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感官的快樂過去後,巨大的悲傷也隨之來臨;如果它沒有完全佔據你的心靈,它也徹底讓你感到迷惑和麻木。
洛倫已經不記得在哪兒聽過這句話了,但他認為這句話不無道理…至少是曾經。
樂極生悲,大概就是這個概念。
在縱情的歡愉,在肆意的享受物質或者精神上一切能享受,能夠麻痹思維的一切快樂之後,人…是真的會麻木的;而且越是享受,隨後而來的悲傷就越大,到了能逆流成河的地步。
吃夠了喜歡的美食,喝了無數的酒,暢快淋漓的看完了電影,廢寢忘食的讀了一本書…不一而足的縱情聲色,但結果都一樣:疲憊。
快樂的盡頭是悲痛,興奮的頂點是疲憊。
積壓已久的情緒得到了極大的放松,並不會感到快樂,更像是…自然;人會變得冷漠而冷靜,像是超脫了世俗般。
好像是有了說法來著…叫什麽,什麽模式?
哦,賢者模式。
半睡半醒的洛倫任由自己的思維飄散,不再維持著絕對的冷靜,不再約束自己,很是隨意的胡思亂想,想到什麽是什麽。
艾薩克曾經不止一次嘲笑過他這種“狀態”,在他眼裡,人類的一切情緒其實都是身體的某一部分機能反應,至少身體的主動權要佔絕大多數。
只有理智並且沉著冷靜的思考,才是意識存在的體現;所以巫師們必須保持絕對的冷靜,而在多數巫師眼裡用感性思考的女人,才被認為不適合成為巫師,甚至產生了“女巫都是魔鬼”這種嚴重偏見。
一旦服從於身體而不是意識本身,人類對虛空之力那低下的抵抗能力會被迅速腐蝕,吞噬乃至徹底“改造”,變成被虛空之力操縱的“怪物”或者“活死人”。
正因為保持絕對冷靜,保持對意識掌控的難度非常高,巫師的數量才會稀少到每個地區都能用手指頭數清楚的地步。
但是……
洛倫十分確信,現在的艾薩克絕對就像他自己曾經嘲笑過的那樣,“沉溺”於身體機能所表現出來的情感之中。
午夜的風,穿過拜恩大教堂的正門,在空曠的大廳內回蕩。
隨著微風搖動窗簾的聲音,大廳兩側的窗戶隨之“嗚嗚”的叫嚷,沉重的大門也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卻一點也不吵鬧,更顯得寂靜幾分。
明明已經入冬,可不論是脊背下的青石板,還是頭頂緊貼的聖十字雕像,好像都沒那麽冷了。
兩個人的衣服就這麽散亂在主祭台前,擺著歪扭七八的模樣,或是胡亂的蓋在身上,胡亂的甚至並不能蓋住多少應該蓋,或者“用不著”蓋的地方。
當然,不論是洛倫還是夏洛特,都不算什麽虔誠的“聖十字”信徒,但他依然很擔心要是被小教士韋伯發現了什麽,自己該怎麽和他解釋。
不小心摔著了…太俗套。
虔誠的祈禱了一夜,最後忍不住睡下…他應該不信。
終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黑發巫師緩緩側目,蜷縮著的夏洛特長發披散,硬拽著枕在他的右臂上,微微顫動的櫻唇發出輕輕的“呼”響,連帶著眉眼也跟著起伏。
她在裝睡。
但洛倫並不想戳破,甚至有一種“如果能永遠這樣下去就好了”的想法,雖然只是一閃而過。
美好的,挺拔的,慵懶的。
目光很是自然的掃過身側的她,三個詞匯立即飄入黑發巫師的腦海。
熱衷盛裝和宴會的夏洛特,可能是洛倫接觸過的最在意自己“體型”的女孩兒——天生騎士血脈的她骨架其實要比普通的女孩兒寬些,但修長的體型卻絲毫不顯得不過分,勻稱而不瘦小。
勻稱而結實的四肢,圓潤而順滑的曲線,大腿因堅持鍛煉而保持著一貫的渾圓且飽滿;明明身體看不到任何“刀削斧刻”的棱角,肌膚猶如綢緞般白皙細膩,卻蘊含著無窮無盡的爆發力。
這還不是最奇怪的。
夏洛特酷愛飲酒,早午晚三餐,外加下午的點心時間還有偶爾的“宵夜”,至少一杯乃至更多葡萄酒,喝什麽,喝多少,全憑心情。
就是這樣,她的小腹居然還是那麽平坦單薄,側趴著都摸不到一絲贅肉……
這也太神奇了。
帶著這種“一探究竟”的想法,黑發巫師稍稍加了些力道,希望從那平滑又充滿彈性的肌膚上找到些許痕跡,弄清這一切的真相。
“啪!”
