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劍騎士團…亦或者說這個帝國之內所有能大搖大擺走進天穹宮,在禦前內閣和皇帝面對面的家夥,有好有壞,但洛倫基本上和他們所有人都打過交道了。
其中有朋友,盟友,相互看得順眼和不順眼的家夥,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沒有敵人——靠著夏洛特靈活的外交手腕,強勢崛起的拜恩居然沒有在帝國境內沒有樹敵,可以說是幸運到了極點。
北面的波伊,西南的阿爾勒,西北的艾勒芒,南方的矮人…夏洛特一邊用貿易商隊鋪設她的交際網,一邊淡化洛倫在幾次戰爭中造成的影響,讓大多數人很難感覺到拜恩的變化,也就讓天穹宮和教會連對拜恩動手的借口都沒有。
直至拜恩主教之爭,夏洛特才露出了她身為金獅子的利爪和獠牙。
分化帝國與阿爾勒,最終讓阿爾勒公國不得不倒向拜恩並建立聯盟,正式確立了拜恩在帝國南方的絕對權威。
在這過程中起到決定性作用的阿爾勒之主厄德家族,嚴格意義上說算是都靈家族最重要的一個盟友,雙方的關系親密程度直接與拜恩在南方的話語權掛鉤。
雖然對方是個實實在在的真流氓,也正因為知道這一點,夏洛特才能毫無顧忌一丁點臉面不留的威逼利誘這家夥。
但聯盟是一回事,好惡則完全是另一回事;無論夏洛特還是洛倫,兩個人對阿爾勒大公諾蘭·厄德都沒有一星半點的好感。
“看起來,我們的拜恩公爵似乎有些疲憊啊?”
面帶微笑的諾蘭·厄德在一眾阿爾勒騎士的簇擁下,騎著馬搖頭晃腦的走近前來;但無論怎麽搖頭晃腦,那雙狼似的眼珠始終與黑發巫師對視著:
“當我聽說洛泰爾天降暴雨,而布蘭登殿下又勒令您必須在半個月內趕來的時候,我可是相當替您擔心的——剛剛經歷了洛泰爾之戰,傷痕累累疲憊不堪的大軍馬上就要在暴雨中強行軍……”
“在我看來,簡直和讓您去送死沒什麽兩樣;而令我感到自責的是,當時的我並沒有站出來替您申訴兩句,讓殿下回心轉意。”雖然是在道歉,一臉痞氣的諾蘭·厄德目光卻充滿了玩味:
“因為那時營帳內剩下的一百人…不論是波伊的彎刀女大公,艾爾伯德大師,亦或者被您在帝都保衛戰救下的帝國騎士…他們都很安靜,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向殿下抗議。”
“不知道他們怎麽想,但我認為自己必須因為這件事向您道歉…真心實意的。”
話音落下,諾蘭·厄德收起笑容,十分鄭重的向洛倫鞠了一躬。
“謝謝,阿爾勒大公閣下,您真是太好心了。”
點點頭,洛倫同樣很是“真誠”的微微一笑。
“不,這一切都是應該的。”用力搖搖頭,諾蘭·厄德特別正式的看向黑發巫師:“現在全帝國上下都知道,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是帝國的旗幟,而您和拜恩則是帝國的支柱!”
“只要有拜恩公爵在,帝國就沒有打不贏的仗,戈洛汶保衛戰已經足以證明,只有當赤血堡與天穹宮攜手並進的時候,帝國…才是強大而不可戰勝的帝國!”
毫不吝嗇的讚美,讓黑發巫師身後的拜恩騎士們十分受用,表情中露出了對這位阿爾勒大公的幾分好感;一旁的女精靈莉雅則古怪的看著他們倆,滿心困惑這世上怎麽還有崇拜這個大騙子的蠢貨?
只有艾勒芒大公尤利·維爾茨始終沉默著面無表情,銀灰色瞳孔流露著一絲隱藏很好的鄙夷。
他記得很清楚面前這位阿爾勒大公在高地之戰時,還曾經和自己說過什麽“野心家的下場”之類的內容,毫不掩飾對洛倫和拜恩的敵意。
“當然,還有您…永遠對帝國忠心耿耿,盡忠職守的艾勒芒大公!”
