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天的傍晚,前行的隊伍終於頂著暴風雪抵達了他們最後一處休整地——那座在突襲中慘遭全滅被毀的哨塔。
凜冬的寒風中,厚厚的積雪將哨塔覆蓋在下面,卻依舊能讓人從那僅存的痕跡中看到曾經發生的事情。
沒有群鴉的哀嚎,沒有腐爛的氣息,血漿早已冰冷乾涸,冰封的屍骨被積雪覆蓋——在極北之地,一切失去生命的存在都會在風雪中被掩埋化作虛無,只剩下冰冷的軀殼和僅剩的殘骸。
還有永恆的死寂。
騎在馬背上的洛倫默不作聲的看著眼前僅存的斷壁殘桓,一旁的布蘭登也逐漸失去了臉上的笑容,挑了挑眉毛默不作聲,一同打量眼前這片人間煉獄,或者說…被屍骸堆滿的廢墟。
從破敗坍塌的哨塔,到死去士兵的姿勢和“形狀”,還有那些和他們糾纏在一起,已經無法分開的怪物的骸骨……光是看著,就令人心寒。
“我們可以在此地休憩一晚,明日清晨再繼續北上,皇子殿下。”教會騎士納澤勒住韁繩,停在了布蘭登的身側:
“就在這裡,斷界山要塞的最後一處哨塔也是帝國最靠近北方的據點,無數位虔誠的信徒和勇士們曾經到訪過的地方,卻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襲擊和失職的逃兵,令它和數以百計的英雄變成了一片埋骨地!”
說話的同時,納澤還不忘了冷冷的瞪一眼黑發巫師身側的路斯恩,言語中盡是鄙夷痛恨之色。
面色微微一變的路斯恩面無表情,只是默默的垂下了目光,攥緊了手中的韁繩。
“讓士兵們稍微清理一下周圍的廢墟,盡量不要驚動這些陣亡勇士們的屍骨吧。”布蘭登輕輕歎了口氣,直接無視了納澤的後半句話:
“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就在哨塔外面找片空地扎營就可以,還是盡量保持這裡的原樣——等到冬天結束,再讓要塞的人來將他們的屍首帶回南方。”
“在空地扎營?”納澤皺起眉頭:“恕我直言,殿下。您可能忘記了我們現在正在斷界山的北方,怪物橫行;一旦遇襲的話……”
“一旦遇襲還沒等那些怪物衝到我面前,米拉西斯就能從天而降,把它們變成活烤的野味兒,根本用不著擔心什麽。”
“但要是……”
布蘭登擺擺手,嘴角掛著些許慵懶的笑容:“要是怪物多到連巨龍都束手無策的地步,我覺得一座變成廢墟的哨塔也沒法挽回多少局面——您覺得呢,首席騎士長納澤閣下?”
“……遵命,殿下。”
接連兩次被打斷的教會騎士面色沉悶的冷哼一聲,重重點下頭便離開了原地,帶著兩隊士兵前去安排行營。
直到把他“趕走”,布蘭登臉上的笑容才微微松弛然後長舒一口氣,還不忘了朝教會騎士的背影翻了個白眼,讓洛倫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看著布蘭登翻身下馬把韁繩交給了一旁的衛兵,洛倫也趁機朝著哨塔廢墟的裡面走去,四處觀察著周圍的斷壁殘桓。
艾薩克似乎對那周圍的景色更感興趣,欣賞著遠處即將垂入地平線的夕陽;而察覺到什麽的路斯恩,則悄無聲息的跟在了黑發巫師的身後。
從哨塔的入口,直至兩側的長廊、柵欄和拒馬樁,中央的空地……冰封的屍骸遍地皆是,相互糾纏。
倒在拒馬樁上被貫穿胸膛的軍團士兵,手中還緊緊攥著斷裂的長戟;
手持戰弓的年輕人被冰原狼人咬斷了腦袋,手中的箭矢也戳瞎了它的眼睛;
昂首挺立的號手;只剩半個身子被凍住在瞭望台上,伸手去觸碰他再也碰不到的號角;
糾纏廝殺的兩隊軍團士兵,和他們敵人的屍骨一起堵住了哨塔內堡的大門;
…………黑發巫師微微眯起雙瞳,眼前的景象似乎讓那一夜發生的事情重現在了他面前,耳畔冷風的呼嘯也變成了淒厲的怒吼和廝殺的聲響。
“洛倫…閣下?”站在後面的灰瞳少年不知道應不應該開口打擾,試探著伸頭看向黑發巫師的表情:
“您是不是…發現什麽了?”