臂膀傳來的刺痛,讓洛倫很自然的停了下來。
緩緩扭過頭,夏洛特正死死瞪著自己,水汪汪的眼睛像是受了委屈,氣呼呼的小獅子;薄薄一層櫻唇,完美“契合”在洛倫的右臂上。
“你咬著我了。”
洛倫很簡單的闡述著一件正在發生的事情。
惡狠狠的瞪他一眼,夏洛特毫無要松口的跡象。
“都流血了。”
示意了一眼肩膀上的紅色,洛倫敘述著一件已經發生的事情。
於是夏洛特咬的更用力了。
“你要是再這樣我可就要叫了——這裡是拜恩大教堂的正廳,和韋伯的寢室就隔著一道走廊,我要是喊出來的話他肯定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我猜到時候我們倆都會很尷尬,特別特別的尷……”
話語戛然而止,全部都被堵在了嘴裡。
當然,如果沒有血腥味就更好了,洛倫如此想著。
兩分鍾,兩個人在彼此即將進入窒息狀態前結束了這場“憋氣遊戲”。
“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很討厭,太強勢並且不懂得體貼別人的女孩兒?”漲紅著臉,氣喘籲籲的夏洛特幽幽問道。
“沒,完全沒有。”洛倫搖搖頭:“我覺得你是個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回避自己的劣勢,並且善於得到一切自己想要的那種…女孩兒。”
“這就是把我剛才那番話重複一遍,然後稍微改了改意思而已。”
“完全不是,你再認真想一想,就會發現很多不同的地方…很多。”
“你就是這麽想的,對吧?”
“我不是。”
“你果然是這麽想的!”
洛倫突然懷疑,自己的話是如何同時包含兩種截然不同,相反的意思的?
突然間,一個驚奇的想法,突然湧入洛倫的腦海。
唉,等等,她這是在…撒嬌嗎?
帶著某種莫名期待的神色,洛倫將目光落在了夏洛特那姣好的面容上——那皺起的眉頭,利劍般的眼神,漲紅的面孔微微顫動,櫻唇緊抿,還隱隱能看到牙關緊咬的跡象……
這凶獸捕食,恨不得下一秒將自己生吞活剝的架勢,令洛倫微微一笑,在心底讚同著自己的想法。
沒錯,肯定不是!
我真是想得太多了!
夏洛特·都靈,她的驕傲,傲慢,自以為是,種種規則、習俗和傳統…與其說是因為從小受到的教育,更像是一種抗爭,一種與這個世界的抗爭。
她驕傲,是因為不敢軟弱,更不敢暴露自己自己善良的一面;傲慢如此的她都已經不得不低聲下氣的保護家族,一旦示弱後果只會讓敵人更加的變本加厲;
羨慕艾薩克,羨慕艾茵能夠擁有自己的朋友,不是因為得不到,而是不敢爭取——那種生怕對方居心叵測,生怕自己被欺騙的恐懼,讓她本能的拒絕友誼;
至於伯爵的頭銜,對傳統和規則的堅持更不是出於教育,更像是她的鎧甲;雖然這套規則對她並不公平,但至少是有規則的;面對這樣一個注定不公平的世界,所謂的“公平”早就已經是一種奢望。
這樣一個強作驕傲,竭盡所能的維持現狀,活在恐懼裡的歲月,締造了如今的夏洛特·都靈…當她真正決定不再為了虛妄的“夢想”,“複興”,決定為自己而活的時候所展現出來的勇氣……
才是她最迷人的地方。
“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低聲喃喃的開口,夏洛特還在詢問:“特別輕浮?”
