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曜日,鮮血赤紅。
五千銀甲驍騎殺入半人馬軍陣的刹那,整個戰場瞬間被攪動的四分五裂,混亂不堪;在步兵方陣的徐徐推進下,戰場上負責阻截的半人馬偏軍已經被徹底嚇破狗膽,豬突狼奔不知所以。
而在投射陣地被摧毀之後,半人馬大軍的主力上四旗,尤其是赤炎旗和瀚空旗依舊在竭力抵抗,奮勇廝殺,遏住了銀甲驍騎衝鋒的勢頭。
在始終不能撕開敵人陣列的情況下,賽特·布拉哈不得不選擇突圍;但迎接他的卻是四面八方,呼嘯而來的投槍——半人馬們似乎已經徹底不顧自己人的死活,為了射死一個銀甲驍騎,甚至敢直接從自己袍澤的背後射擊。
混亂的戰場上不斷的有銀甲驍騎墜馬身亡,同樣渾身浴血的布拉哈伯爵也只能硬咬牙拔出貫穿了肋骨的標槍,奮力呼喊,盡可能將更多的騎兵集結在自己身邊。
然而就像波伊人很清楚那些重裝半人馬的威脅,半人馬們也很清楚一旦銀甲驍騎們突圍,會造成怎樣可怕的後果。
數以萬計的赤炎旗和瀚空旗半人馬們,猶如之前同樣血勇無匹的波伊驃騎兵們一樣,硬生生從正面阻攔著銀甲驍騎的衝鋒。
接連不斷的慘烈衝撞下,不斷的有半人馬被撞飛,或是被橫劈而來的騎士劍斬首破膛;也有被拖下戰馬的銀甲驍騎們,在雙方的馬蹄下活生生被踏成肉泥。
但這就夠了,這樣就夠了。
渾身浴血,還在拚死衝鋒的賽特·布拉哈如此想到。
僅憑五千銀甲驍騎拖住半人馬上四旗之二的精銳主力,已經足以逆轉戰場的實力對比…而在中央軍陣被牽製的情況下,敵人能夠投入戰場的兵力也將是極其有限的。
只要自己堅持下去,拉斯洛·瓦爾納公爵就能贏下這場戰爭的勝利。
他知道,自己帶著這五千弟兄根本就是去送死;既然是死,就一定要死的有價值,用血肉屍骨鋪出勝利之路。
哪怕…是要賠上自己的性命!
“大綠海的勇士,隨我衝鋒——!”
表情猙獰到極致的布拉哈伯爵扔掉了手中斷裂的重長槍,長刀出鞘;手起刀落間,揮舞著戰斧衝向他的半人馬已經頭顱墜地。
“讓他們血債血償——!”
於此同時,潰敗下來的半人馬軍隊重新集結,轉進衝入戰場與波伊的長槍方陣交戰;並且不斷的想盡辦法繞開正面,撕裂波伊大軍的正面兵線。
起先長槍方陣還能勉強應付,但敵人越來越多,而且越來越悍不畏死;十幾個乃至幾十個揮舞著長柄斧的半人馬,能直接正面衝槍陣和步兵同歸於盡,也要撕開一個裂口。
在接連損失了將近半個軍團的兵力後,哈林梵·阿刹邁不得不勒令方陣先穩住陣地,不再繼續進攻。
這位煉金術大師終歸不是真正的統帥,沒有瓦爾納大公能眼睜睜看著士兵送死的冷酷…何況眼下還能繼續推進的方陣兵線已經成為穩住勝利的關鍵,根本承受不起損失。
隨著正面戰場的停滯,整個戰局也開始進入了僵持階段;就在方陣步兵開始穩固陣地的同時,波伊大軍的驃騎兵主力也開始前進,從方陣間的空隙和兩翼發起衝鋒,逐步穩進的擊潰敵人的正面軍隊。
借助穩固的兵線,拉斯洛·瓦爾納大公也終於能逐漸的將戰場繼續收縮,擠壓半人馬大軍的生存空間,讓他們除了正面衝上來以外,連半點的機動范圍都沒有。
原本一場應該以騎兵為主的機動戰,最後卻變成了攻殲的陣地戰——而其貌不揚,實力更是參差不齊的方陣步兵們,卻成了這場戰爭的重中之重。
只要半人馬大軍無法攻破長槍方陣,那他們就無法對波伊大軍造成實質性的傷害;而想要攻破方陣就必須攻擊兩翼,但這樣又會遭遇波伊的驃騎兵主力。
沒錯,這就是個死循環。
這就是拉斯洛·瓦爾納真正的布局…半人馬蠻子們絕對想象不到,自己身為馬背民的領袖,卻會采用以方陣步兵為主的戰術來硬的這場勝利!
