鄭重其事的點點頭,一如既往的執行著黑發巫師的命令,緊隨其後走進了漆黑的山洞。
山洞中一片漆黑,而且陰冷刺骨。
盡管一行人有火把和螢石燈,但這點光線並不足以照亮所有地方;狹窄而封閉的黑暗空間不僅會令人感到沉悶而緊張,還會失去對方向的判斷。
更重要的,是會失去對時間的判斷力。
“話說…既然我們都有螢石燈了,為什麽還要帶火把?”
也許是因為太沉悶,走在最後的灰瞳少年忍不住開口道:“萬一遇到敵人,難道還得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拔劍迎戰嗎?”
“螢石燈是你們帝國人的小玩意兒,誰知道會不會壞。”
走在最前面的矮人悶聲悶氣的回答他:“雲嶺王國的子民下礦井帶火把,也不僅僅是為了點亮,還是為了保命。”
“保命?”
“對,保命。”矮人頭也不回,沉悶的聲音在岩洞中回蕩,顯得陰森森的:
“要是你的火把滅了,你就會知道下面的路可不好走;
要是你的火把突然變亮,你就會知道是該熄了火把,摸黑走的時候了。”
被他嗓音嚇到的路斯恩打了個哆嗦,死死盯著手中的火把,繼續前行。
一行人只能憑僅有的光線來判斷眼前的路,在狹窄的路徑當中,緊跟著矮人的身影艱難穿梭著。
顯然這個洞穴在塌陷的時候,並沒有考慮到矮人之外的“非五頭身”體格該怎麽辦,而矮人們也從來沒有擴建的打算,三個人幾乎不停的在坑坑窪窪的岩洞中磕磕撞撞。
越是向深處走,道路就越是艱難,方向就越是迷離,難以揣度——到最後,洛倫也只能憑經驗判斷,他們大概已經走了一刻鍾左右,並且始終在朝下走。
至於具體的方向…早在一刻鍾前就已經分不清了。
又過了一刻鍾, 也許是兩刻鍾…在洛倫一行人察覺到時間流逝之前,先感覺到的是腳下的地面和之前的岩洞變得不一樣了。
不僅僅是平坦了許多,而且變得更加光滑,也更加冰冷…是透過靴子底都能感覺到的陰冷;頭頂的空間也寬闊了許多,至少不再令人感到壓抑了。
隱隱約約的,洛倫突然想起了之前埃博登和帝都時的下水道;倒不是因為腳下的石板,而是它們的構造,都莫名的類似。
不是類似,而是簡直就是一模一樣…漆黑的瞳孔望向眼前那面“酷似”入口的巨大石洞,斑駁而破舊的牆壁上還能看到因為兩側梁柱崩裂掉落的磚石。
一旁的路斯恩和誓言騎士似乎只是好奇的四下打探,似乎對這樣一座巨大的地下建築感到不可思議。
只見矮人走到破裂的牆壁前,再三確認了幾根裸露出來的支撐柱後,才緩緩轉過身來;熊熊燃燒的火把,隻照亮了他半張臉:
“諸位,請進吧…雲嶺王國最古老的坑道,秘銀誕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