問的時候,她的臉微微一紅。
當然具體紅成什麽樣,洛倫並沒有看清楚,天太黑。
不過……
嗯,又是個送命題。
“你喝醉了。”洛倫小心回答道。
永遠不要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迂回轉進的替她解釋…這是洛倫花了幾年時間總結出來的經驗。
雖然這個辦法並不好用,因為夏洛特的心情就像個隨心所欲的晴雨表。
“但、但如果不是輕浮的女孩兒,也不會在酒後作出…這種事情的對吧?艾茵就不會…不。”夏洛特搖搖頭:
“艾茵她根本就不會喝酒,根本就不會讓自己這麽醉醺醺的失去理智,這麽衝動……”
她還在自怨,或者說糾結——黑發巫師甚至能看到一黑一白兩個“小夏洛特”,正在她的頭頂打的熱火朝天,有聲有色。
順從傳統的夏洛特正在和為自己而活的夏洛特,進行最後的殊死鬥爭。
洛倫十分能夠理解現在的她究竟是怎麽想的,不…應該是因為體驗過類似的心理歷程,所以明白為什麽她會如此惶恐的原因。
離開舊的“世界”,步入完全未知的環境本就容易令人惶恐;性情驟變都是輕的,哪怕變一個人都完全不奇怪。
如果讓上輩子的洛倫和這輩子的自己接觸,恐怕雙方也都很難能再理解彼此的想法了——至少,那時的自己絕對無法如此冷靜的面對生死,面對隨時有可能讓自己瘋狂的“力量”,還能和明顯不懷好意,利用自己的邪神談笑風生。
當然,如果在那時的自己看來,大概現在的自己也和瘋了一樣。
所以洛倫絲毫不懷疑,能夠贏得最終勝利的是哪一個“小夏洛特”。
“輕浮不輕浮,我不確定。”洛倫緩緩開口道:“但我知道你很勇敢。”
夏洛特依舊很不高興:“我說了,將我說過的話換個好聽的詞匯,並不能……”
“勇敢和輕浮,這兩個詞匯還是有區別的…不是簡單的反義或者近義詞。”笑了笑,洛倫輕聲打斷道:
“從我們第一次見面…更準確的說,應該是第二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明白你有多勇敢。”
夏洛特輕哼一聲,似乎對洛倫的“吹捧”很是不以為然。
心高氣傲的女伯爵,討厭無意義的奉承。
反過來說,她喜歡的是那種更實際的,更“有理有據”的吹捧——把握其中的度,是一件比打敗邪神還要艱巨的工作。
“當然,那時的我對你沒什麽好感,甚至一定程度是在疲於應付——雖然我很尊敬萊昂納多,但對都靈家族並沒有任何的感覺,我也不覺得自己需要為這個家族付出什麽。”
“但對你來說,都靈家族還有這個姓氏所代表的意義,就是一切——我並不想評價這麽做是對是錯,但顯然它對你很重要,重要到可以為此犧牲生命的地步。”洛倫低聲道:
“地位,榮譽,頭銜,聲望,尊嚴…乃至自己,這些都可以為了同一個目標拋棄;我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感覺,也從未認為自己可以為了什麽並非活著的東西付出這麽多,所以我也不敢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和想法……”
“你到底想說什麽?!”夏洛特有些不耐煩了。
“我想說,在都靈家族和洛倫·都靈之間做選擇的時候,我被徹徹底底的震撼了。”黑發巫師平靜的與她對視著:
“拋棄一直以來的夢想,將一切寄托於所愛之人…這樣的勇敢,我不敢想象自己能辦到。”
“我…洛倫·都靈…何德何能, 被這樣勇敢的女人深愛著?”
夏洛特愣了一下。
下一秒,她將埋在了黑發巫師的懷裡,緊緊貼著他的胸膛,掩飾著輕微的顫抖,還有眼眶裡無可抑製的晶瑩。
凜冬的寒風在大廳內回蕩著嗚嗚的聲響,漆黑的一片的天色逐漸露出光芒;地平線的盡頭,已經能看到晨曦即將綻放的跡象。
輕輕摟住夏洛特的腰身,微微顫抖的身體並不沒有拒絕或者反抗。
“天快亮了…還有一個小時,韋伯就該起床了。”
輕輕貼在她耳畔,黑發巫師小聲提醒道:
“我們最多…還有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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