一萬重裝半人馬精銳死無葬身之地;靡費重金的投射武器陣地被銀甲驃騎兵們徹底摧毀,精銳主力部隊被牽製,正面僅剩的殘兵又一時間無法攻破長槍方陣。
半人馬蠻子們,我倒是真的很想當面問問你們,請問……
你們準備拿什麽贏我?!
高懸於天際的曜日逐漸西沉,在拉斯洛·瓦爾納猙獰的臉上留下長長的影子;
隨著戰局逐漸的進入焦灼,不知不覺中就連廝殺聲也聽起來顯得很疲憊;有揮舞著旗幟的傳令兵在戰場上馳騁,將最前線的戰況傳達至波伊公爵的耳畔。
前線的推進,也致使不斷的有傷兵從最前線被送回來,此起彼伏的慘叫和哀嚎幾乎蓋住了遠處戰場的呐喊和廝殺的聲音;
但佇立在彎刀駿馬旗下的拉斯洛·瓦爾納卻依舊冷冷的看著遍布煙塵和血水的戰場,冷冷的看著雙方的戰士們踏著彼此袍澤們的屍骨戰鬥,自始至終紋絲不動。
他在等,等敵人先忍不住。
戰鬥已經從早晨進行到傍晚,雙方最前線的戰士都已經鏖戰了不下六七個小時,體力和士氣都已經抵達極限,廝殺的軍隊和屍體幾乎堆滿了整個戰場,再沒有多余的空隙去填補新的軍隊了。
在這種慘烈而寧靜廝殺下,打破僵局的辦法只有一個…動員所有剩余的軍隊,傾巢出動發動全線進攻。
但這也就像是賭桌上押下了最後一枚籌碼的賭徒一樣,只要不能收獲預期的效果,或者自己的攻勢被擋住了,那麽接下來就要面對敵人生力軍的反撲。
所以拉斯洛·瓦爾納決定等下去,等到敵人先忍不住為止…砸掉了五千銀甲驍騎之後,他手裡已經沒有能逆轉戰局的王牌了,而麾下驃騎兵的數量也遠不及半人馬來得多。
所以來啊你這個畜生,跟我一起,放手一搏。
就在此時……
“殺光兩腳人——————————!!!!”
猶如平地驚雷,戰場的另一端響起了半人馬的怒吼。
瓦爾納大公瞳孔一縮。
轟鳴的馬蹄聲隨著連綿不絕的戰嚎響起,那密密麻麻猶如海洋般的半人馬大軍,猶如衝破堤壩的洪水般傾瀉而下,勢不可擋的衝向波伊大軍的兵線。
遠處的戰場上,銀甲驍騎們浴血奮戰的身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就是現在——!”
激動萬分的拉斯洛·瓦爾納近乎於癲狂,興奮的舉起“鐵騎”長刀,調轉馬頭衝向身後;留守在那裡的,是已經等候了整整一天的四萬驃騎兵大軍。
這支原本早就該投入戰場的精銳,被他死死的摁住留到了這一刻。
“波伊的兒子們——!”
瓦爾納大公興奮的爆喝聲,讓驃騎兵們渾身一震,向著那個老而蒼勁的身影望去。
“敵人最後的力量已經朝我們衝上來了,這是蠻子們最後的反撲,是他們臨死前最後的掙扎;他們想用這樣的氣勢嚇倒我們,打垮我們。”
“告訴我,他們能嗎?!”
“不能——————!!!!”
不甘且憤怒的咆哮聲,響徹雲霄。
“現在就是一決雌雄的時候,現在就是為波伊赴死的時候!”高舉長刀,拉斯洛·瓦爾納拽緊韁繩,揚起前蹄的坐騎朝著戰場的方向馳騁:
“波伊人——隨我赴死——!”
“血債血償————————————!!!!”
下一刻,所有的波伊人紛紛拔出馬刀,追隨著瓦爾納大公的身影,朝戰場狂奔而去。
波伊人和半人馬最後的力量,就這麽毫無保留的衝向了戰場,衝向彼此。
贏了。
即便對面的半人馬可汗手中還能有十萬雄兵,哪怕他們能像之前的精銳半人馬一樣,頂著漫天的火雨去送死…也注定了不可能再扭轉戰局。
因為戰爭從來就不是數字遊戲,從來就不是誰的軍隊更多就一定能贏。
戰爭,是信心和優勢的博弈。
誰能始終把控局勢,誰能讓自己的軍隊始終堅信他們是注定勝利的一方,誰能讓戰士們倒地陣亡的那一刻,也不忘了呐喊戰鬥……誰能贏,誰就是勝利者!
