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進來嗎?”
雖然是一句客氣的問語,但門外等候的男人卻是一副根本不容置疑的口氣,禮節性的扣門也像是被敲響的警鍾。
小個子巫師警覺的趴在門邊,從縫隙盯著門外那個耐心的男人,緊抿著嘴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康諾德·德薩利昂…他來要做什麽?
門並沒有上鎖,面容冷峻的康諾德再一次敲了敲門:
“艾因·蘭德閣下,我知道您在裡面——如果您不想讓我進去大可直接告訴我,沒必要裝傻。”
門後依舊沒有反應。
“好吧…”薩克蘭親王沒有半分惱怒的表情:“艾因·蘭德閣下,祝您心情愉快,打擾了。”
門後的小個子巫師深吸一口氣,用盡全力的深呼吸。堅定的攥緊把手然後推開了門。
“抱歉,康諾德皇儲殿下。”
“沒什麽需要抱歉的,艾因·蘭德閣下。”剛剛要轉身離去的康諾德停下了腳步,冷峻的面孔露出一絲的溫和,依舊是那不容置疑的語氣:
“可以讓我們進屋聊嗎,斷界山的冬天實在太冷了。”
小個子巫師當然不可能拒絕,尤其是面對薩克蘭親王她也想不出什麽好的理由——威嚴、氣勢還有那副表情,和平易近人好說話的布蘭登完全是正反兩面。
房間是一處不大不小的閱覽室,斷界山要塞也同樣有著數量不少的煉金術師和藥劑師,作為軍團輔兵為斷界山要塞效命。其中多事受臨時授命從東西薩克蘭征召而來,也有一些巫師學院的學徒,因為付不起高昂的學費不得不參軍入伍。
盡管聖十字教會抗議反對了無數次,但一個優秀的藥劑師能夠拯救成百上千的傷兵,而技藝精湛的煉金術師更是軍團後勤不可或缺的人才。
捧著手中的水杯,小個子巫師低垂著頭坐在康諾德的對面,目光的余角不停的從對方的臉上掃過,每一次視線觸碰的刹那都讓她緊張到坐立不安。
就算再怎麽遲緩,艾茵依然知道這位皇儲殿下和布蘭登關系不和,而洛倫卻是布蘭登的巫師顧問——她又不是艾薩克,當然清楚這中間意味著什麽。
“不用這麽緊張,艾因·蘭德閣下;我只是順便路過,突然想和您打個招呼而已。”
康諾德平靜的開口道:“您也無需擔心我會把您怎麽樣——沒錯,我和布蘭登的關系並不怎麽樣;但我不是我那個喜歡胡鬧的弟弟,也不會刻意的卻傷害他身邊無辜的人。”
“事實上,除了順便打個招呼之外,更多的是想要來謝謝您。”
“謝謝我?”小個子巫師的臉上閃過一絲的困惑,完全沒有想到對方會這麽說,愣愣的看向他。
不對…應該是這位威嚴十足的薩克蘭親王居然也會向別人表示感謝?
“抱、抱歉,但我不太明白……”
“要塞的煉金術師,他們已經告訴我了。”
康諾德緩緩開口,打斷了艾茵的話:“您幫助他們完成了一種簡易的配方,讓要塞在後方斷絕供給的情況下也能使用僅有的材料製作引火劑,雖然威力和效果稍有遜色,但至少的確有效。”
“對此,作為斷界山要塞的司令官,我必須向您表示最真摯的感謝——並且我可以向您保證,斷界山要塞永遠不會忘記您的功績,我們會用您的名字來命名這種新型的引火劑!”
“用、用我的名字?!”