猛地抬起頭,諾蘭·厄德維笑著看向面帶冷意的尤利·維爾茨,毫不尷尬:“如果說哪一支援軍出現在戰場上最令人安心,那必定是艾勒芒。”
“勇敢的雙手劍士們一次又一次用他們的血勇向帝國證明,他們手中的利劍才是帝國最堅固的護盾,毫不誇張的說,甚至比薩克蘭軍團的盾牌還要令人放心!”
面對阿爾勒大公的恭維,尤利·維爾茨只是冷漠:“您過譽了。”
“過譽?不…我只是遺憾我們認識的太晚了——生活在阿爾勒那樣一個惡人遍地的國度,我總是希望自己能認識更多您這樣夠朋友的好人。”諾蘭·厄德真心實意道:
“比如說…您應該一直沒有把我們彼此間的小秘密告訴尊敬的拜恩公爵——換成我叔叔,他早就把我賣個乾淨了,哈哈哈哈哈……”
安靜的氣氛中,只能聽到阿爾勒大公一個人真誠而毫不掩飾的大笑不止。
尤利·維爾茨的表情變得難看了幾分。
“小秘密…什麽小秘密?”
滿臉好奇的女精靈突然開口,打斷了他那爽朗的笑聲。
“哦,這位是……”
諾蘭·厄德眼前一亮,死死地盯著女精靈那雙祖母綠似的眸子。
下一秒,他將目光移向了旁邊的黑發巫師,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如此,怪不得拜恩公爵會心甘情願的肩負起洛泰爾的戰事,似乎不僅僅是因為那裡的風景啊。”
“還是因為有這般英姿勃發,令公爵也會心動不已的精靈小姐……”
話音落下的瞬間,洛倫的表情一僵。
因為他已經看見一道黑影,呼嘯著刺向阿爾勒大公的面門!
“鐺——!”
就在所有人還未察覺的刹那,諾蘭·厄德手中的戰刀同時揚起,搶在最後一刻將矛尖擋在了身前。
驚呼聲四下炸響,面色驟變的阿爾勒騎士們紛紛拔劍,作勢便要一擁而上。
“都給我把武器…收回去!”
怒喝著的諾蘭·厄德拚死抵擋著槍尖傳來的力道,嘴角依舊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
簇擁在周圍的阿爾勒騎士紛紛收劍入鞘,但依舊警惕的盯著女精靈的一舉一動。
“抱歉,尊敬的洛泰爾女爵。”諾蘭·厄德嘴角上揚,與女精靈四目對視著:
“只是開個玩笑,沒有任何別的意思。”
“是嗎?”
冷哼一聲,雙眼眯成一條縫的莉雅冷哼聲:“下次再敢開這種‘玩笑’,別想著還能那麽容易糊弄過去。”
“呲——鐺啷!”
上揚的槍尖在刀身上拽出一串火花,幾乎同時,再也握不住刀柄的阿爾勒大公右手一松,讓戰刀掉落在地。
顫抖的右手像是僵住了似的,“懸停”在他胸前。
冷哼聲的女精靈很是“不經意”的朝黑發巫師瞥了眼,小得意的表情仿佛在告訴他“你看,我夠克制了吧”之類的話。
隱隱能感覺到背後夏洛特目光的洛倫,只能頭也不轉的乾笑一聲。
真是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而對面的阿爾勒大公則已經收起了笑容,帶著一絲肅穆的神色按住胸口,微微頷首:
“尊敬的拜恩、洛泰爾與艾勒芒大公,以及諸位隨大公們征戰的閣下們;奉東薩克蘭親王兼帝國皇儲和唯一繼承人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的名義,在此歡迎諸位!”
“諸位的大駕光臨將成為一個標志,一個令帝國上下團結一心的標志——意味著我們將全力以赴,與亞速爾精靈展開不死不休的血戰,直至最後一刻!”
鏗鏘有力的話語和肅穆的表情,簡直和剛剛的阿爾勒大公判若兩人,以至於女精靈的臉上寫滿了困惑,猜不透這位一會一個模樣的阿爾勒大公究竟是個怎樣的家夥。
相較之下的黑發巫師則冷靜的多,仿佛很能理解對方的這種變化——裝模作樣,是每一個流氓和騙子都必須具備的基本素養。
“為了迎接諸位,殿下已經籌備了大批營帳,食物和飲水和取暖用的燃料,劃分好了新的營區用來安置大家,每一位願意為帝國而戰的勇士都將能得到舒適的住處,熱食和乾淨的飲料,並且有充足的時間供大家休整!”