在這場最後的攻勢下,被長槍方陣阻攔的半人馬大軍瞬間變得四分五裂,亂作一團,各自為戰;驃騎兵們則趁勢不斷的撕開一個又一個缺口,長驅直入;缺口不斷的擴大,再擴大…直至整個半人馬軍陣被徹底貫穿!
而半人馬們依舊沒有任何投降或者潰敗的架勢,哪怕戰線崩潰依舊在拚命的廝殺…但這已經不足以扭轉戰局了。
漸漸的,戰鬥從一開始的相互交鋒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整隊整隊的半人馬軍隊被屠戮殆盡,來回衝殺的驃騎兵們,則將目標對準了開始轉身潰逃的半人馬殘兵。
但是,幾乎觸手可及的勝利,卻讓一股異樣感開始湧上瓦爾納大公的心頭。
不對勁。
整場戰鬥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看見過半人馬大可汗的旗幟,更沒有他的身影。
哪怕是到了最後衝鋒的時刻,也沒有出現過。
但這怎麽可能呢?
一支軍隊,一支龐大到上萬乃至十數萬的軍隊,統帥都一定是甚至必須是最最顯眼的那一個——否則他該如何讓戰士們鼓起勇氣戰鬥,如何指揮他的軍隊?
所以為什麽,為什麽半人馬大可汗不在戰場上?
他是被哪個騎士殺了嗎?那為什麽半人馬軍隊沒有崩潰,甚至還能堅持戰鬥到現在?
這到底是為什麽?!
“公爵!公爵——!!!!”
急促的暴喝聲從身後響起,拉斯洛·瓦爾納轉過身,就看到情緒激動的阿刹邁大師正朝自己衝過來。
下一秒,他的眼睛本能的一縮。
盡管沒有看清楚,只是能模糊的察覺到…但的確有一股不詳的預兆,猶如巨大的黑影正在從戰場的後方在逐漸迫近。
原來如此…是敵人的伏兵麽,一直等到這一刻才真正發動,可為什麽之前自己的斥候都沒有……
“是那些精銳的重甲半人馬,他們又活過來了!!!!”
拚命抑製著自己聲音裡的顫抖,臉上寫滿了恐懼和震驚的阿刹邁大師直接撲到了公爵面前:
“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辦到的,但那些半人馬已經不是活的東西,而是被虛空扭曲的怪物了,他…它們正在屠殺我們的戰士!”
什麽?!
瓦爾納大公的眼睛睜到了最大。
鮮血噴湧,碎肢斷裂,人頭落地。
僅僅是一個眨眼的功夫,突然從背後殺出的,本應死了的重裝“半人馬”們,正在一邊倒的屠殺著竭力死戰的波伊戰士們。
但不論他們如何拚死戰鬥,哪怕是用馬刀和長槍貫穿了敵人的心髒,這些“怪物”居然依舊還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繼續屠殺著逐漸崩潰的戰線。
整個戰場後線已經徹底淪為了屠宰場,伴隨著淒厲的慘叫聲,恐怖的哀嚎了一個又一個詭異猙獰的黑影,殘肢斷臂猶如浪花般在屍山血海中“翻滾”著。
直至這一刻,拉斯洛·瓦爾納才真正看清那些恐怖怪物的模樣。
而當他的目光穿過身後的戰場,在地平線的盡頭出現了另一個黑影…哪怕看不清楚,他也立刻就猜到了那是誰。
半人馬部落的大可汗, 赤炎旗的旗主,查卡爾。
“查卡爾——!!!!”
瓦爾納聲嘶力竭的咆哮著,赤紅的眼睛都無法表達他此刻的憤怒。
“公爵,公爵我們必須撤退了!”一旁的阿刹邁大師連忙拽住他,拚命的呼喊道:“現在撤退還來得及,否則一旦敵人還藏有伏兵,全軍上下十萬人包括您,就真的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逃,往哪裡逃?!”然而瓦爾納大公只是狠狠的瞪著他:“現在就是一決雌雄的時候,一旦撤退就會變成全線潰敗,我們就真的沒機會了!”
說罷,拉斯洛·瓦爾納再次舉起了手中的“鐵騎”長刀,淒涼的呐喊著:
“波伊的兒子們——隨我赴死——!!!!”
話音落下的刹那,波伊大軍背後,無數恐怖的咆哮聲響徹了整個戰場,數以千計的半人馬勇士們猶如洪流般,傾瀉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