剛剛喝口水的艾茵,差點直接噴在康諾德臉上:
“不不不…您、您實在是太客氣了!這真的沒什麽,我只是隨手幫了幫忙;要塞的煉金術師們其實已經快成功了,就算沒有我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沒有您,他們至少得再過四五年才能成功,至少。”康諾德神色不變的看著有些局促的艾茵:
“艾因·蘭德閣下,您一個人四天的成果超越了十二名煉金術師十年的工作,您絕對當得起這份榮譽。”
“謝謝您的誇獎……”略微有些激動的小個子巫師微微漲紅了臉,卻還保持著最起碼的理智——她沒有忘記就是面前的這個人,在營地的時候險些害死了他們所有人。
也是他的命令讓無辜的洛倫入獄,還將艾薩克的父親當成逃兵吊死了。
這個人是洛倫的敵人,不值得自己去信任。
“我是個虔誠的聖十字信徒,但這並不妨礙我對你們煉金術師的敬佩和尊重。”
康諾德輕聲開口道,右手輕點著桌面似乎在思考著什麽:“你知道是什麽讓德薩利昂皇室頂著聖十字教會的反對,也要在薩克蘭境內大力發展煉金學和藥劑學嗎?”
小個子巫師禮貌性的搖搖頭,等待對方的答案。
“因為不像其他的巫師們那樣,你們腳踏實地,你們做的每一次實驗都有著準確而無誤的目標,不論失敗還是成功,你們所作的事情都是有意義的,都能切實的對周遭的一切,對方方面面產生影響。”
“你們的務實征服了腳踏實地的薩克蘭人;而對目標的明確和執著,則是煉金術師們真正的偉大之處!”
聽到這裡的小個子巫師哪怕明白對方是在故意的示好,但還是忍不住挺直了後背,微微點了點頭。
“務實,而且有明確的目標…了不起的品質。”康諾德近乎感歎的緩緩說道:
“很不幸的是,這種品質越來越難看到了——就比如說我的弟弟,布蘭登·德薩利昂;還有他的巫師顧問,您的朋友……
洛倫·都靈,他們的身上就看不到這樣的品質。”
艾茵臉上的微笑漸漸逝去,瞳孔一點一點的擴散:“您、您在說什麽?”
“他們都很聰明,都很擅長避免自己犯錯,利用周遭的環境和僅有的資源爭取優勢,並且讓局勢變得對他們有利,這一點來說即使是我也很佩服他們。
所以或許他們很務實,但他們真的有明確的目標嗎?
或者說…他們真的清楚自己最終的目標是什麽嗎,我非常懷疑這一點。
因為和自己的哥哥作對添亂贏取一場勝利,或者追尋失落的知識同時尋找復仇的機會——這些不能算明確的目標,因為你找不到成功的標準在哪裡。
我了解過您的朋友洛倫,確實他很擅長把控局勢,在完成某項任務的時候效率極高;而布蘭登也很類似,失敗的次數屈指可數。
人的一生,應該有一個‘終極目標’,其余的一切都是必須為此而服務的。
但他們都不清楚自己的目標是什麽,就像…就像逆流而上的魚,竭盡全力尋找能夠乘勢而起的浪花,越過一個又一個險灘,在一次又一次的危機當中求生, 並且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但他們並不知道目標在哪兒,終點在哪兒;只是逆流而上;他們的‘目標’是近在眼前的,能夠迅速達到並且獲得的。
那稱不上目標,至少不是一個你需要花費至少四十年去追尋謀劃的目標——所以,只能看到眼前的人,永遠不能明白看到四十年後的人是什麽心情,又是什麽樣的想法。
就像布蘭登和您的朋友洛倫永遠無法理解,我想要殺死我親弟弟卻又盡可能保護他的矛盾心情。
對帝國而言一個‘馭龍者’的價值無法估量;但同樣布蘭登的潛在破壞因素也是無法估量的。
他們看不到,所以他們不會明白我是如何動手的,不會猜到我的計劃,這就是他們的弱點。”
放下手中的水杯,默默起身的康諾德冷峻的看著強作鎮定的小個子巫師:
“如果您的朋友能夠活著回來,請您務必將我今天的話告訴他。”