完全沒有在意周圍極少數嘲諷目光的阿爾勒大公,依然一本正經的大聲呼喊著:“今日夜晚還將有一場盛大的迎接宴會,屆時殿下將親自歡迎諸位的到來!”
“歡呼吧,薩克蘭帝國的戰士們,我們的勝利必將千古流傳,建立的功業將會是後世之人永遠無法償還的恩情,帝國萬歲!”
“帝國萬歲————————!!!!”
伴隨著一陣激昂的歡呼聲,高舉戰旗的三大公國士兵們人人臉上都露出了欣喜的顏色——在接連大戰和不間斷的急行軍之後,沒有比休整的消息更能讓他們感到高興地了。
戰士們興高采烈的踏著整齊的步伐,在負責向導的阿爾勒騎士們帶領下向著為他們準備的營區而去。
“諸位,帝國需要你們的幫助。”
直至所有人都走遠了,表情再度一變的諾蘭·厄德凝重的抬起目光,看向黑發巫師:“尤其是您拜恩公爵,某種意義上說眼下帝國的命運就握在您的手中!”
“您這一會一個模樣的,是在搞什麽呢?”沒等黑發巫師開口,女精靈便已經冷冷的搶斷道。
諾蘭·厄德毫不在意的一笑,抬手攔住了還想說什麽的艾勒芒大公。
“我知道您看我不順眼,洛倫·都靈閣下…事實上我也差不多,厄德家族對囂張傲慢的都靈家從來沒有一絲一毫的好感。”諾蘭·厄德聳聳肩:“但相較於我,您應該更了解我們的東薩克蘭親王兼皇儲,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
“您一定知道,我們的這位殿下並不是無時無刻都能保持理智,絕不意氣用事的人——不,應該是恰恰相反,他幾乎無時無刻不是在意氣用事,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被天穹宮的貴族如此反感,因為他太隨性了!”
“平心而論,我其實對布蘭登殿下十分抱有好感;想想看一個掌握了至高權力的人如果不能隨心所欲,那麽權力又有什麽意義?如果不能用權力攢取更多的權力,那麽它也只是一個折騰人,而且無窮無盡的麻煩!”
“正因如此,在下才自始至終對布蘭登殿下忠心耿耿,盡職盡責的完成他交給在下的每一個命令,直至……”
“說重點!”
黑發巫師冷冷打斷道。
“……直至不久前,殿下讓我將兩個亞速爾精靈武士活著剝皮了。”
看著三人毫無變化的目光,諾蘭·厄德自嘲一笑:“當然就如諸位所想的那樣,在下毫無顧忌,更沒有半點猶豫的執行了這個稍微有些殘忍的命令。”
“可隨後發生的事情,就讓我意識到布蘭登殿下這麽做已經不完全是出於彰顯他的權威和報復,而只是純粹在隨心所欲而已。”阿爾勒大公的語氣逐漸凝重:
“三天前一個亞速爾精靈在越過邊界時被波伊驃騎兵發現,盤查後發現他是精靈王子身邊的隨從,而他不顧一切逃到這邊是為了送來一個情報。”
“羅德裡亞·亞速爾, 他打通了埃博登城下的地下通道並且在裡面塞滿了燃油,引火劑,煉金炸彈和各種可怕的魔法玩意兒,準備把這東西當成最後手段,拖著幾十萬精靈和帝國大軍一起同歸於盡。”
“可即便如此,殿下依舊沒有改變他的想法;他甚至把這當成了敵人的挑釁,準備過幾天就正式開戰。”
“哪怕…要冒著將埃博登炸上天的風險。”
沉重的語氣,驚詫四座的情報,讓原本表情各異的黑發巫師三人也不由得認真起來。
片刻後,還是女精靈忍不住率先開口:“這可能只是個幌子,敵人用來欺騙我們讓我們不敢進攻的小把戲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面對質疑,諾蘭·厄德微微一笑。
“沒錯,您說的非常正確——事實上我也是這麽覺得的,即便這個炸彈是真的,八成也是敵人用來要挾的手段而已,但是……”他話鋒一轉:
“我們賭得起嗎,帝國…賭得起嗎?”
艾勒芒大公面色一變。
“不論它是不是真的,或者一切只是個謊言,已經在這場戰爭中傾盡所有的薩克蘭帝國的,都不能冒這樣的風險——因為這裡是我們的土地,我們不是光腳不怕穿鞋的,我們有顧慮!”
“我們…賭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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