洛倫本能的點了點頭,轉身看向外面。
最開始發生戰鬥的地點在大門。
從雪地裡殘留的箭矢可以看出,哨塔的守軍們直至怪物接近之後才發現它們的存在,並且毫無預料和準備。
臨時衝上來的弓弩手們慌忙中向敵人射箭,但並沒有起到任何效果;而且他們也並不清楚敵人有多少——因為到此為止,哨塔都沒有派出任何一個求援的遊騎兵。
怪物們的攻勢非常的猛烈,甚至在哨塔內的守軍反應過來之前就攻破了大門,讓軍團士兵和精銳的遊騎兵們只能依托著門洞和周圍的柵欄拒馬防守。
“然後,他們就不得不撤退到了中央的空地,並且在一輪又一輪的攻勢下節節抵抗;於此同時更多的怪物爬上了木牆,一邊倒的屠殺著弓弩手們。”
喃喃自語著,洛倫不由自主的走向中央的空地,目光從周圍的護欄上逐一掃過——旁邊的路斯恩看他的表情有些發愣。
面前這位黑發巫師的表情,簡直就像是他此時此刻正身處那突襲發生時一樣。
洛倫沒有理會他,低著頭繼續四下探索著周圍殘存的,還未被冰雪徹底掩埋的痕跡。
不知道是出於什麽緣故,明明有很多求援機會的哨塔始終沒有派出向後方報信的遊騎兵,周圍倒下的屍骨幾乎全部都是朝向大門,沒有一個是逃跑中被殺的。
這非常的詭異,簡直就像……
“就像是他們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於是奮力一搏竭盡所能的在拖延時間。”黑發巫師低聲開口道。
“您是說…他們不是沒有,而是發現自己已經逃不掉了?”很是猶豫的路斯恩難以置信的開口問道:
“那究竟是為什麽…這不可能啊!”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這絕對是最有可能的結論之一。”洛倫搖了搖頭:“之前的一次我也遇到過類似超乎想象的情況,而我的經驗告訴我在找到證據之前,哪怕事實再不可思議,那也是最後和唯一的答案。”
看了一眼表情詫異的灰瞳少年,洛倫伸手指向哨塔的最頂端:“而那個號手…就是最好的證明!”
“號手?”路斯恩看向他所指的位置,瞭望台上那位只剩下半截身體,早已被冰封的屍骸,還在伸手去碰觸那永遠碰不到的號角。
“如果不是陷入了最後的絕望,到了最最無可挽回的地步,他們都有時間派出遊騎兵,點燃狼煙或者做任何有機會做的事情,向後方通報最後一次消息。”
洛倫默然的看著那位號手,眼神中還帶著幾分敬意:“但他拚死也要爬上高塔去吹響號角,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能讓趕來的援軍聽到……我覺得這就能說明很多事情了。”
因為這是僅存的可能…嗎?
路斯恩如此猜測著。
“總之,這場突襲中肯定發過很多意外, 但肯定和偵查不力沒什麽關系。”回過神來的洛倫搖搖頭:“而且這裡是那些怪物們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繼續搜查下去肯定能找到更多的線……”
話說一半的洛倫突然停住了,讓路斯恩有些好奇的回過頭看見他正半蹲在地上,撥弄著一處角落裡的篝火堆。
“一個小問題。”背對著路斯恩的洛倫輕聲開口道:“最近…會不會有遊騎兵曾經來過這裡?”
“應該沒有,怎麽了?”
“沒什麽。”面無表情的洛倫回答道,右手還未從篝火堆中拿出來。
這個篝火堆…居然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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